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转眼八年过去。
在达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匹样式老旧的马车慢悠悠地往京城方向前进着。赶车的是一名女子,一身黑衣从头裹到脚,头发简单地绑在脑后,用带子束住,全身上下没有一样装饰。看女子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却打扮得如同看淡红尘的老妪,不得不让人感到奇怪。更奇怪的,是女子背后的那把大剑,剑身用粗布随意裹住,有成年男子的巴掌宽,剑柄有女子的脑袋那么长,即使用双手握住应该也还能留下一截。大剑斜背在女子后背上,剑尖紧挨着马车驾驶座上的木板,剑柄却伸出来好大一截,目测至少五尺来长。
女子面若桃花容色妖娆艳丽,只是表情过于凌厉冷冽,让人不自觉产生她周身三尺之内温度为零的错觉。
三月芬菲,青草与淡淡的泥土芬芳散在空气里,整个空气中都弥漫着清甜的味道。官道两旁成片的绿草被风吹得一边儿倒,偶尔还会左右摇摆一两下,零星的小花三三两两,上有不少蜜蜂蝴蝶流连驻足。草浪温柔地起伏,赶路人的心也忍不住跟着柔了,微风轻轻拂过面颊,两三根头发挂在脸上,女子也懒得去管,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赶着身下的马儿,半眯着眼睛,享受这美妙的午后。
“月灵,走路这么久了,要不休息一下吧。”春天的气息似乎让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困倦温柔了,马车中传出一个更加懒洋洋的声音。
“小姐,咱们一路就是休息着走的,再停下来,天黑前到不了下个城镇,晚上就要露宿了。”
“露宿就露宿吧,难不成你还怕有人来打劫咱?”懒洋洋的声音带上了笑意,“谁要是真敢来我们也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
听力这句话,赶车女子也就是被车中人称作月灵的女子,脸上冰冷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眼里却不禁泛起一丝无奈何和好笑。
上一周,在路经天龙山脚的时候,遇上一伙山贼,见了她们两眼放光,大言不惭要抢回去当压在夫人。结果小姐本想只给他们些小教训的,听了这话后二话不说,将这些人揍得哭爹喊娘,把身上所有金银细软全部交出来还怕不够,一个劲的磕头赔罪哭叫着自己有眼不知泰山。
想起当时一堆大汉跪在她们仨面前,手捧金银大喊女大王饶命的场景,月灵
小姐如此高的武功,说深不可测也不为过,竟然会干出这等无耻白赖的事情,说出去都怕没人会相信,更何况她还长了那样一张脸。
此时老旧的马车内,两个女子或坐或卧,脸上神色都怡然自得。
马车地板上铺着一层柔软的毛毯,车厢内壁全都面着天青色的缎料,车内空间不小,靠里侧摆着一个案几,几上放着两碟点心和一套茶具,明眸善睐的少女坐在几后焚香泡茶。
车厢后方内壁上还用金丝楠木搭了一个精致的小小的书架,书架上歪歪斜斜放着基本杂谈和游记。整个车厢都透着低调的奢华,与马车的朴素陈旧的外表大相径庭,完全搭不上边。
车厢的正中央,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少女,十五六岁的样子,生的是雪肤花貌,唇红齿白,香培玉琢之颜,凤翥龙翔之态。若非要形容,只能说其素若春梅绽雪,其洁若秋菊披霜,其静若松生空谷,其艳若霞映澄塘,其文若游曲招,其神若月射寒江。一切美好的词汇用在少女的身上都觉得不能描述其万一,用少了又嫌累述。
少女穿着一件宽松之极的月白色长袍,松松款在肩上,泼墨般的乌黑长发没有用绳子束缚,随意地披散开来,铺在绒毯上。随着马车轻微的震动,少女惬意地眯起双眼,懒懒地伸出修长雪白的右手,撩开车厢侧面遮挡的帘子,春光乍然挤进视野,这方小小的世界瞬间增添了不少光亮。
一时兴起,少女再次懒洋洋地开口重复道:“月灵,走了这么久,就这里了,停下来休息一下吧。”
这三人,正是几年前在阳城拜魏秋为师,随其回山的莫云倾与雾希。名叫月灵的女子是云倾六年前有一次随师父去实际采买生活必须品时所救,那时她身受重伤,全身筋脉尽断,被一群小孩围着扔石子吐口水。云倾央师傅把她带回山中,替她续好筋脉,养好身体,甚至还亲自指点她武功。
月灵跟着云倾之前是晚玥楼的杀手,代号灵,跟了云倾之后,云倾叫她月灵。
前方不远处有个小山坡,月灵把马车赶到山坡上,随后云倾与雾希先后下了马车。
三人找了一块地势较好的位置,雾希从马车内拿出一张薄毯铺在地上,月灵把车上的小几搬了出来,稳稳地放在薄毯之上,几上雾希泡好的茶一滴没少,连茶杯都没有移位,足见月灵功夫了得。
不远处的官道上不时有骏马奔跑,三人围着小几席地而坐,就着满目春色,谈笑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有几匹马带着一辆马车朝着她们的方向而来。
当先几匹马上坐着几个公子哥打扮的少年,后面的则是侍卫随从,马车里应是坐着两个女孩子,呼吸声轻柔却明显不会武功。
“几位姑娘,”当先一人策马上前,远远对云倾拱手道,“你们占住的地方正好是附近最宽阔的一块平地,我看你们就三人,而我们这边人比较多,能否把这块地让给我们?”
说话之人名叫黄源,是吏部尚书黄维恩之子。他远远看见有三个女子占着一块颇为显眼的位置,而那位置,是车中虞小姐指明看中的,他怎能不赶紧去赶人。可是对方是三名女子,黄源好歹是官家子弟,基本的礼仪还是学过的,因此说话也不算难听,只不过语气中天生的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态度却怎么也掩不住,但黄源自觉十分满意自己方才的表现,既表明了他们赶人的意图,又不在两位小姐面前显得没有风度,真是太厉害了。
“若是我说不呢?”茶已喝完,云倾此时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一手撑着脑袋斜靠在案几上,似笑非笑地看着黄源,懒洋洋地回到,“这地方我也喜欢,况且也是我们先占到的,你们还是另寻他出吧。”
走近了,黄源才发现,面前的三名女子,冷酷温柔慵懒各有千秋,生得都是一副好容貌,气度也是端的不凡,特别是年级最小的那位,举手投足优雅而慵懒迷人,身上烟火气息极淡,让人怀疑自己莫不是遇见了落入尘世的仙子,亦或是出游的山精鬼怪?黄源立即庆幸自己方才注意了说话,没有唐突了佳人,哪里知道云倾三人根本就没把他们当回事。“三位小姐,我们是趁着春光正好结伴出门游玩的人,这些都是京城各位大人的公子小姐,刚才失礼了,还请小姐们见谅,如若不嫌弃,不如跟我们搭个伴,一起在这里赏花观景,也不负了这大好的春光。”说话间,已自觉把脚下这块地归入他们的所属范围。
“这位公子恐怕是没有读过书吧,我家小姐说了,请你们另寻他处,我们既不想跟人搭伙,也没有让出这块地的意思。”雾希抬头对着黄源一笑,温柔沉静的声音随即响起,语调平缓,并没有强烈的情感表达,可话里的意思就没那么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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