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喜欢我。”云廷渲道。
本想要问出口的问题,却在说出来的时候,变成了肯定。
江九月此时的表情只有目瞪口呆可以形容了。
她立即想大声的说不,我怎么可能喜欢上你。
但是在同一瞬间想起山谷之中那次云廷渲反驳她的话,说的太快未免心虚,转而想要很冷静的回答他,这怎么可能呢,是摄政王大人看错了,可是又想起方才他因为自己的过度冷静的装模作样而把她当麻袋扛着,胃部还残留的翻滚和难受已经在隐隐的抗议,一直过了好一会儿,竟然愣愣的硬是没说出话来。
只有红女敕的嘴唇像是缺了水的金鱼一样,张张合合了好一会儿,答非所问的说了一句:“红缨找到了吗?”
云廷渲觉得自己一直微微提着的某一根神经,似乎因为她的这句话而抽搐了一下,心中有些失望,只是想起早先时候的那些暧昧,却也觉得今天这些已经够了。
“昏在自己房中了,和绿柳一样都中了媚术。”
江九月点点头,想着约莫是回来拿礼物的时候,看到萧奴儿有什么不对,所以才糟了毒手。
“方才不是说困了?为何还拧着眉头?”云廷渲问。
江九月回神,看着他用早已经准备好了的水随意的洗漱,拿起架子上的干布擦手。
“我……”她忽然有些迟疑要不要把自己的心情和云廷渲分享。
云廷渲没有上前,思忖她是否并不喜欢与自己同塌而眠,忽然,眉峰微微蹙了一下。
“铁洪?”
一声轻唤,铁洪已经出现在了门口处,“主子,今日有八百里加急的密折,刚到。”
“进来。”
“是。”
铁洪应声推门而入,暗暗看了两人此时形态,果然比方才寒气四射要好的多了,然后恭敬的上前,在紫檀木书桌上,放下了一只黑色暗纹的布包,转身退了出去。
“你先歇息。”云廷渲道,然后转身,往书案去了。
江九月这时候才发现,屋内没有点烛火,他黑色的长袍随着他的动作拖曳在地,长长的墨发逶迤在长袍上面,银色月光洒落其上,镀上了一层璀璨的华光,就像是她第一次见到已经恢复正常的他一样,只是这一次的迷惑,多过震撼。
云廷渲落座,正要打开包袱,却忽然抬头,和她迷惑的眼眸正好对上,那一点点的迷惘,一点点的无措,久旱之后淡淡的雨露,暖泉注入冰冷的心田,忽然让他心头一触,一句话下意识的就吐了出来。
“你若是不想睡,过来和我一起看看吧。”
话一出口,云廷渲就愣住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说出这一句话到底是想表达一些什么,至少可以确定,他并非需要别人和他一起参详奏折,只是看着江九月的那些迷茫和无措,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或者,他其实想要和江九月分享一下自己的生活,却似乎开口的太过突兀。
毕竟,在他看来,他的生活除了朝堂和政事,阴谋诡谲,没有别的东西,而他隐约知道,这些事情,不会是江九月喜欢的东西。
可是下一瞬间,他就意外的挑了挑眉。
江九月站起了身子,往桌边走了过来。
其实在听到云廷渲的邀请之时,她也十分意外,毕竟她是个山野丫头,去和权倾天下的摄政王看奏折似乎怎么听着都觉得违和,只是她现在确实也睡不着,心中还未想好,腿脚已经下意识的为她做了决定,只是望着云廷渲微挑的眉梢,她顿时有些懊恼的停住脚步。
也许人家是随口一说,她自己反而这么积极的跑过来,心中萌生退意。
然后这时,云廷渲又说了一句话,让她萌生的退意又立即消散了。
云廷渲觉得自己的心跳这么多年来首次出现了不规律,淡淡道:“你以后要帮我解决王妃问题,有些事情,还是有些接触的好。”这话,似真似假。
江九月眸中的退意果然淡去,这件事情,是她昨天答应了云廷渲的,而要为他找一个王妃,只怕比在清泉山悬崖下面找到一条出路不知道难了多少倍,显然,若不去接触某些事情,是不可能的。
望着她一步步的向自己走来,云廷渲的心中竟然奇异的涌现了一丝丝的紧张,像那步子踏在他的心尖儿上一样,就要这样一步步的迈入他的心坎儿里,以往见惯了大风大浪,早已经喜怒不形于色,此时居然也刻意的再次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再有什么表情或者说出某些话来,在他自己也不知道原因的情况下,迫退了江九月。
