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满脸水花,鬓角早就被雨水淋得拧在一块儿,抬眼看着正用袍子为自己挡着雨的上官长风,眼眸中透出深深的动容。嘴角露出一抹浅笑,上官长风亦是清然浅笑,听着轰隆轰隆的声音,对一边的秋枫道:“我先护你们去安全的地方吧!”说着一手环拥着婉君,一手拉过秋枫的衣袖,往前方空旷的地方走去。
武昭在雨水艰难的走着,一边扶着她的是李长安。刚刚树木被劈断的一刹,一个人在身后稳稳的扶住她,回身一看,是被众人簇拥着的李世民,李世民满脸水渍,可是却很是关切忧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武昭摇摇头,李世民这才放心,对李长安道:“她就交给你了!若是出了事情,拿你试问!”说完,不殆武昭反应过来,李世民已经转身往后面的军队走去。
武昭站在暴雨之中微微愣了愣,或许那就是一个帝王该有的气度与担当,那样忧国忧民,不畏险阻,不惧身患险境的心胸,才是令自己心动爱慕的原因。
虽然担心,但是还是有着李长安搀扶着往安全的地方走去,或许自己安全才会让他放心去做他想做的事情吧!
长风扶着婉君与秋枫到了安全的地方后,看着周围手忙脚乱的人,长风道:“我去帮他们,照顾好自己!”
婉君点点头,远远看着长风灵活的又往暴雨中走去,一边站在路旁身着斗笠的上官仪看着长风一路搀扶婉君直到安全地带,心中不免产生一丝疑惑。为什么他那样在意婉君?无论是在玉门关外,还是刚刚
秋枫看着上山不断滚下的落石,还有连根拔起的树木,飞沙走石,漫天暮雨,忽然脑海中如同被闪电劈中一样闪过一个画面
秋枫立刻换乱的四顾周围,飞奔至前方正在鞍马收拾的士兵身边,惊魂未定的战马因为突如其来的人惊叫着哀鸣了一声。
“秋枫!”婉君惊愕的望着秋枫突如其来之举,可是还未来得及阻止她,秋枫已经夺了马飞跃上去了!
马因为惊悸嘶鸣着抬起前蹄,在伴着雨水的泥地中飞溅起一阵泥泞。秋枫未待马平复,就已经策马扬鞭,御马往前方泥洪流十分严重的方向走去!
“秋枫!”婉君火急火燎的叫着,可是秋枫如同疯了一般,不顾所有人的阻拦,往灰蒙蒙的天幕深处飞驰而去。
婉君眼角恣意飘荡的水花,有雨水,有泪水,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山脉,她刚刚说这里到了骊山?
骊山?
顾尾生!婉君双眸中露出更加心急如焚的忧虑——你们千万不要有事啊!
——京郊,山峦之下的顾尾生单手抱着素琴,步入漫天飞雨之中。
半月前,宫中有宫人给他带来一封西凉传来的信笺,上面详细叙述了西凉的战况。
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她死了,自己却没有落过一滴泪。是已经不再爱她,还是已经痛的麻木了
新春已至,门前漫天如烟的紫色花朵已经开出新的花,可是那人却再也看不见了。
连日的暴雨将门前那片紫英丛全部湮灭,暴雨冲刷着娇女敕的花朵,敲打着顾尾生的心
山后轰隆隆的雷鸣,空中如百炼般的闪电,倾洪的泥水伴夹着落石与被闪电击断的树木。
从他住在这里那一刻,他便发过誓,这一生永远不会离开
如今她走了,这里便成了他唯一的寄托与希望
不顾脸颊落下的雨滴,双腿盘坐于糖枫树下,秋天红透山间的红枫已经凋零枯萎,光秃秃的枝桠看不出有什么值得留恋欣赏的地方。可是那人,却含笑用仅剩的那只手臂,孤独的弹奏着属于他们的离歌琼觞
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一阵马蹄呼啸,一个白衣身影纵身而跃,疯了似的在倾泻的山洪与白茫茫的水幕之中寻找着那个爱了一生,又恨了一生的身影。
如同天旋地转,天地倒转,微微皱着的眉看着一地被风雨打散的紫色蒲公英,污泞的泥水却丝毫沾染不了它高贵纯洁的心。
眼眸中渐渐溢出焦急,悲恨,寻觅,期盼的流光,可是所有的希望都被漫天恣意的倾盆大雨逐渐浇灭
望着独自坐在枫树下的双眼紧闭的人,秋枫的魂魄一瞬间像抽空了一般,没有了思想的控制,如同木偶一般一步一步走向那个已经在暴雨中冻僵了的人。
眼眸中的泪水如同山洪般倾泻。
没有言语,没有思想,没有灵魂,泪以潸然。
顾尾生面色惨白,低着头,鬓角恣意被雨水击打着。腿上的琴弦尽断,手指间随着雨水滑落的鲜血那样夺目,随着雨水缓缓流淌,在他身下汇成一条涓涓细流
他是用他的左手硬生生的扯断了如同利刃般的琴弦。
冰冷的琴弦没有一丝温度,就像已经冰凉的身躯一般,再也露不出如花的笑靥。
雨没有因为离人的哭诉而停止它的怒吼,反而如同悲鸣的交响一般愈演愈烈,洪水渐渐淹没脚踝,可是似乎也不打紧了
秋枫缓缓将在泥泞中捡到的落英放入尾生鲜血淋漓的手中,这一次,我没有失约
听说这里春季漫天飞舞的紫色花雨很是美丽,所以我来了!
