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门在众人面前打开,一大片一大片的粉白色蔷薇瞬间映入眼帘,在雨中怏然盛开,雨水从叶子上滴滴滑落,缓缓滑入湿润的泥土之中,透露出无限生机勃勃。
江九月轻叹了口气,璀璨如星子的眼眸流露出一抹意外的惊喜,这般景象,倒是丝毫不亚于春日里的百花争艳。
“可满意?”傅随波问,“这里虽然有些小,但是房间却大,格局也还不错,前面是大厅,走廊那边也有个小花园和一个小人工湖,湖的左右是两座小阁楼,江姑娘和江伯母可以选自己喜欢的住。”
“这里很好,租金多少?”江九月问。
“一年一百两。”傅随波坦然回答。
江九月点点头,转身道:“价格也很合理呢,我便把钱给了你吧,劳烦你代我交给房东。”说罢,江九月从自己的袖袋里拿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了过去,原来充当车夫的随从立刻上前,把银票接下。
“可要入内细看?”傅随波的视线并未触及那一张银票,只是在看到江九月的荷包时凝了一下,兰,花中君子,倒是很适合她。江九月摇了摇头,她并不打算过了走廊去细看,因为下雨,也没多少心情,只粗略扫了几眼,便打算离开。
傅随波自然随了她的意思。
虽然雨势已经小了许多,几人还是坐傅随波的马车,这一次,卫林没有坐到里面去,只是和车夫一起做到了车辕上,马车一路到了金玉满堂的门口,江九月和卫林下了车,冲傅随波道了谢,然后目送傅随波的马车离去。
卫林想着江姑娘已经找好了屋子,只怕马上就要搬走了,心里有些怅然若失,给江九月打着伞进了客栈,便去厨房帮忙了。
江九月上楼开门,见母亲已然靠着软榻入了眠,手脚下的动作立刻就轻了起来,慢慢走到桌案边打开文房四宝,没想到镇纸却不小心碰到砚台,发出叮的一声响,她连忙往母亲看去,却见母亲已经撇着嘴睁开了眼睛,嗔道:“蹑手蹑脚的,没得吵人。”眼里哪有丝毫睡意?
江九月有些无语:“什么是蹑手蹑脚?我都已经很轻了,镇纸掉了过去,这是失手。”
“算了吧。”江玲珑起身,优雅的打了个小哈欠,走到桌边坐下,自己倒了杯茶,道:“你在楼下的时候我就知道了,走路声音太重了。”
“……”江九月想着母亲果然不愧是盛极一时的……女贼!这么远的距离她都听得到自己的脚步声?猛然间,她想起自己第一次来傅家回到家的时候,母亲在睡觉,自己才要伸手,却忽然被母亲扣住手腕,看来她的警觉心已经成为一种下意识,当时只怕是以为有什么人偷偷进了家门吧。
只是也不知道母亲身手如何,若是去傅家打探一下,会不会有问题?
“傅家大公子来找过你,我说你和小二出去了。”江玲珑瞥着出神的女儿,想着傅家大公子可真是殷勤,一天来两次。
江九月回神,有些意外,“他亲自来找我的?”
江玲珑却有些看不惯的摇头道:“看看你那什么表情?怎么,是有什么不对吗?”
江九月暗忖母亲自从离开清泉山就像变了个人,眼角眉梢都轻快了起来,言辞语气也都变的活跃了起来,大概是清泉山上楚流云的出现,让她难以面对吧。
“倒没什么不对的,只是想问母亲一件事情。”
“问吧。”
江九月斟酌了一下用词,才试探道:“娘既然原来是有名的女……侠盗,那么娘的轻身功夫定然很好了?”