这种情绪与他来说很陌生,但似乎又十分值得期待。
终于,江九月在云廷渲平静的目光中走到了紫檀木的书案跟前。
这书案,还是云廷渲的手下做主搬进来的办公用品,书案后面,是一张同样紫檀木的座椅,周围没有其他座位,那椅子却做的很宽大。云廷渲往一边靠了靠,示意她上前坐下。
江九月走到椅子边坐下。
毕竟,再有过同床共眠的经历后,这也根本算不得什么,何况中间还有一条很大的缝隙。
江九月坐下之后,先找出火折子点亮了烛台,才用手微微挡着风不要吹灭了烛台,小心翼翼的把烛台放好,毕竟,她没有云廷渲乘着月光看书的超能力,而桌上都是重要奏折,坏了一本难保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墨玉烛台亮起一室光华。
云廷渲垂眸,打开奏折的那一瞬,一丝笑意从眼底划过,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华王妃写的一副对联。
碧纱待月春调瑟,红袖添香夜读书。
连那些向来刻板没什么滋味的密折,似乎都沾染了一份烛火明灭间的旖旎,比以往更填趣味。
江九月自然没有真的去看,云廷渲也不再邀请,至于是什么原因,大概也只有他自己自己知道了。就这样,珊瑚阁内的烛火亮了一夜,待到天边露白的时候,才灭了下去,然后万籁俱寂,天色如洗微蓝,白云飘渺婉转。
*
几个时辰之后,江九月才醒了过来。
这一觉睡的深沉,无梦。
红缨绿柳正等在屋内,一见她醒来,连忙上前把服侍她洗漱。
“我自己来吧。”江九月起身接过衣服穿着,由红缨帮忙扣好了腰带,然后捧水洗脸,再让绿柳梳了简单却漂亮的发髻之后,才问:“昨儿有没有受伤?”虽然她今天看来没什么问题,江九月还是忍不住发问了。
红缨面色如常,只是眼眸之中有些愤慨:“多谢小姐关心,没有受伤呢,只是那萧奴儿好生让人生气,小姐救了她,她还恩将仇报。”当下把昨天自己回来之后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原来她听江九月的话准备好了礼物正要离开飘香小筑去凤仙楼的时候,忽然发觉平日里总是围绕在自己周围的萧奴儿不见了人影,自然,她十分讨厌萧奴儿,不在自己身边最好,只是常年来的暗卫生涯也让她十分警觉,而且萧奴儿出生萧家店,和朝廷大案有莫大的关系,她怎么可能随意不当回事?
当下,她就顺便去了萧奴儿所居的小卧室查探了一下。
结果她到的时候,正巧看到某一个影子从萧奴儿的房中一闪而逝,然后看到萧奴儿手中握着一只纸包,眉头紧锁。
暗夜之中如此瓜田李下,私相授受,能有什么好事儿?红缨立即觉得不对,想要回头去招呼羽卫先防范,只是心情激动之余,居然被萧奴儿发现了,后来她只是觉得一阵疲累,就睡了过去。
“小姐,她是不是也对您用了那种妖术?”红缨道,“我未曾见她怎么出手,可就是全身发软,晕晕乎乎睡了过去。”
绿柳连忙举手附和:“我也是,我也是,我刚要说话,就没了知觉,她那妖术好可怕……”说完还打了个寒颤。
江九月想着约莫这就是媚术,在不了解的情况下简直防不胜防。
“我还好,提前服了药,虽然也中招,但是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自己醒了过来。”话一落,忽然想起自己那时骤然醒转,靠在云廷渲的怀中,云廷渲过近的脸庞和呼吸之中那些清雅舒朗的内敛香气,以及触碰之后十分柔软的唇,脸上忽然一烫。
昨晚她不知道坐了多久,是他抱她上床的吧……
“小姐没事就好,那样恶毒的女人,也只有小姐这样的好心肠才不会去怨恨她……小姐间接救了她的性命,她居然还这样恩将仇报,简直猪狗不如——”
尖利有恨恨的话语打断了江九月的思考,她猛然想起关于那个“猪狗不如”四个字,昨晚铁家兄弟异口同声的那句“忘恩负义者,猪狗不如”,似乎就变得异常理直气壮,随有些好奇。
“铁洪和铁涛从小就随着云廷渲吗?我以前在清泉山的时候见过一个叫铁江的,长相和他们有些像,却是一个叫楚流云的人的手下,怎么几兄弟不是一个主子?”
