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走廊里,尹向东看着云娟抹着眼泪从重症监护室中走出来,脸上凄怆的神情越来越明晰,尹向东逐渐觉得心里越来越空。
虽然他一直待尹旭东很亲厚,虽然云娟对待他与亲儿子别无二致,但事实无法否认,如果尹中盛再撒手西去,他就真的成了举目无亲的人。
云娟扶着墙壁走到他们中间,头也没抬,“你们的父亲……叫你们去……”
尹向东和尹旭东对视一眼,一前一后地走进病房里。
病床上,尹中盛的氧气罩已经拿下来,只有细细的一根管子插在鼻孔里,维持着尹中盛的呼吸。
尹中盛费力地睁着眼,眼神里已经有些混沌不堪。看见他们兄弟两人走进来,浑浊的眼里有了一丝光彩。
尹向东看着尹中盛,想到白天他还在尹家和尹中盛促膝交谈,而如今,眼看父子二人就要天人永隔,不禁也感叹世事无常。
“旭东……向东……你们……过,过来……”尹中盛冲着他们伸出手。
兄弟两个走过去,一边一个握住尹中盛的手。
“爸这辈子……总想维护好你们……可却哪一个也没维下……”尹中盛的眼神开始飘忽,穿过兄弟两人中间的空隙,不知道飘向了哪个方向。
“向东……其实,我、我一直觉得对你妈有亏欠……所以,总想着能多……多补偿你一些,可没想到……让旭东心里种下了阴影……旭东,在我的心里,你一直都是……是我的儿子!你……你要好好帮你弟弟,我希、希望你们兄弟俩……能是彼此的后……后盾!”尹中盛越说越艰难,越说越费力,“旭东、别……别让我失……望……还有,林乔……找回……”
费力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尹中盛就开始大口地喘着气,尹向东慌了神,神色一凛,迅速地回头冲着走廊喊着:“医生!医生!”
一瞬间,一大波医生护士全都涌进来,进行着抢救工作,云娟和尹向东兄弟俩就在门口呆呆地看着里面的人进进出出。
几分钟后,医生走出来,对他们宣布了尹中盛抢救无效死亡的消息。
伴随着云娟崩溃的失声痛哭声响起,尹向东心里的刺痛一瞬间蔓延,他迅速地用手撑住墙壁,才勉强地支撑自己没能倒下。
一天之后,尹中盛的葬礼举行。这一天,几乎B市的所有政商名流都悉数到场。
杜筱晴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到达墓地时,人已经来了不少了。
杜筱晴远远地看着,尹向东和尹旭东分立在云娟的两侧,杜筱悦则站在尹向东的身边,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样子。
尹向东平日里丰神俊朗的身姿此刻看在杜筱晴的眼中,却只觉得有说不出的疲惫。男人想来冷静甚至寡情的脸上,此刻却憔悴得不成样子。
杜筱晴在心底里叹息着,这对父子,动不动就吵,几乎就针尖对麦芒,可真等到天人永隔的时候,才发现,骨血亲情是怎么样都割不断的。
杜筱晴心里不好受,她在尹家的那一年,虽说正面和尹中盛交流的机会并不多,但老实说,尹中盛对她还算是不错的。
杜筱晴走过去,将带来的花束放到墓碑前面,然后率先向着已经哭得肝肠寸断的云娟走去,来到她身前,轻轻地拥住她。
从前,云娟待她甚至要好过林乔,所以,后来她国外的那几年,杜筱晴偶然想起云娟时,心里还是满满的暖意。
此刻,抱着浑身颤抖着的云娟,杜筱晴心底里越发的难过。
云娟看见杜筱晴出现,像是见到了一棵救命的稻草。杜筱晴抱住她时,她几乎就将全部的力量都交付给杜筱晴,放心地放声大哭。
杜筱晴抚模着云娟的背,轻轻地拍着,不住地低声安慰着,好不容易才让云娟的情绪平复下来。
杜筱晴松开云娟的手,走到旁边的尹旭东面前,伸出手跟他的相握,“大哥,节哀!”