关于这点,江玲珑倒是很自豪:“那是自然。”年轻时候身轻如燕,即便这十来年甚少用,也不会落下太多。
“这样就好了。”江九月松了口气,也转身坐到了母亲身边,探手握住母亲的袖角,认真的道:“爹爹的那本书该是在傅家,如今又不便明目张胆去寻去问,傅家虽然是医药世家,但怎么说也不过是生意人,虽有些看家护院的,至少在轻身功夫上比起娘来还是差了,娘可否……”
江玲珑兴味的眼神,在听到她的想法之后,原本的活跃慢慢的淡了下去,连声音也刻板起来:“我答应过别人,这一生,再也不会动用我的手段。”
她的声音很平很淡,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但这一句话后,连周围的气氛似乎都冷了起来,江九月想能让母亲答应这件事情的人,定然是非常重要的人,也许是爹的死让她有了阴影吧……江玲珑也发觉自己过分冷然的态度,抿紧了唇,懊恼的间隙里似乎还带着历经沧桑的悔意。
隔了半晌,才道:“九儿,娘从来不是迂腐之辈,换装夜探也没什么大不了,你爹的医书固然重要,只是人贵在信誉,娘既然答应了别人,就该做到。”
江九月点头,想着她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如果知道,定然不会提出来的,江玲珑却在这时转了口气,“不过……你没有答应别人,若你学了我的本事,你便可以……”岂料江九月连忙摆手,拒之唯恐不及:“我可不学那个,太罗嗦太辛苦。”
江玲珑意外之余,细细的指尖点了点江九月的额角,无奈的道:“这么怕麻烦怕苦,还来泰阳找什么医书,真是……”
江九月飞快的吐了下舌头,那俏皮活泼的模样,和在清泉山时判若两人,江玲珑想着也许来泰阳这件事情是对的。
母女两又说了一会儿话,就到了晚饭时间,送饭上来的还是卫林,这个时候江九月已经开好了药方,交给了他,卫林拿着药方连声道谢,只是眼睛也盯着药方露出迷茫色彩。
“江姑娘……你这方子上写的是槐花吧?”
江九月本来看他迷茫,以为是不识字,不想他竟然是识得的,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李银环那种山村姑娘都能认字,便也不觉得有什么。“是槐花,我见朱雀街口有不少槐树,现在正是槐花盛开的时节,你去剪些槐花,然后每日一顿煮粥给你女乃女乃喝就是了。”
“就这样就能治好女乃女乃的病了?”卫林瞪大眼,有些不敢相信那些没人要等着落下被人踩成碎片的槐花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江九月笑笑,解释道:“槐花味道清香甘甜,可以清热解毒,凉血润肺,还能预防中风,正适合你女乃女乃吃,对了,如果泰阳有石膏的话,用石膏做个枕头,让女乃女乃睡觉的的时候枕着。”其实卫林的女乃女乃说的直白一点就是高血压,老年病,这种病在古代没有尖端科技可以治愈,只能控制调养,好在老人家的高血压不严重,而槐花正好就可以降血压。
“哦,原来是这样。”卫林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只片刻,又疑惑道:“石膏是什么……”
“……”
难道这个世界没石膏?或者是叫做别的名字?江九月默然了一下,试探的问道:“寒水石,有吗?”
卫林茫然的摇了摇头。
江九月有些失望,若是没有寒水石,槐花要是每一顿都吃,难保不会吃腻味了,可能要见效慢一点……忽然,她想到了什么,眉眼一亮,抬头对卫林道:“你记得多采些槐花,明早来找我,我教你个法子。”
“嗯。”卫林点了点头,飞快的看了江九月一眼,垂着头转身出门去了,他想,江姑娘懂的东西还真多,好多他不知道的事情呢,还有,江姑娘方才眉眼飞扬的时候真好看。
当天晚上忙完之后,卫林就找了一个大麻布袋子,去朱雀街口采槐花去了。
这两排槐树,还是上一任县太爷发了神经重下的,县太爷卸任后,新来的县官不喜欢槐树,嫌槐树太过硬朗不够柔韧,说要挖了重新换成柳树,只是这挖走换树之事要耗费一定的人力财力,而朝廷在各州县用度上盘查甚严。
尤其老皇帝驾崩后,新皇帝年岁尚浅,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爷更是雷厉风行,对整顿吏治十分关注,贪污腐败几乎无处可藏……比起不喜欢槐树,县太爷更不喜欢去蹲大牢。
卫林就着夜色采了半个时辰,就装了一大麻袋,树上还有白日里下雨的露水,把衣服也弄的湿哒哒的,不过想到女乃女乃的病和江九月的交代,这也不算什么。
拎起袋子,他颤颤巍巍的背回了客栈,他和其他伙计一起住在一间大屋子里,是通铺,一张铺往往要睡十几个人,此时来的晚了,伙计们左摇右晃,早已没了他的位置。卫林想了想,不愿吵醒共事的伙计们,便换了身干衣服,然后抱着那一麻袋槐花靠在墙边睡了。
第二日早起,江九月洗漱过之后,卫林就上来敲了敲门。
江九月轻应一声开了门,见是卫林,便问:“槐花采到了?”