绿柳最喜欢听人说故事也最喜欢讲故事,闻言,抢着道:“哈,这个我知道,铁家在京城是出了名的忠诚世家,听说他们祖上的先辈就是皇家将军,立下了好大的功劳,还封了王爵呢,连他们家族的旁支都收到了封赏,只不过旁支自然不能和正统的铁家比较啦,没有了王爵,却被送到了忠义阁,从小接受训练,将来就可以被选为王公贵族子弟的近卫,铁涛和铁洪从小就跟着主子了,至于小姐说的那个铁江,好像是上官少爷打赌输给楚少爷的。”
忠义阁,江九月在看书的时候接触到过,貌似是为上流社会培养忠犬的地方,莫怪铁家兄弟那句忘恩负义者猪狗不如,说的如此掷地有声了,原来是民族文化。
“还有,燕京有很厉害的左丞右相哦,左丞就是楚家,右相就是上官家,上官家的大小姐很厉害,啊不对,现在不能叫上官小姐了,她可是皇太后呢,说到这个,楚家也有一个很厉害的大小姐哦,呀,现在也不能叫大小姐了,该叫华王妃……”
“绿柳!”红缨阻住表妹的滔滔不绝,有些无力的看了江九月一眼,“小姐,这丫头拉拉杂杂的也就您不嫌烦了。”
绿柳吐了一下舌头,“我只是把自己知道的告诉小姐嘛,哪里有拉拉杂杂……”说完,还十分委屈的看了江九月一眼。
江九月莞尔。
“平时有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在身边,也省的我寂寞。”
绿柳冲江九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还冲红缨得意的扬眉。
红缨受不了的别过脸去,然后催促着绿柳两人一起准备好了一些清淡的食物,等江九月用过之后,江九月打算去看母亲。
母亲依旧很安静的做刺绣,看到江九月进来的时候十分欢喜,母女二人便闲聊了一会儿,只是于昨晚的那些事情,耳聪目明的江玲珑却一直也没提过。
一直陪着母亲两个时辰之后,江九月才收拾了金针,让红缨备轿去傅府。
傅醒波扎针的日子到了。
四个孔武有力的轿夫抬轿向来平稳,一炷香的时辰就到了傅家门口,傅随波显然早知道今日江九月要来,让门口的仆人一直候着,人才到,也没让下轿,直接抬着轿子进了门。
轿子便一路绕过青石板大路,在傅醒波的小院门上停了下来。
江九月下轿一看,院内原本的的奇花异草换去了一批,微微的绿色在风中摇荡,气息却比上次来的时候更为纯澈和舒朗。
微微一笑,江九月想,傅醒波的身子,再有两次的针灸,也该好了。
傅醒波等了江九月半日时光,一听下人禀告就等在了门口,此时见江九月到了,连忙小跑着奔了出来,脸色因为气喘而泛红,额头上还有着细汗。
“九月姐姐,我还以为你今天不来了呢。”
江九月先握住他的手腕把脉一会儿,确定病情没有繁复,才道:“睡过了头,又去看了母亲,所以来的迟了,你最近感觉怎么样?”一边说,一边引着傅醒波进了院子。
傅醒波悠悠的叹了口气,“我还好啊……”
江九月笑。
“病快好了还叹气!”
傅醒波抬起头,看着江九月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九月姐姐每次来跟他说话,永远都是身体如何,这样大夫和病人的感觉真不好,可是,这样自己至少是能见到她的,万一他日他的病好了,九月姐姐是不是不会来了?这让他有些恐慌,一时之间心情矛盾,看了一会儿,便垂下头去。
两人入偏厅内坐好,小叶子上了茶水,恭敬的站在了傅醒波的身后,看来那一个月的处罚让他蔫了不少。
“一个人待的着急了啊,大哥也不让我出门,不然的话我也可以去找九月姐姐说说话。”傅随波嘟囔着。
“你大哥也是为了你好……对了,凌波也在府里,有什么与她一起说说难道不好?”
“谁愿意跟她说话?每日里就知道欺负我。”垂着头的小少年继续嘟囔着,站在他身后的小叶子用力点头,控诉大小姐的确经常欺负人,至少对他就欺负的很彻底。
江九月没忍住笑了起来。
“你和她一起的时候至少不会那么无聊,还能斗斗嘴什么的,现在自己一个人多闷?”
