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年的秋天凉得格外晚,深秋时候居然还有蝉鸣时不时从院子里那棵老黄桷树上传出,天气依旧炎热。
那一天,明明青天白日,却平地打起了惊雷,云倾在元冰沁的床前守了一整天,哥哥也没有去国子监上学。
“倾儿,峻儿,娘亲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们俩了。”
“娘,娘,您不会丢下倾儿的是吗?娘,倾儿不要离开你。”五岁的小云倾还不知道死亡的真正意义,但却本能地抵触和担忧。
“我可怜的倾儿,你还这么小,这么小……”躺在主屋朱红大床上的元冰沁吃力地抬起手,轻轻抚模着小云倾的头,眼里满是爱怜与不舍。
过了一会,元冰沁抬起头,看向窗边站得笔直,轮廓肖似父亲的儿子。过了今年莫文峻就满十五岁了,稚气未月兑的脸上已初现锋芒,一张棱角分明的脸紧紧绷着,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床上母亲。
“峻儿,你一直是娘亲的骄傲,可惜娘再也没有机会看着你慢慢长大了,娘多想亲手给你加冠,看着你一展抱负,守着你娶妻生子……不知道我家峻儿今后心爱的女孩儿会是什么样儿的?”说到这里,元冰沁脸上不禁露出一丝笑容,淡淡地安静地盛开在她绝美的脸上。“你是个好孩子,娘亲知道,照顾好妹妹,你和妹妹都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元冰沁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眼里尽是哀伤,脸上的笑容却一直未淡。从始至终,她都没有看站在一双儿女身后的丈夫一眼,可是,比起儿女今后的生活和未来,她一个将死之人的那点骄傲和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在心里叹了口气,元冰沁美丽依旧却暗淡无光的眸子最终还是转向了莫礼天:“老爷……”
“沁儿,我在呢。”比起元冰沁的冷淡,莫礼天显得沉痛而惊慌。
“老爷,我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你保护好我们的孩子,让他们平安的长大。”
“好,好,我会的,我一定会的!”
元冰沁的声音几不可闻,莫礼天走上前,颤抖地握住她的手。
元冰沁看向一脸懵懂泪眼朦胧的幼@女,抑不住的悲伤溢出眼底。
元冰沁离开这个世界前的最后一句话,是留给她的女儿的。
“倾儿,一心一意一双人,再爱你的男子,只要他还有别人,那就不是你的良人。”
五岁的莫云倾并不懂母亲的意思,但却牢牢地记住了她的话。
她不懂,不代表别人也不懂。莫文峻听到这句话垂下了眼帘,嘴唇抿得死紧,绷成一条直线。而莫礼天,则是握紧了藏在袖子里的左手,脸上神色莫测。
元冰沁带着遗憾和不舍,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年,她才刚满三十。
十五岁大婚,当年生子,十年后再得一女,未及陪伴,就要说再见。
这个大宣的第一才女和京城最美丽的女人,生得灿烂光辉,死得落寞寂静。她活着,人们羡慕她的才情容貌,她死了,这世上却没几个人真正记住她。
元冰沁死后,莫礼天却对两个儿女日渐冷淡,在莫文峻提出搬去外公家时并没有反对,在从同僚处得知儿子参军的消息后也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表情。
莫家因为家庭结构和别人不同,因此有两个主屋,莫云倾原本跟着母亲住在东院,元冰沁死后,莫礼天专门给她划了一个院子,将东院落了锁,谁也不准再进。
莫云倾的梦里,父亲就是从时起日夜忙于公务,哥哥也鲜少出现在家里,她开始天天看着天空发呆,等待入学的年纪。
大宣官家女子要满过十五岁才能入国子监,在那之前,莫云倾已经开始习惯没有母亲的陪伴父亲的关爱,被姐妹甚至下人欺负的日子。
七岁那年的生日,天空下着鹅毛大雪,边关传来捷报,大将军白祥豪协永王评定西疆,现正在凯旋回京的路上。消息传回京城,全城百姓欢欣鼓舞奔走相告,整个京城沉浸在一股愉悦的气氛中,但这气氛却怎么也传不到云倾的四方小院子。
父亲被宣进宫议事,天黑依旧没有回来,平日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庶出妹妹莫云珊突然上门来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看街灯,要知道,自从娘亲死后,她们出门玩从来没有带上过自己。
兴奋地换衣整理头面,紧张地跟在二娘生的姐姐莫云诗身后一起出了门,当时哪里会知道,自己这一出去,就再也没有能够回来。
那晚街上的人格外多,街边的花灯各式各样,上面有她识得或是识不得的灯谜,做成各种形状,有祥云,有兔子,有莲花,还有栩栩如生的提着灯笼的小人灯,莫云倾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到处都是令人眼花缭乱的街灯和来来往往的行人,再加上人小腿短,她很快跟丢了家里的姐妹。
被一只精巧的蜻蜓灯引到人迹较少的街角,莫云倾突然被人一把捉住,她意识到不对,便死命挣扎起来,对着抱住自己的陌生男子又抓又咬,一边拼命的呼救。
手臂突然吃痛,男子不小心松了手,让莫云倾趁机跑了出去,男子懊恼不已,想起任务的酬劳,没办法只能跑去追赶。
莫云倾一边跌跌撞撞地奔跑一边不停呼救,眼见前方有人声传来,她大喜过望,拼尽全力向巷子口跑去。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突然从旁边的巷子里穿了出来,刚好拦在莫云倾身前。
莫云倾一惊,接下来便是一喜。
“二姐……后面、后面有个人在追我!”害怕得颤抖的小云倾见到家里的姐姐和侍卫,再也忍耐不住,积蓄已久的泪水像找到了决堤的出口,一发不可收拾。
“你先出去,把他们引开。”莫云诗皱眉看着就算是哭,依旧给人一种梨花带雨感觉的妹妹,她只比自己小一岁,只要有她在,自己就会永远活在光芒之下,哪怕,她才是莫家的嫡长女!
“二姐……”莫云倾见莫云诗定定地看着自己,眼神越来越吓人,忍不住怯怯地伸手拉了拉她的袖子,“我们赶紧走吧,这里不安全。”
没有得到回应的莫云倾更加害怕,还待再说,莫云诗却突然伸手用力的扇了她一巴掌,脸上顿时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二姐,你怎么……”
“闭嘴!你这个贱女人生的贱货,从小就跟你娘一样,长了一张狐媚子脸,长大以后也是祸害男人的料!你怎么不跟着你那个短命娘一起去死了好?”恶毒无比的话从小小的女孩嘴里说出,就像练习过无数遍一般自然而然。
她不明白,为什么娘亲找人掳走莫云倾却不干脆让人杀了她,娘亲只说:“她死了,他会恨我一辈子,元家也会拼尽全力对付我,哪怕我有个做皇帝的哥哥,他也不可能总护得住我,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但她若是丢了,你父亲还有元家只会把精力投放到找人上去,我们一步一步慢慢来,时间是会改变一些东西的,再是浓烈的情感,时间久了也会被冲淡……”虽然不是很明白母亲的话,莫云诗却听懂了一部分意思。
莫云倾蓦地瞪大了眼睛,刚想喊却有人从背后伸手捂住了她的嘴,莫云诗极度厌恶地挥了挥手,对着她背后说:“还在磨蹭什么,赶紧把她带走,越远越好,让她这辈子都别再回来!”
说完径直走出了巷子,莫云倾听见她站在巷子口说:“这儿也找过了,没有人。”
为毛“幼@女”也是禁用词啊,啊啊啊!想不通,好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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