“是啊,我采了好多呢,江姑娘,槐花采好了要怎么办?”卫林点点头,清澈的眼光此时充满好奇。
江九月不由莞尔,轻掀裙摆出了屋,然后转身关门,“这会儿厨房人多吗?可不可以借用下锅灶?”
卫林在前引路,听她问话,忙道:“住店的客人们大约都不怎么吃早饭,大师傅还没起呢,现在厨房也只有几个伙计,姑娘,咱们要去厨房吗?”
“是啊。”江九月答。
卫林点头,想着江姑娘早上去厨房做什么?莫不是早饭没吃饱?悄悄的转过头去,却见江九月似乎若有所思,不像是没吃饱的样子,便把自己的傻话给咽进了肚子里。
片刻后,两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厨房,厨房操作间很大,足有一百个平,中间是摆放食材的货板,蔬菜肉类一应俱全,正对门是一个货架,货架边上挂着编成绳节的蒜,还有一些坛坛罐罐,靠墙边则是米面和调料,正对着调料的那一面,显然外面是客栈后院,窗户开着,利于通风透气,则排着一列锅灶,灶上放着大锅小锅汤锅炒锅砂锅,还有些江九月叫不上名字的器皿。
此时,几个和卫林差不多岁数的伙计正切菜的切菜,洗菜的洗菜。一道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卫林,昨儿晚上我睡觉占了你的位子,害你抱着麻袋睡了一晚,挺过意不去的,这不,我给你做了碗面勃勃,你快吃——”
声音在此时戛然而止,江九月转头,看到一个十八九岁伙计打扮的男人站在案板处切菜,因为看到她而惊愕的瞪大了眼,那男子身材不高,只有一米七的样子,大概是在后厨帮忙的关系,脸颊还有些婴儿肥,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就会眯成一条小缝。
其他人听闻他的话戛然而止,都莫名其妙的回头看来,然后同时见鬼似的看向卫林。
这小子,从哪儿带来这么一个美貌的跟仙女儿一般的姑娘?
卫林有些局促和尴尬,被大家这么一看,脸都红透了,指着刚开始同自己说话的小伙子,介绍道:“江姑娘,那个是赵显兄弟。”说完之后,却没有下文了。
其他伙计纷纷瞪大眼,显然因为这种特殊待遇十分不满,那视线看的卫林额头冷汗大冒,却又猜不出所以然来。
江九月对赵显点头示意之后,却在打量厨房之中的材料有没有她想要用的,并没注意到这情况。
直到专门切肉剔骨的王彬全把砍刀“铮”的一声插进案板,十分郁闷的喝了一声之后,卫林才明白过来。
“你就只给赵显介绍,怎么不跟俺们介绍?”
对王彬全,卫林是害怕的,尤其是他横眉竖目着砍猪肉的时候最吓人,此时那表情也和砍猪肉相去不远了,不过因为刻意控制着脸上表情,不知道要现出什么样子来,五官反而挤成一堆,滑稽的可笑。
卫林自然不敢笑,忙为其他人都一一介绍了。
江九月看得出来这些人虽然表情凶恶,但没什么恶意,也便和他们颔首为礼,然后一众伙计才去各忙各的,只是眼神还是忍不住的要往江九月身上飞。
卫林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淡淡的得意,对江九月也就越发恭敬了,“江姑娘,你要用灶吗?”其他人都竖着耳朵再听,闻言,居然争先恐后的介绍每个灶的用处,或邀请江九月直接过去他那个灶。
江九月哭笑不得,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一系列的突兀情况竟然都是因为自己,便摆了摆手,道:“我说,你来做。”她自然没有忘记自己这双手做出的东西,曾经被人称为猪食。
看不到她亲自动手做东西吃,其他人不免有些失望,只是又想,这样美丽出尘,像天上月亮一样的女孩子,要是烟熏火燎的做起饭来似乎太不该。
“你要教我做东西吃?”卫林受宠若惊,他甚至没有思考江九月会不会做菜,为什么教他,江九月点了点头,道:“你去把槐花拿过来吧。”
卫林嗯了一声,小跑着去了后堂找那麻袋,余下的人想同她说话,又不好意思,只好边干活边望着她,江九月自在如常,似乎那些视线不再自己身上一样,挽起衣袖,露出了一截白玉似的小胳膊,找了一只小勺子,到放米面的那边挨个袋子舀起一小勺闻闻,然后又放回去,一直到卫林把槐花背了回来。
江九月吩咐:“你把花找个盆子放好了,然后挑一挑,洗干净。”卫林立刻便去动作,不一会儿就做好了,“然后呢?”