傅醒波闻言,唇瓣蠕动了几下,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叹了一口气,“她现在每日不在家里啊……”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这话委实有些孤独寂寞的意思,补充道:“哼,就算她在家,我也懒得和她说话……”
江九月笑意加深,不过听闻傅凌波每天都不在家,倒是有些好奇,傅随波不是从不让她出门的吗?
“她每日不在家,难道是好事近了,去采办嫁妆啦?”江九月开玩笑的道,她知道燕南这一地方,富贵人家的小姐出嫁,都会有夫家出一部分的礼金给姑娘,让她自行采办想要的东西,而父母出的嫁妆则另外计算。
傅醒波被这个玩笑吓了一跳,然后茫然的看着江九月,“我也不知道,应该……不会吧?”
小叶子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沉默不语。
江九月挑挑眉。
红缨低子,对江九月耳语:“听说前段时间在回药栈里,县令夫人遇到了傅凌波,觉得一见如故,于是经常请她去府里聊天,”
她?
江九月垂下眸子,看得出来最近这段日子傅醒波闷坏了,不过他的身子其实并不适合四处游逛,尤其是现在治疗的关键时刻,便开解了一番,说等他的身子大好了,自己便带他出去逛逛云云。
傅醒波原本还不太乐意,不过想到既能去了病痛,还能和江九月一起出去游荡,便也觉得自己再在这院子里锁上一个半个月还是很值得的,当下赶紧让江九月给他针灸。
傅随波进来的时候,针灸刚刚结束。
他看起来一如往常,白衣如雪,温文尔雅,唇边上挂着的暖暖笑容能让所有郁闷的人一扫烦恼。
“今日如何?”他清雅开口,先询问傅醒波的身体。
傅醒波乖乖的点头:“好多了,九月姐姐说再过一个月我就会好了,到时候还能出去和她一起逛!”
“嗯。”傅随波这个兄长做的十分到位,轻轻的抚了下傅醒波的头,才转向江九月:“今日又麻烦江姑娘了,时日尚早,不如在院中随意走走吧,也让醒波先享受一下一起逛的滋味。”
“好。”江九月让红缨收起了针囊。
傅醒波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大哥说了什么,若不是有大哥在场,只怕当场欢喜的跳了起来。
“好啊好啊,那我们快走吧!”
江九月和傅随波相视莞尔,为这孩子气的一幕摇了摇头,三人便出了月洞门。
傅府江九月来了数次,不过也很少惬意的游荡,以前和傅凌波傅醒波一起的时候,也只是随意的走走,今日才发现傅府之大,完全在她意料之外,而且处处雕梁画栋,檐角飞翘,只是因为用了寒山松木,而显得十分低调,她恍惚中忽然想起母亲的那句话来。
傅随波与金瑞,难道就与那私矿没有半分关系吗?
“前面是我闲暇时打理的小园,江姑娘可要进去看看?”
一道声音传来,打破了江九月心中疑惑,她抬头,就看到几步原处一道月洞门上,写着几个洒月兑婉转的字,没有金瑞的嚣张,也没有云廷渲的放旷,却自有一股独特风格,此时人还未到跟前,已经闻得到园内花香扑鼻,却不浓郁,清清淡淡的十分好闻。
她忽然想起香满园也是满园子的鲜花,傅随波,真是个爱花之人。
“好。”
“这边走。”傅随波伸手为请,姿态优雅又有礼,三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园子。
一进园子,原本惬意的江九月微微一怔。
园中,遍植兰花。
满园的花随着微微的清风一荡一荡,荡起了层层花浪,蝴蝶儿在花海之中翩然飞舞采蜜,花园中间以鹅卵石铺路,红色泥土砌塑而成,小路上还有青草摇晃,纯纯的自然风情,花瓣落在小路上的草尖上,然后随着风又飘落泥土之中,美不胜收。
“江姑娘,请在园中一坐。”傅随波道,率先引路在前。
园中右侧的兰花花圃之中,放在一只做工精细也雕刻着兰花的石桌,桌边放着四只兰花饰物的石凳,连石桌上的茶水,都不禁散发出了一股淡淡的兰花清香味。
江九月上前坐下,震撼之余,笑道:“傅公子原来这么爱兰,这小小的院子都用兰花点缀,那是不是自己的居所、穿衣住行也全是兰花?”想到一个男人穿着兰花衣服带着兰花头饰,江九月没忍住笑了出来,只是一笑之后觉得自己委实不该如此取笑人家,忙轻咳一声。
傅随波一愣,耳后竟然隐隐泛起了红色,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江姑娘说笑了,花儿再美,也不过是娇女敕女儿家的陪衬,随波身为男子,怎么敢去亵渎……”
他话中隐约为女子抬升地位的意思,让江九月略有好感,点了点头,道:“兰是君子之花,傅公子清风高洁如兰,以兰花来配,甚好。”
傅随波喜形于色,道:“江姑娘此话当真?”视线落在她腰侧的兰花荷包上。
江九月点头,“自然。”视线,也随着傅随波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腰间的荷包之上,她忽然想起母亲熬夜把那副眉动春山玉兰图,绣成了荷包给自己,心中一动,浅浅一笑。
傅随波看着那一抹笑容,似乎舒了一口气,自动解释为娇羞或者别的,接着召唤仆人上前奉茶,然后便随意的与江九月谈论一些家中事务,药栈趣事,如此,两人一聊就是两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
傅随波欲留她吃饭,江九月本想答应,只是瞬间又想到随时都会召唤她的云廷渲,有些头疼的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拒绝了。
而她的身后,一直心急火燎她怎么还不回去的红缨,终于松了口气。
这位大小姐这么聪明的人就看不出傅公子如此明白的暗示吗?居然还说什么兰花配他甚好,傅公子居然还真的那么高兴?
