一场雨之后,空气显得格外清爽起来。花凉山隐匿在云雾之中,此刻若隐若现,倒颇有仙山的风采。
正值晨时,鸟雀欢唱,鲜花都微微抬起了头,脸上还犹存昨夜的仙露。朝霞染红了半边天,整座山都似铺上了一层柔和的薄纱。
绿茵花丛中搭有翠绿的竹屋,那竹屋简洁优雅,仿佛象征着这里的主人,清高自洁,不喜世事。
其实若干年前的花凉山不是这样的,它也不叫花凉这个名字,是后来这座山的主人为它起的。它原先只是一座无人问津的荒山,杂草丛生,满目废墟。只是不知为何突然有一天,有一人路经此地,对这座山特别有感情,便在这座山定居下来了。他便也就成了这山的主人。
没有人知道这山的主人是谁,是有如何惊人的神力将这荒废的地方,变成了如今这等绝美的模样。也从来没有人见过他,或许是哪里来的得道高人,或者是云游四海的闲散仙人,想找个地方歇一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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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随着“吱呀”的一声低吟,竹门从里打开,随之出来一位瘦小的蓝衣公子。
那公子粉面朱唇,倒是长得十分俊俏。只见他闭上眼睛,长长湿湿的睫毛微微翘起。他抬起头深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睁眼望着眼前良景,露出宽心一笑。
他转过身,轻轻将竹门掩好,抬起手往自己胸前按了按,又俯子拂了拂衣摆,才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往山下走去。
他今日要去一个特别的地方,或许那个人他就能等到了。
集市很热闹。虽然唐瑜几乎经常来,可每次来还是会被这热闹的气氛所感染到,这是花凉山所没有的。花凉山很清静,就像与世隔绝一样。
可这里不同,这里人群熙攘,大街小巷里都是人的欢声笑语,糖葫芦的叫卖声,包子的香气,跑来跑去的孩子,身后相挽而游的夫妻。
这虽是凡尘俗世,可就是因为如此才让人这般留恋吧。
唐瑜估算着这时间还早得很,想了想便拐过一条街朝东南方向走去。
黄衣女子卷着衣袖正在院子打水,用余光瞧见来人手一抖冷不丁地一桶水便打翻了,洒了一身。
她蹙了蹙眉,身子往后退了几步,樱桃小嘴轻轻撅起,一双美目瞪得滚圆,“来了也不出声,害我湿了最爱的衣裙,你说怎么赔我?”
唐瑜走过去,伸出手接过她的水桶,眼睛笑成一条缝,“好姑娘,是我错了。这裙子既然湿了快去换了,晨时清冷,切勿着了凉。”他将水桶放下,又去推她的肩膀往里屋走去,“你若真要我给个答复,我届时赔你一条如何?”
黄衣女子眉开眼笑,“成了,小鱼你这出手就是大方。”
那女子换了一身水蓝色的衣裙出来,手里提着一壶刚沏好的茶。
“今儿怎么下山来了,那人还未回来?”
唐瑜摇摇头,顺手拿起桌上的杯子放好,无奈道,“雾儿,或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不能再这么干巴巴地等下去了。让我一个人守着整座空山,我早晚要疯的。”
冷雾在唐瑜眼前的茶杯里注满茶水,掩嘴哧哧笑道,“等不及了?如此说来,是要实行我教与你的法子?”