江九月有些茫然的站在那一堆面袋子跟前,还没有分辨出哪个是玉米面,果然,会吃不一定会做,生的时候和熟的时候差距是很大的,无奈之下只得求助立在一旁的一位小哥:“这些哪个是玉米面?”
小哥没想到她会问自己,惊喜之余,连忙拿了一个大碗,装了一碗给她。
“谢谢。”江九月接过,端到了案板前,然后示意卫林把槐花拿过来,再用一个稍微大点的勺子扣好了分量,把玉米面撒在那些槐花上,“花和面粉拌匀了,然后在笼屉上铺一层干笼布,再把这些拌好的槐花都铺到上面去。”
“好。”卫林虽然只是跑堂,但大忙的时候后厨的事情也是要做的,所以这简单的东西做起来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就把笼屉放好,蒸了起来。
厨房内原本只是因为江九月独特气质和漂亮而对她过度侧目的伙计,此时却隐约诧异了起来。
这些人之中不乏大师傅的徒弟,比不上大师傅,但也能应些小场子,这姑娘要做什么东西暂且不说,就她选的材料,槐花和玉米面,绝对是下品中的下品,众所周知,厨道,食材的成色决定了成品食物的味道和价值,用这种下品还是这样简单的方法,又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没有表,江九月也是看着铜壶滴漏大概估计了下时间差不多到的时候,就唤卫林打开笼屉,把槐花取出来晾着,然后又挑了一小盘子槐花,放在已经蒸过笼屉的开水锅里过了一下,又捞出来放在冷水盆里面沁凉了。
“用炒锅吧,把这些花瓣放下去炒一下,只放一点盐和醋就是了。”
卫林没有异议,端着盘子走到灶跟前,对站在那里的伙计歉意一笑,然后开始动作。
厨房之中的伙计都在注意江九月和卫林做什么东西,自然没有看到门口处,大师傅和掌柜的站在那里,对突然出现在厨房之中的女子诧异惊愕,大师傅地盘被占,正要高声呵斥厨房重地闲人免进,却被掌柜抬手阻止。
卫林动作娴熟的翻炒着槐花,炒了大概半分钟,江九月就寻了一个白色瓷盘,让他将菜扣出来。
卫林捏起来尝了一块,呆了一呆。其他人见他这表情,也都上去捏了一块尝。那原本一文不值的槐花,在江九月的指导下,竟似一盘碎玉,不但赏心悦目,站在一旁的人甚至可以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简直色香味俱全,让人胃口大开。
“把蒸好的也炒一炒。”
江九月这么吩咐。
卫林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按照江九月的说法,放了盐、槐花和花椒面进锅中,翻炒了一会儿,倒了出来。这一盘不知名的槐花,泛着淡淡的金黄色,玉米面的味道和槐花的味道融合在一起,清爽宜人,让在场的这些伙计们全部愣了。
江九月舒了口气,道:“你回去就把这个做给你女乃女乃吃就是了。”然后没有理会那些人的表情,转身上楼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这两盘菜出现在了金瑞的面前。
金瑞手中的转球发出有节奏的清脆声响,眯着狭长的眼眸,看着桌面上的菜,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你是说,姓卫的小子说,这个东西是开出来治病的?”