据红缨观察,江九月与花根本说不上喜欢哪种讨厌哪种,那兰花荷包还是夫人喜欢所以缝制了的,也难为这两人为着兰花探讨了半天完全在鸡同鸭讲——
傅公子喜欢兰花显然因人而异。
小姐以为傅公子喜欢兰花显然自作聪明。
悠悠的,红缨悄悄同情的看了傅随波一眼。
傅公子,我家小姐这样冷漠的人,你用如此含蓄的方式表达,她又怎么会想到那里去呢?
况且,有英明神武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俊美睥睨英毅伟岸的摄政王大人,我家主子在前,你怎么还敢觊觎江姑娘?
江九月和红缨两人相携离去。
傅醒波站在大哥的一侧,看着江九月远去的背影想,要是有这样的大嫂,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呢。
然而那两人才刚走一瞬,就有小厮上前来禀告傅随波,说老夫人等他多时了。
傅随波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原本疏淡的长眉,还是因为这句话而微微拧了一下,然后交代人送傅醒波回去之后,就往老夫人所居住的长宁阁去了。
老夫人并非傅随波的生母,是傅随波的母亲去世之后,傅老爷又取的继室,向来也很少插手家中的事情,每日里只是躲在佛堂之中念佛吃斋,逢年过节的才偶尔出来一两次,傅老爷对原配情深不渝,虽然除了继室也有几房小妾,却除了两子一女之外,没有生下一个孩子。
长宁阁中,因为经年累月的烧香敬佛,还未入内,就有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传了出来,清淡而悠远。
傅随波抬手,阻止丫鬟想要进去通报的动作,轻而缓的迈步入了正厅。
才一入厅,木鱼声骤然入耳,他转过偏厅,进入内里的佛堂,就看到一个身着素色宽袍衣衫,头发灰白的女子,正闭着眼睛敲木鱼。
“母亲。”傅随波躬身行礼。
木鱼声一停,傅夫人道:“来了。”
然后,在一旁嬷嬷的扶持之下,起身转了过来。
傅夫人相貌端丽,鹅蛋脸,大概是因为吃斋念佛,面相和善,隐约之间还透着一股子宝相庄严的意味,岁月也十分眷顾这位贵妇人,即便已经年过四十,但脸上却几乎没有什么皱纹。
“最近药栈的生意,又是靠你一个人处理,可累?”
“不累。”傅随波上前,接过嬷嬷手中母亲的手臂,扶着她坐到了佛堂一侧的椅子上,然后动作有礼又优雅的翻起杯子倒水。
傅夫人垂下眸子,掩去了一丝矛盾和复杂,再抬眸时已经恢复清淡吴波,“听说你在后院辟了一座小园种兰花?”
傅随波的手一顿,然后一如往常般放好茶水,“是。”
傅夫人皱眉。
“不要去觊觎摄政王的女人,即便如今她还没有名分。”
傅随波表情不变,依旧是温和有礼。
“母亲说的是。”
傅夫人柳眉一皱,看了过去。
“你在敷衍我。”
她用的是肯定句,这么多年来,她向来对傅随波生疏而有礼,这是第一次,衍生出算是责备和质问的情绪。
“孩儿不敢。”傅随波道,低着头垂着眸,一副孝顺无比的模样,可只有傅夫人知道,这个儿子到底有多么的执着和认死理。
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傅随波,一字字道:“你二叔是太医院院首,早年就在宫中得罪过人,这么多年来好不容易那些事情消弭了下去,如今你又要跳将出来,把那些事情再度拉到让人瞩目的大庭广众之下吗?”