唐瑜看着她使劲点头,“无论如何,我都得试那么一试,成功与否,便看今晚了。”
冷雾在她对面坐了下来,看着唐瑜此时一脸兴奋,两眼放光。
她拨了拨额前的碎发,风姿万千,“你啊,少花花银子,毕竟你如今用的都是他给的。若是今晚真能如愿见着他,可千万莫要忘了我这个军师。”
唐瑜把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嘴巴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信誓旦旦道,“雾儿你说哪里的话,这些年要不是你,我一个人在这空山还未等到他就已经寂寞死了。”
冷雾笑起来,似乎对这个答案十分满意,她朝唐瑜挥了挥粉拳,“算你这条鱼还有点良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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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是夜幕降临,集市上已经亮起了灯火,蜿蜒曲折,宛若一条火龙盘旋,使整个人间亮如白昼。
客栈酒肆飘来阵阵香气,行人如梭,欢声笑语一片。
春香院霓虹闪烁,香氛四溢,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立于门前,挥动着女敕藕般的手臂,那些莺莺燕燕无一不搔首弄姿,身上的薄纱几乎起不到遮盖的作用,她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上门来的客人好好服侍,沉醉在她们的温柔乡中醉生梦死。
一点朱唇万人尝,便是她们最真实的写照吧。
“哎呀公子,你可是好久没来了呀,想死奴家了。今晚可要让奴家好好服侍你。”
香粉气息迎面而来,将人弄得找不的南北。只想搂住身边尤物,来一场欲仙欲死的贪欢。
那老鸨本是忙着接客收钱,油光满面的脸笑的花枝乱颤,忽而眼神一瞟,目光定格在一处。
那是一位身着蓝衣的瘦小公子。他的身影很单薄的样子,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可是那张脸却是尤为俊俏,细皮女敕肉,粉面朱唇。
那老鸨不禁为之一怔,竟一时间回不来神来。只见那位蓝衣公子此时正微微蹙着眉头,站在门口,时不时地往里忘,似乎在踌躇着该不该进去。
那老鸨咧嘴一笑,肥硕的腰肢扭动着,一脸谄媚着走了过来。
“哎哟喂,这位公子,一个人杵在这儿干嘛啊,姑娘们一个个都等着你呢,快进来啊。”
唐瑜正费煞了脑筋思忖,自己到底该不该进去。本是早就想好了信誓旦旦。可真是到了紧要关头,又临阵退缩了。并不是他突然又后悔了,只是他实在是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副景象。只见眼前的花花绿绿,男女拉扯,yin言秽语顿时让他目瞪口呆。
他真想前面就是一个洞,既然不能逃走,那就让他跳进这个洞里吧。
只是上天还是不给他选择的机会,那个胖女人便走了过来一把拉着他直往里拖。
“公子,你说你害羞什么啊,是男人吗?是男人就该往我这春香院。”
对,是男人就该跑春香院。
刚踏进春香苑的门槛,唐瑜只感到一阵刺鼻的脂粉味迎面而来,呛的他直打喷嚏,只听得身旁的老鸨一脸讨好道,“公子这是第一次来吧?不打紧,今日啊你可是来对了。”
她手中的手绢满是扑鼻的香粉气息,一阵一阵地充斥着唐瑜的鼻腔,让他禁不住就要打一个喷嚏,老鸨也不在意,只管自己说道,“今日啊是我们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包夜的日子。您还不知道吧,我们兰芷啊可是从不在客人房里过夜的。如今她是想通了,您瞧这里的客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她竞价而来。谁叫的价高,这兰芷啊今晚就睡谁的屋。”
说到最后,那老鸨越发兴奋,一双浓眉大眼已然笑成了一朵花。唐瑜环顾四周,看着好多衣着光鲜的官人公子们都已纷纷入座,看来这竞价马上便要开始了。
唐瑜自顾自的点点头,嘴角渐渐扬起一个浅浅的弧度。他心头一计,从怀里掏出一块沉甸甸的元宝就塞入那老鸨的手中,温言笑道,“不知道哪里还有雅座让在下好好地欣赏欣赏兰芷姑娘的美貌呢?”
那老鸨见了这金元宝,眼珠子都差点没掉出来,赶紧将它揣回口袋,颤抖着声音殷切道,“有有有,奴家这就带公子去,这雅座别说还有上等的,如若没了,也得拼死为公子腾出一间来。”
唐瑜笑的斯文,“如此,便麻烦带路了。”
那老鸨果然在春香院二楼找了一间上等的雅座。唐瑜坐上去的时候,还有侍女来为他奉上茶水。他点头道谢,那侍女红着脸便退下去了。
等了没多久,竞价便开始了。唐瑜从二楼望下去,果然是一片黑压压的人头,想不到这兰芷姑娘的名气那么高,这下有好戏看了。
只见随着一阵悠扬的琴声,前方上空突然落下一大片红色花瓣。那花瓣洋洋洒洒,纷纷落满地,好一场盛大的花瓣雨,在座无不举目而望,眼神渴盼。接着一位女子妙曼地从花瓣雨中缓缓落下。
她一身红衣,宛若一位仙子降临。手如柔荑,肤如凝脂,脸如蝤麒,齿如瓠犀。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怀抱一把琵琶,眼睑微垂。
她的红衣飘扬,柳叶细眉,一点朱唇。
她便是兰芷了。在一大片垂涎的目光与欢呼声中,只见她淡然地抱着琵琶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
有小厮高喊,“竞价开始!”
“五十两!”
“一百两!”
“一百二十两!”
一声声叫价声汹涌而起,唐瑜淡淡地看着,静观其变。不到最后,还不到出手的时候。
“二百两!”