“是。”掌柜沉声道。
“哦……”低低的声音拖响了起来,半晌没有说话,掌柜不好捉模主子的心思,只好把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这姑娘和傅家关系密切,以前似乎还救过傅三公子的命,现在住在我们客栈便罢了,居然明目张胆的在我们的厨房做菜,这菜如何且不多说,老奴怀疑她别有用心。”
“哦?”这次,调子却似乎高了点。
金瑞想起自己见到的背影,傲骨凌汛,风华独立,说她与傅家合谋算计什么的,他倒是不信,伸手,捻起如碎玉一般的槐花,放入了口中,金瑞闭着眼斜靠到了椅背上,若不是微动的腮边提示,掌柜的还以为主子睡着了。
“那么,此事老奴该如何处理?”半刻,掌柜低声发问。
“唔……”金瑞低低的叹了一声,“味道不错。”
掌柜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
又半个时辰之后,金玉满堂的掌柜金老板,出现在了江九月的房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位举止斯文的中年人。
门敲响后,半晌没人前来应门,掌柜的皱眉,询问路过的伙计:“这间住的江姑娘可是出去了?”
伙计毕恭毕敬:“江姑娘退房了。”
什么?掌柜愕然。
“卫林呢,去将卫林找来。”
伙计闻言赶紧去办,半刻之后,卫林就出现在了掌柜的面前,还没来得及惊慌失措,就听掌柜问起江九月的去处,说是有事要找江姑娘。
卫林慌忙说自己知道,便带着金掌柜往江九月所住的香满园去了。
江九月母女刚搬了进来,昨儿傅随波就派人把屋子里里外外收拾的很干净整洁,所以也不需要他们多劳动,只是把该放的都放好,母女二人就坐在了湖心亭中喂鱼,江九月想着这小院儿估计还得找个小厮来看门,因为走廊通前后,多多少少路程有些长,这不,听到敲门声来开门,从湖心亭走过来,至少用了一分钟多,门口等的人都不耐烦了。
卫林主动介绍:“江姑娘,这位是金老板,客栈的大掌柜。”金老板严肃有礼道:“江姑娘好,我家主子派我来同江姑娘谈谈。”
江九月没想到他这么开门见山,挑了挑眉,让出身子请他进屋,然后经过了那一条蔷薇花径,直直进了客厅,“家里只有我和母亲两人,你有什么便说吧。”等他坐下,江九月也很直接,提过桌上的茶壶,翻起杯子给金老板倒了一杯茶。
金老板稍稍打量了下面前为自己沏茶的少女,锐利的眼眸透着精明,端起那茶抿了一口,才道:“实不相瞒,江姑娘今日在厨房的那两道菜,巧思新颖,不知江姑娘可会做别的菜?”
江九月高深莫测的笑了起来,而这份笑容让金老板缓缓蹙起了眉毛,他自然不知道江九月笑的是自己不会做菜,于是把她的笑容自动解释为看吧,你终于来找我了。
金老板纵横商海三十余年,尽管他不是很喜欢此时江九月的目光,却也觉得这个女子绝对不会空口白话,“如果会,那金府将聘请江姑娘到金玉满堂后厨——”他的话没说完,却听江九月道:“如果不会呢。”然后剩下的话就不下不下的卡在了喉咙里。
不过,她若说自己不会,只怕也没人相信,反倒以为她是故意开玩笑。果然,金老板神情严肃认真:“姑娘别跟我开玩笑了,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
江九月这下是彻底肯定掌柜不是来探她虚实,而是真的来找她合作的,自然,她在选择金玉满堂的厨房时,的确有意无意流露出自己在美食方面的天赋,也看到了金老板曾站在门口看过,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找了来,有如此敏锐的掌柜,难怪金家生意越做越大,不但客栈酒楼,就连钱庄茶叶也开始涉猎。
“我不会去你金玉满堂的后厨做菜,不过我可以把菜教给别人去那里做。”
金老板隐隐舒了口气,只要肯提要求,就是有希望,“这个我可以答应你。明日就派师傅前来府上学习。”江九月却摆了摆手,道:“我的菜只教给卫林,其他人我不会教。”
“……”
掌柜和卫林同时惊讶,只是掌柜懊恼疑惑多一点,卫林喜色多一点。
说到这里,江九月索性把要求都提了,“每月一个大菜,两个小点,多了没有,菜名我来取,菜价我自己标,出一个大菜两百两白银,一个小点一百两,有的菜会不定时加价,价格我说了算,酒水和茶水不定时,到时再说价格。还有——”
掌柜灰白的眉毛高挑,瞪大了眼睛,还有?