年少时轻盈浅笑萦绕耳畔,谈笑风生,如火的骄阳余晖中,枫林晚霞。一具素琴,一人温润如风;一管玉笛,一人无暇如玉
一刀斩断情愁,断臂的伤口已经平复,心却不再如旧。为爱入宫却因恨遗世,割袍断绝情肠,如血残阳,无人诉爱恨离
轻轻站起身,从淋湿的衣袖中取出一管玉笛,琴已断,人以亡,一曲醉花倾尽半世荣妆。
空山暮谷中回荡着那曲醉花遗响,这一曲空谷余音只为你梵唱。
雨水渐渐溢过膝盖,漫过那人的胸膛。
爱恨缠绕成丝线,繁花铭刻着誓言,如果还有明天,我该如何记住你的脸;如果没有明天,我要如何说再见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漫天飞雨渐渐溢过他的脖颈,响彻山谷的笛声为止,飘零残破的飞絮在雨中恣意摇曳着。
雨水滑落耳际,好像耳边传来他的声音,是幻觉吗?不,不是
我喜欢秋枫,秋天的枫叶热情如火,沉静如水
我要找到象征完美爱情的紫色蒲公英,你我的爱情并不完美,如今的心已被伤的残破不堪。
我喜欢紫色的蒲公英,漫天飞舞的花种不知会飘向何方,它代表我对你永不停歇的爱
婉君看着被山洪淹没的竹屋,所有的东西都被淹没了。
一切都没有了
周围的人在整理着落石和残木,一滴雨水滴落,滴答一声在脚边的泥水之中。
婉君双眸红肿着,疯了似的喊着,“秋枫!秋枫!”撕心裂肺的吼着,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就能将她唤醒一般。
“婉君,”长风心痛的制止着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婉君,“婉君!婉君!”一遍遍叫喊着她,可是她似乎都没有听到一般,直到没有力气,哭着瘫坐在满是泥泞的污泽之中。“秋枫”
忽然,一阵骚动,好像在枫树林中发现了什么似的。婉君迷蒙的双眼,看着远处的人抱着一具素琴,眼角的泪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那是尾生的琴,那是顾尾生的琴!
悲痛欲绝的婉君双眸红肿,不断有泪水涌出,坐在地上远远看着那人手中的琴。渐渐走近,婉君泪眼朦胧,“大人,找到一具琴还有一管玉笛!”
婉君目不转睛,伤心欲绝的看着那人双手握着的玉笛,脖子中低低的呜咽声渐渐提高,直到放声高哭。长风看着悲痛的婉君,从那人手中接过玉笛,细细的拿在手中看了一番,然后蹲在婉君的身边,将玉笛放到她的面前。
婉君颤抖着提起手,却不忍去接过那管玉笛。
嘴角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长风将笛子郑重的放在婉君手中,婉君的泪低落在玉笛之上,曾经孤独寂寞的醉花阴,曾经幸福满溢的琴笛和鸣,深入心灵的余音。
说好的,来年春天,要来看那紫色的蒲公英的。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磨难,终于要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老天却要那样残忍的夺去他们的生命!
“大人,听菜园的掌事说,在半月前曾经有宫人来看过他!”
婉君抬起双眸,眼睛似要充血一般看着那具琴弦全部断了的素琴,不禁握紧手中的玉笛,狠狠的捏着似要将它捏碎一般。
“你不要难过了!”武昭拍着婉君的肩膀,回宫后,婉君便与从前有些不大一样了。
呆呆的看着秋枫留下的那株天山雪莲,缓缓的盖上盒子,目光中透露着深深的阴霾,握紧了手,修长的指甲深深嵌入皮肉之中。
“我绝对不会原谅伤害秋枫的人,无论她是谁!”神色无比决绝,声音无比忧郁清冷,从心底渗出的凉意,这一次她不会再退让一步。无论那人是多么高高在上
“你要做什么?”武昭有些担忧的望着被仇恨遮蔽双眼的婉君。
“做应该做的事,做她未完成的事”婉君悠悠开口道,“我想贵妃娘娘一定很想知道自己父亲过世的真相吧!”盯着金丝楠木盒上的花纹,婉君双眸乌黑光亮,周围散发着阴冷卓绝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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