尹旭东敛去了脸上惯常有的温和笑容,此时满脸尽是哀伤悲痛,他抬眼看了看杜筱晴,表情凝重地点点头。
杜筱晴越过他走向另一侧的尹向东,站定在男人面前。
今天的葬礼现场,有不少B市的媒体出现,以她和尹向东之间的关系,再加上杜筱悦,三人之间的感情纠葛,足够八卦媒体绘声绘色地描绘三天三夜,如此良机,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也正因为这样,打从杜筱晴一在葬礼上出现,她就已经成了当之无愧的焦点。
尤其是此时,杜筱晴靠近尹向东,身后的媒体闪光灯已经闪成了一片。
可就算是这样,杜筱晴也管不了了。
她看着站在眼前形容憔悴的尹向东,一瞬不瞬望向她的目光里,满是脆弱和无助。她认识尹向东这么久,几乎就没见他有这么脆弱的时候。
杜筱晴心里一痛,并未多思考,顺从着心里的想法,抱住了尹向东。
男人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一些僵硬,马上就恢复了感觉,手臂缓慢地抬起,用力地揽住了杜筱晴的肩膀。
杜筱晴靠在尹向东的肩膀上,感受着男人身体里传递的悲伤,感受着男人身躯的颤抖,心脏揪住狠狠地痛了起来。
杜筱晴顿了一下,缓慢地抬起头,轻轻地拍着尹向东的背,用着两个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说:“别难过,你不是一个人……”
过了大约有半分钟,杜筱晴才放开尹向东。
她感觉到尹向东身边的女人一直炯炯注视他们的目光,她也没理会,越过杜筱悦直接走向自己的车子,启动离开。
葬礼很快就结束了,尹旭东帮着云娟和尹向东送走客人,男人眼角一瞟,发现了不远处树后面那个一闪而过的纤瘦黑影。尹旭东知道,那个人已经在树后面躲了有一会儿了,却始终也没敢走上前。
尹旭东眯了眯眼,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离开的方向,身侧的手用力地握成了拳。
他附在云娟的耳朵边轻声交代几句,顺着那个身影消失的方向追了过去。
云娟看着尹旭东离开的方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身边的尹向东也看向男人消失的方向,目光有些意味深长。
“云姨,放心吧!我哥和林乔毕竟还有感情在,没事的!”尹向东出声开解着。
云娟看了看尹向东,又看了看两人离开的方向,点了点头。
尹家老宅里,杜筱悦和尹向东坐在沙发上,帮着云娟整理尹中盛的遗物。
“云姨,您别太难过了!您看您哭得眼睛都肿了!”杜筱悦边低着头整理边对云娟说。
云娟点点头笑笑,没接话。
“走吧!筱悦,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尹向东站起身,面无表情地对杜筱悦说。
杜筱悦没料到尹向东会突然这么说,一时间愣了一下,然后才怯生生地开口:“没事,我不累,我想陪陪云姨……”
云娟看着她温和地开口,“没事,筱悦,云姨不会有事的,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歇着吧!”
语气虽说和蔼,话里坚决的意味却浓厚。
杜筱悦心里委屈,云娟对她始终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有时她想故意跟她亲近亲近,云娟都对她客气疏离,让她觉得颇为尴尬。
可今天看见她发自内心地依赖杜筱晴,杜筱悦又觉得心里酸溜溜地难受。
见云娟也这么说,她也不好再强留,于是站起身准备跟云娟告别。
不料,尹向东却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开口:“对了,云姨,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爸刚去世,我心情也不好,结婚的事,往后拖一拖吧!”
杜筱悦蓦地一惊,睁大眼看着尹向东,却见男人根本没看她,而且又是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
她心里有些委屈,这么大的事情尹向东哪怕是通知她一下也好,压根什么都没说,现在却突然当着她的面宣布,让她觉得自己有些一文不值。
她直觉地看向云娟,寄希望于她能说什么,可云娟却不看她,边低头整理东西,边小声开口:“你们决定就好!”
杜筱悦强压下心底的失望,支撑着笑脸开口,声音苦涩:“是,云姨,我也正想说这件事呢!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结婚的事就缓缓吧!大家都能理解的!”
云娟这才抬头,看着杜筱悦,“难为你这么懂事!”
杜筱悦强自笑着,拎起包悄声对尹向东开口:“我自己打车回去就可以,你在家里陪陪云姨吧!”
尹向东听了她的话,也没表示异议,“好,那我送你出去!”
杜筱悦目光闪烁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眸,掩去眸中的失望,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将杜筱悦刚送走没一会儿,尹旭东就回来了。
男人离开时表情就表情冷淡,可此时,却周身都浸润着失望和愤怒,一言不发地僵硬着脸,进到客厅里坐在沙发上。
尹向东看看他,心里已经猜到了大半,刚想开口,门外进来一个人。
“太太,二位少爷都在啊!正好,我来跟几位宣布一下遗嘱!”尹中盛的私人律师秦律师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走进来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