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宵很快将水烧好,兑好,从外面将门关上,就搬个凳子坐在外面守着。
陆苑如将柳叶丢水里,手搅了搅,褪了衣物,便进去了。柳叶去不去晦气不知道,可陆苑如觉得,这一洗,洗净了她的过去,洗净了那些年沾染的丑恶。还她一个干净,还她一个希望,还她一份新生!
“正宵,姐很高兴!”陆苑如知道弟弟就在外面,“姐高兴,姐干干净净的被休出来,没被那人给糟蹋了。姐是真的高兴!你别气,你好好读书,将来给姐考个状元,姐等着享你的福……”
“姐,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正宵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抹了抹泪。怎么能高兴呢?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接亲的当天,到门口给休了回来……怎么能高兴呢?可他应了姐了,他应了,在自己没能替姐报仇的时候,他不会冲动。但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份耻辱!
“姐知道,咱们正宵将来会替姐报仇,正宵将来会有出息的。咱们让骆家悔死……”
“恩,姐,你放心,到时,我给姐找个大将军做夫婿,让那姓骆的悔死。”
姐弟俩一个屋里,一个屋外,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只是,说着说着,却都暗自抹泪。
“正宵,你怎么坐外面,你姐呢?”
陆苑如听到声音,腾的从水里站起来。
是娘亲!一听到娘亲的声音,眼泪再一次忍不住滚落出来。那时的娘亲因为她的事而伤心,又因正宵的事而一病不起,拖到明年……竟自去了!
现在想来,她真正是悔死。若是当年她便能想明白,正宵没事,娘亲就算伤心,身子也不会坏,更不会早早的就……更因此而将家底掏空,以至于到救弟弟时,不得不卖身!
门吱的一声从外面推开,陆苑如猛的转头望去。娘亲还是记忆中的模样,一身深紫外衫,头上戴着根青玉的簪子,腕上也一根同色的。这些都是为了她出嫁,而特意戴上的。以前,娘亲总是收的好好的,还有另一个镯子,正在她那完封未动,又抬了回来的嫁妆里。
“娘。”陆苑如一喊,泪又落下。
陆木氏急急的走过来,一把将陆苑如抱住,“我可怜的女儿!”
母女俩又一块哭了一气,陆木氏亲自将陆苑如脸上的泪擦干净:“是那骆家的混帐没福气,将来,我女儿必能找一个比他强千百倍的好男儿。”
陆苑如伸手帮娘亲拭泪,闻言立刻顺着她道:“娘亲说的是,是那人没福气,女儿将来必给娘亲找个好佳婿!”
“好,好!别哭……”
又是一番安慰!陆苑如从水里出来,换下之前的那身新嫁娘衣服,换上平日在家的素色衣物。
出得门来,见着父亲,眼睛又是一热。可终究,这一次没有哭出来。只是投进父亲的怀抱,用力的搂了又搂,感受那份安心和无奈!
“爹,我没事。”
“好,没事,没事。咱家苑如是好样的,那样的人家,咱不稀罕!”
说是这么说,可所有人都知道,这临门被休回来的女儿,这一辈子都别想再找到好人家了。之前那所有的一切,都不过是安慰!
虽然要强的说不稀罕,可对于前世的她,如果能进那家的门,她还是想进的。哪怕是在里面受罪,也比被休回家要强!
陆苑如知道!以前,她是任家人怎么劝,却始终寻死觅活的。害得一家人都跟着痛苦……可现在,她懂了,明白了。再不会犯傻事了!
不嫁那样的人,她只觉庆幸,没半点不痛快!
嫁不出去便嫁不出去,她便只当自己是死了丈夫的寡妇。操持家务,赡养爹娘……让爹娘弟弟都过上好日子,一家人和和美美的过一辈子。比什么都强!
……
从那之后,陆苑如便活在众人异样的视线和口水里。
好在因为以前,她娘亲娇养着她,她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在家操持内务,绣些绣品,补贴家用。
如今她也依旧。只是,在被休回来的第二天,她便挽了发,穿着一身素服在弟弟的陪伴下,在村子里绕了一圈。有人问起,她便直言:“我死了夫君,如今是新寡。”
没错,她陆苑如是死了男人,她也只做寡妇,不做弃妇!
众人被她弄得怔愣,又说了一段日子。终于还是被别的事给绕了过去……却原来,是那被骆家抬进门的姨娘,又给丢了出来。
只是这些,与她陆苑如已经没有干系。她最近日日待在家里,很忙,忙着操持家事,更忙着研究那纹饰带她去的地方。
经过她几天的观察,那里除了她,再没旁人。没人去,又或者没人能去,里面的一切,都是无主之物。
那里地界不大,除了那幢七层石塔外,外面还有个很大的园子。再外面,便只是雾蒙蒙一片,被结界给圈了起来。
园子里各种果树,以及一片粮田。加一起也就约模十来亩大……地里的东西都正是要收的时候,她手无缚鸡之力,这事实在难办。且她并不想让家人知晓这些,她深知,有的时候,无知是福,秘密代表着危险,告之他们秘密,等于将危险也分给了他们。
因此,除了她自己偶尔吃些果子,其他一切便全都挂在树上。也因此,让她发现,那些果子作物,全都不会败坏。
这让她放下心来,便将所有精力全都放在那塔里!
塔是六角塔,名逍遥,共七层。
她仅能进第一层,六面墙,一面有门,中间一根顶天立地的圆柱,她全臂勉强能抱过。与门对应的墙上,挂着一幅像。像上一个俊雅醉客,半卧花间,手执玉壶,唇微张,酒倾泻,眼神迷离,气息微醺……
画像上另写着两行字,“酒不醉人人自醉,逍遥尽处始逍遥。”落歀是一个她未曾见过的标志。陆苑如细看之余,猜测那其实是个酒葫芦!
画像下并无供台,陆苑如便只是欣赏了一遍,合手拜了拜:“陆苑如得此机缘,打扰之处,敬请见谅!”
不知是不是错觉,陆苑如觉得在她说这话时,那男人的眼瞳似乎闪了闪。可再细望,却依旧毫无异样!
晃了晃自己的头,这才去看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