“三百两!”
到最后竟是一百两一百两地往上加。
那老鸨早已两眼放光,那些达官贵人越是叫价高,她越是开心,她仿佛看到自己眼前堆着满满的金山银山,自己下辈子下下杯子都花不光。想不到兰芷这丫头竟是这样一块宝啊。
“五百两!”叫价的是一位大月复便便的富贵商人,只见他全身穿金戴银,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看就是价值不凡。
只是现在,他的额头上已经冷汗层层,时不时地拿出手绢擦拭。
有人喊一千两,他咽了咽唾沫咬咬牙,又喊了声一千二百两。不能再高了不能再高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
“一千五百两。”
那商人抖了抖,眼睛看了看坐在台上安之若素,美若天仙的兰芷。他的心神又为之一荡,只好一狠心,大声喊道,
“三千两!”
这下没人跟我争了吧,他握紧拳头。果然现下一片肃静,没人再敢报价。
“三千两第一次。”
小厮开始做三次定锤。
富贵商人心下暗喜,这下好了终是抱得美人归。
唐瑜一看,没有人出价了。他皱皱眉,打算出面。
这时,从对面传来一个清冽的声音。
“我出五千两。”
那声音不大,却宛若石子落入秋水,惊起阵阵涟漪,涟漪一圈一圈扩大,在场无不肃然起敬。
富贵商人愣了愣,一个白眼昏死过去。他只怕是没料到会有人那般让他下不了台。
兰芷终于动了动眼眸,如水的眸子朝上面望去,只见一位玄衣公子手执一把玉扇,笑如温玉,唇红齿白。那把玉扇被他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握在指尖,轻轻摇动,掀起他身后如墨的发丝。
他长得极美,特别是那双丹凤眼,似乎要将人的魂魄都勾了去。他淡淡地宠辱不惊,那笑容更是羡煞世人。
唐瑜自然也看到了坐他对面的那个男子。他微微一笑,终于来了一个拿得出手的了。
眼下的人都还在议论纷纷,唐瑜觉得时机差不多了,深吸一口气,高声道,
“八千两。”
这一声喊,众人又把目光纷纷投向了唐瑜。
唐瑜猝不及防,从未接受过这种场面,不由稍稍低了头。
对面那男子愣了几秒,之前仿佛胜券在握,不想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
“一万两。”
“一万二千两。”
“三万两。”
“我出三万二千两。”
叫价分明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场面很清楚,底下已经没有了叫喊声,大伙都把目光凝聚在二楼的雅阁内。看着两位公子持续升价,为了春香院头牌兰芷姑娘的一个晚上。
有些人甚至纷纷看起了热闹,猜拳下注,看最后结局,兰芷究竟会属于谁。
那老鸨早就目瞪口呆了。真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啊,真的把自己砸中了。她明日一定要去万安寺烧一炷香,感谢佛祖大恩大德了。
唐瑜明显感到一道道凌厉的目光向自己扫着过来,不留情面。那最毒的当然是对面那位男子的了。
“五十万两。”
那玄衣男子的声音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没有一丝温度。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直勾勾地看着对面的唐瑜。
唐瑜不由暗暗抓紧了自己的衣摆,松开来汗湿一片。
价格已经升到五十万两了,他还想再叫,可是喉咙就像被堵住了,说一个字都显得很艰难。
低下早已炸开了锅,看来那蓝衣公子是喊不出来了,最后的赢家已经敲定了。
玄衣男子淡淡的,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
唐瑜皱紧了眉头,小厮又开始三锤定音,他低着头,眼前忽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脸。
不行,他还没出现,他怎么就能放弃了呢,自己来这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能见到他。
“一百万两!”
声音一出,震惊四座,全场哗然,所有人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发生率什么事,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玄衣男子不由手一抖,扇子没有拿稳,直直地落了下去。“啪”发出清脆的响声。
兰芷更是吃惊,蹙着细眉,朝他深深凝望。那老鸨在听到那一声叫价就当场晕了过去。
唐瑜深呼吸一口气,手心早就是一片冷汗。他感到一阵轻松。已经做到极限了,他这样若是那个人还不出现,那真是束手无策。那些钱只当破财消灾好了。
玄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狭促,他刚要起身,忽而正门大开,夜幕倾泻,从外面灌入一阵清风,那风沁脾,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众人纷纷朝外望去,只见灯火阑珊,随之有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
他的声音不愠不火,听起来却恍若隔世,
“阿瑜,你这样把我的钱都败光,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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