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四十九年初夏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是夏季了。不是所有站都是第一言情首发,搜索15;1看書网你就知道。在畅春园中随意而行,转着转着,来到一处水榭假山,长廊,小桥中穿来绕去,后来停在一处遍植垂柳的湖边,长长的枝条直坠湖面,与自己的倒影相接,旁边一座小小的拱桥,连着高低起伏的假山,山上引水而下,击打在湖面上,叮叮咚咚,水花飞溅。因为假山,柳树,拱桥的环绕,隔绝了外面的视线,这里自成一方小天地。
侧倚着柱子,看着湖中的盛开的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真是难得好去处。多时以来的抑郁心情似乎也平复了一些。
忽地感觉一个人正站在身后,猛地回头看,却是四阿哥。我一惊,请安也忘了,张口就问道:“四王爷怎么在这里?”
我静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忙俯身请安,他看了我一眼,淡声说:“随我来!”
我一面看着四周景色,一面想着他想做什么,自从年初一退回链子后,四个多月的时间他没有任何反应,待我一如他人,上次去五台山时,送我一件披风,后来我也寻机会还给他了,他今日为何特意来寻我?四阿哥走到桥墩旁,弯身从下面拖出一只小船,倒是精致,只是有些旧了。
我陪笑问:“王爷怎么知道这里有只船?”他一面摆弄着船,一面说:“我喜欢这片湖面清静,特命人做了放在这里的。”说完,直起身,看着我,示意我上船。
见我不动,他径自先上了小船,静静地看着我,目光淡定。我犹豫着不想上船,有心想离去,却知道开口肯定是被拒绝的,站在原地磨蹭了大半天,他并不在意,一直静静等着,最后展了展腰随意地说:“我先睡一觉,你慢慢想吧!决定上来了叫我!”说着,就打算躺倒在船上。我握了握拳头,一咬牙,上了船,既然躲不了,只能随他去了,青天白日难道还怕他吃了我不成?他瞟了一眼咬牙切齿的我,带着丝笑意微微摇了下头,用桨一抵湖岸,船荡离了岸边。
离岸越远,荷叶越密,我不得不低头,时而左、时而右、时而俯身地避开迎面而来的荷叶。他是背对着的,荷叶从他背上一擦而过,倒是无碍。他看我有些狼狈,带着丝笑意说道:“我以前都是躺在船上的,要不你也躺下。”我没有吭声,只忙着闪避荷叶。
他划到一处,停了下来,随手拿起桨,把紧挨着小船的几片荷叶连茎打断,然后放好桨,斜靠着后面、半仰着头、闭着眼睛休息起来。我四处打量一下,全是密密匝匝地翠碧荷叶,一眼望去满眼绿意,只觉得自己跌进了个绿色的世界,完全不知究竟身在何处。四周极其安静,只有微风吹动荷叶的声音。
他那享受的表情也感染了我,初时的紧张不安慢慢散去。我学着他半靠着船,把头搭在船尾也闭上了眼睛。虽然头顶有荷叶挡着阳光,可还是觉得太亮,又起来,拣了一片刚才被他打断的荷叶,在水中摆了几摆,随手搭在脸上,闭上了眼睛。
只觉得鼻端,一丝丝的荷叶清香,随着呼吸慢慢沁入心脾。船随着水波微微荡着,仿佛置身云端。四周一片寂静,让你的心也渐渐沉静了下来。水面上的凉气和太阳的温暖交错在一起,刚刚好,不冷也不热。
身心都沉静在这个美妙的夏日午后,心情渐渐放松,连毛孔都好似微微张开,贪婪地享受着阳光,微风,清香,水波,再无半点杂思。
正在半睡半醒之间,忽然感觉船猛地晃动了几下,我心中一惊,忙把荷叶拿了下来,睁开眼睛。
却看见四阿哥已经换了位置,正坐在了我腿边,胳膊肘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温和地看着我。我忙起身,可一起来,才发觉两人的脸离得很近,又忙躺回去。他看我又是起又是躺的,不禁嘴边带着丝笑意看着我。
他的目光是从未见过的温和清亮,我却只觉得脸有些烫,心神波动。我宁可他用那没有温度的目光注视我,那样我还可以清醒地想着应对之策,可现在他的温和却让我有些不适应。正如寒风凛冽的冬天,冷不丁的一个好天气,会让你觉得格外暖和,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穿衣。
强自镇定地回视回去,只觉得那平时冷冷的眼睛中,似乎有很多东西,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莫名地恐慌。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了本来是想用目光示意他转移视线的,只是心中茫茫地回视着他。心中一惊,猛地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虽闭上了眼睛,可仍能感觉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心中懊悔,为什么跟他一起上了这条小船,绝不能再让他这么看下去了。忙拿起荷叶挡在脸上,一面嘴里低声嚷道:“王爷,不许你再这么看我!这里只有我们两人,请自重!”
他说道:“你把荷叶拿下来,我就不再看你!”我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地把脸上的荷叶拿了下来。他仍然是刚才的姿态,一手靠在船舷上斜支着脑袋看着我,朗声念道:“月在碧虚中住,人向乱荷中去。花气杂风凉,满船香。云被歌声摇动,酒被诗情掇送。醉里卧花心,拥红衾。”
我皱了皱眉头,飞快地瞅了他一眼,又赶忙转过视线,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四王爷,你不仅不遵守诺言,还念这种诗句……非君子所为。”他突然哈哈笑道:“我为何要当君子?”我心想,你不当君子,难道要当无赖?恨恨瞪了他一眼,管他高兴不高兴……对我的瞪眼,他竟然没有恼怒,脸上仍是略带戏谑的笑容,说道:“若曦,我可是一个很有耐心的人。对于想要的东西,我会等,一直等下去……”我疑惑地看着他,他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指我吗?还是他的潜意识里指的是皇位?
过了一小会儿,感觉他终于转开了视线。我这才转回了头,说道:“你往那边过去一些,我要坐起来。”本想着肯定又要交涉一番的,却不料,他听后很快往后移了移,虽不远,但已经没有刚才那么暧昧了。我心里倒有些意外,这么好说话?忙坐直了身子。
两人都只是静静坐着。不知为何,我心中再无先前的怡然自乐的心情,问道:“王爷,你经常躺在这里吗?”他说道:“也不是经常,偶尔几次吧!不过,船我倒是每年都检查是否完好。”我问道:“看来你很喜欢这里,为何只有偶尔来呢?”他听后,嘴唇紧紧抿着,脸上温和的表情渐渐淡去,慢慢地恢复了平常冷峻之色。
过了半晌,他淡声说:“过多沉溺于旖旎风光,只会乱了心志!”说完拿起桨,开始往回划,这次他让我背对迎面而来的荷花,他对扑面而去的荷叶不避不闪,任由它们打在他头上,他脸上,他身上,“若曦,宫里是做不得梦的地方,你还是早点想清楚自己的终身大事吧。”我一惊,他怎会这么说?忙问:“王爷,你……”他眼睛看着远处,回答:“从十三弟那里,我知道,你和他一样喜欢自由,可宫里没有这些,只有服从,识时务者为俊杰。”接着偏头看我:“既来之,则安之,你以前不是做得很好吗?”
我心中滋味复杂,他的话是没错,既来之,则安之,可我做不到,我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现代思想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抬眼看他,他脸色冷峻,先前的戏谑早已消失殆尽,我心里叹道:你恐怕永远是那个冷面雍亲王,“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在众兄弟中,确实属于善“识时务者”,可未必是真正的“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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