江九月微微一笑,露出了左颊的小小梨涡,红唇开合:“两百两与一百两只是干股,并不是卖断,价格以后也许会涨,每月这些菜的盈利,我要分五成红利,菜钱当面点付,红利月底结,不接受拖欠。”
如此苛刻的条件让掌柜的神情一度处于震惊状态,从商三十余年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条件,简直叹为观止,“请问姑娘可还有别的条件?”茫茫然中,他听见自己问出了这样一句。
江九月歪着脑袋认真的想了想,道:“暂时没有了。”
暂时?
暂时!
掌柜的嘴角抽搐了一下,视线刻板的转向身后跟着的中年男子:“江姑娘的要求你听到了吗?”
中年男子此时也是目瞪口呆,还是金老板连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听到了……”
“那就赶紧草拟文书吧。”
江九月挑了挑眉,没想到如此苛刻的条件他们居然也接受的了,不过她既然敢提,自然敢保证自己的菜色绝对是独树一帜,能为他们赚进不少银两,这位金老板,的确够敏锐。
中年男子是金府专门管理文书契约一类的人,三两下就把江九月所有要求尽数写好,金掌柜拿过来看过无误之后,盖上了金玉满堂的大印,然后递给了江九月,暗忖公子这是哪根筋搭错了?居然说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
只是看这位江姑娘胸有成竹的样子,倒不像是说大话的骗子,至少他几十年来阅人无数,这点眼光还是有的。
江九月拿过来,倒是看也没看,直接拿起笔洋洋洒洒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看的那中年男子郁闷不已,早知道写成她的卖身契!
掌柜的手续办理结束,打算起身告辞,“请江姑娘准备好这个月的一菜两点,过几日我会再来。”
只是刚走开几步,却听江九月在身后开了口:“且慢!”
掌柜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原本凌厉的眉角有一丝疲惫,“姑娘还有何吩咐。”
江九月眨眨眼:“金老板忘记付钱了。”
金老板愕然,不知什么时候欠了她的钱,却听江九月道:“今日早上的那两道菜,四百两。”
金老板觉得自己的额角又忍不住抽搐起来,一盘炒槐花四百两?
“契书在前,难不成金老板要赖账?”
这一刻,金老板有些无力,这小丫头,别看笑意盈盈,却将他的后路堵的死死的,现在他开始怀疑,自己把那两盘菜端道少爷面前,到底对还是不对?叹了口气,算了吧,谁让少爷有要求在前?就算出了问题也不能怪道他一人身上来。
“菜名是什么?”金老板有气无力的掏出银票,放到江九月面前的桌上,问。
江九月却望着院中的大片蔷薇花,因为昨日雨水洗过,分外干净和娇艳,隔了一会儿,淡淡道:“金玉满堂。”
“什么?”金老板疑惑的问,不明白她怎么还在说客栈的名字,猛然间,一个猜测映入脑海……她难道就想让一盘炒槐花叫——
江九月重复,“那两道菜,就叫金玉满堂。”
……
金老板无语的瞪了她片刻,忽然失笑,摇着头迈步往香满园门口而去,莫不是他老了?怎的在一个小丫头面前如此失态,他不是一向以严肃刻板著称的金家掌柜吗?只是,跨出香满园的院落之后,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眸光凝注在香满园的匾额之上,大手轻抚着山羊胡子,若他没记错,这该是傅家的园子,匾额上的字,似乎也出自傅随波之手,这位江姑娘,到底和傅家是什么关系?
卫林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他此时真正觉得江九月就是他的观世音菩萨,激动的差点哭了出来,她用了一种不伤害他自尊的方式帮了他最为紧迫的忙,他不懂自己一个跑堂的小二为什么就能得她如此眷顾。
他却不知道,在江九月的心里,跑堂小二和傅家少爷其实是一样的,不过是有钱没钱的差别而已,甚至于潜意识里她更愿意贴近弱者,而不去触碰强者,重获生命,她需要安定平静的生活,而不是时时警惕疾风暴雨的跌宕起伏。
她很懒,而跟强者在一起太累。
收拾了下思绪,江九月起身,沿着走廊,往湖心亭去寻母亲了。香满园风光不错,江九月想着之所以叫香满园,大概是因为这园中香气逼人吧?
除了前院的那一大片蔷薇之外,走廊尽头的小花园之中更是百花齐放,红的、蓝的、粉的、白的、紫的,各自迎着朝阳绽放,蝴蝶纷飞在花丛之中采蜜翩飞,好不漂亮,有的花儿开之将败,风过处,花瓣漫天如雨。
江九月与江玲珑母女坐在亭间,也为这美妙旖旎的风景叹息。
只是这份美妙的叹息没有持续多久,却又听到了敲门之声。江九月瞪着眼睛看着花园之中的一只粉白色的蝴蝶,飞啊飞阿飞啊飞,在她面前忽闪着翅膀,觉得这只小蝴蝶都在看她的笑话,住在这里还真是不得闲。
江玲珑摇头,对女儿这幅置气的模样好笑又爱怜,“怎么不去开门?”
“真是麻烦。”
半晌,江九月愤愤的嘟囔。
江玲珑揉了揉女儿的额头,顺手把垂下来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去,轻声道:“谁要你住什么园子,随便找间屋子住不就好了。”
“可是这个园子的确不错嘛……”她难得同母亲撒娇,嘟着嘴的表情与她在旁人面前带笑的容颜判若两人。
“快去吧,你想要不错的园子可就得担着园子的不好处呢。”江玲珑道。
和那“嘲笑”她的小蝴蝶瞪视了一会儿,江九月泄气的站起身来,想着等会定然出门去寻个人来,至少能帮她开门和通传的……衣袖翩然,已经迈出了湖心亭,珊瑚色的裙衫漂在百花丛之中,似乎就是那传说之中的百花仙子,江玲珑微微眯起眼,唇边漾着欣慰的笑意,这样的女儿,才该是最让她满意的姿态。
敲门声不急不缓,只是响了两声,告诉屋内人门外有人等候之后,就没了声响。
江九月穿过走廊,绕过前厅,又走过蔷薇花径,拿掉了门拴。哗啦一声,门便开了,药儿带笑的容颜出现在门口,“江姑娘,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她鼻翼一侧的雀斑随着她的笑容也变的可爱,让江九月的闷气一瞬间消失无踪了。
江九月笑道:“没,你进来吧。”
“好。”药儿迈步而入,江九月这才注意到,药儿身后还领着四个人,两个穿着素色外褂的三十多岁妇人,两个则不过是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分别穿着红绿衣裙,两个妇人都是低眉顺眼,不过那俩小丫头看着活泼讨喜。
江九月弯弯的柳眉微微挑起,对那位傅公子的印象再次提升,以她自己的脾性来说,该是很反感这类十足明显的为她考虑和示好,但傅随波的考虑周到,却让她生不出那种感觉来,因为他不只对她是如此,对身边熟悉的人,都是如此,他对别人的关照,似乎是理所当然的。
她听到药儿说,“这两位嬷嬷和两个小丫头,是大少爷寻来给江姑娘的人。”
四人分别上前对江九月见了礼,那两个妇人一个姓林,一个姓赵,至于两个小丫头,据说是一对表姐妹,稍微大点的穿红色衣衫的是姐姐,叫红缨,穿绿色衣服的则是妹妹绿柳。
然后药儿上前,递给了江九月四张纸。
江九月接下打开的瞬息,药儿也解释了这几张纸的用处,“这个是四人的卖身契,江姑娘可要收好了。”
四人闻言头垂的更低了,知道眼前的女子就是她们以后的主子,正在思忖这主子也不知脾气如何,好不好服侍,带他们来的药儿姑娘已经又开了口:“江姑娘,下午无事,要不要去傅府走走?小少爷和二小姐都想见您呢。”
江九月把那四张卖身契收到怀中,想着反正无事,去看看也无妨,顺便瞧瞧江醒波身体,又该到针灸时间了,便应了,“你等我片刻,我问问娘去不去。”说罢,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对着那四人道,“你们当中可有识字的?”
“回姑娘的话,奴婢识字。”
林嬷嬷连忙上前站在江九月面前,江九月拿了一锭银子递了过去,“买些米菜面,看看家里还缺什么就买了,若是钱不够,打了条子列好了,算算该用多少钱,然后等我回来拿钱,明儿再去买,对了,你们自己寻屋子住吧。”
四人有些诧异,不过更为毕恭毕敬,江九月也不理会,问药儿:“你要不要先坐坐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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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丫的,他们说哈士奇是二货狗,我却被那个狗追着吓哭,哎,其实我很喜欢狼,但是我想如果有一只狼出现在我面前,我一定会哭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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