“……”
傅随波沉默了一瞬,才道:“我只是想要一个女人,如此而已。”有母亲说的这么严重吗?
他的声音低沉如风,醇厚如酒,只是言辞之间的恳切和坚定,却让傅夫人动容。
如若当年那个人敢对他哥哥说出这么一句话,她是不是也会有勇气为了他不顾一切?
幽幽的,傅夫人叹了口气,“你的亲事是自小就定好了的,老爷为人最终信誉,你该是知道的。”余下的话,她便不说了。
她没有见过江九月,只是从贴身伺候的嬷嬷那里听到过一些而已,却觉得独立自主的江九月不会是个能够屈于人下的女子,更何况,她如今还与摄政王牵扯不清。
而门口处,因为爹爹的命令来唤傅随波回去的药儿愣了一下,脸色骤然惨白,手已经下意识的捏住了手中绣着月牙兰的手帕。
*
四名轿夫抬着轿子,矫健异常的从傅府出来,走了一条街之后,就停了轿。
江九月疑惑的掀起轿帘,红缨已经俯子,道:“小姐,请上马车。”
江九月皱了皱眉,望着红缨指尖过处的漆黑的马车,红唇微抿,显然,她依然没有选择的权利,只不过想到自己今天整日都没有见云廷渲,似乎有些期待。
静默了半刻,江九月下轿,直接走到了马车前。
驾车的车夫的铁洪,从车辕上搬下来了一只长凳,江九月踩着长凳上车,腰身一弯,轿帘在众人面前落下,铁洪鞭子一挥,马儿奔驰而去。
马车内,云廷渲端坐在桌子后侧,手中握着一卷古朴的竹简书册细看,桌上放着价值连城的北海夜明珠照明,也把他的轮廓照的影影倬倬,不过,吸引江九月的不是这个——
桌角上,是一只精致典雅的食盒,传出了一股淡雅的香气,顿时勾得江九月馋虫大作。
她早上没吃东西,中午醒了又只是随便吃了几口,在傅家只是喝茶,现在早已经饿坏了。
“给我的?”
江九月想,一定是给我的吧?否则拿这样美味的东西放在马车上,还叫我上来流口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不过,她显然高估了自己在云廷渲这种高贵冷艳的大神面前的地位。
云廷渲沉默着又翻了一页书,直接无视了她的问题,让江九月觉得自己似乎又白痴了一把,然后撇着唇上前去,盘膝坐在了精致软绵的纳拉地毯上,打算打开食盒,尽享美味。
只是,当她触碰到了那食盒之后才发现,自己有点智商捉急了。
因为那食盒她打不开。
无论是向上揭盖子,还是向下按着食盒,或者是从左向右推还是从右向左推,这个食盒依旧是纹丝不动。
她默默的抿唇咽了一口口水,然后瞪着面前的食盒,怀疑云廷渲是故意的,偏偏在她很饿还吃不到的时候,那些美食的香气还一个个的争先恐后的往她鼻子里窜。
食盒应该有三层,每一层的食物都不一样,各有特色,这些从香味之中就可以辨别出来,烹饪技术绝佳,虽然可能只有三道菜,但是她似乎闻到了煎炒煮炸都特有的味道,心中更为着急向往,猜测自己等会儿吃到这些美味之后,肯定会像中华小当家一样,身后飘起各种美女鲜花棒棒糖,然后感动的哭了。
不过,云廷渲显然对这种感动兴致缺缺。
因为他看完了手中的那一卷竹简,又从一侧的架子上翻出了一卷继续看,完全没有理会江九月的意思。
江九月默了一下,轻咳一声,“我说,这个东西怎么打开?”开门见山的请教出口,和云廷渲在一起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凡事不动脑,自然有人来解答。
“用手。”云廷渲回答。
江九月瞪眼:“废话!不用手难道还用脚?”
竹简在他手中发出清脆的撞击之声,他看书的速度真快,江九月想。
不过,他的话就没那么让人觉得舒爽了。
“如果你的脚有手那么灵活的话,也可以。”云廷渲随波逐流道,很显然,一直淡定理智的摄政王大人在食盒这件事情上似乎不那么淡定理智。
江九月窒了一下,索性将那食盒提到一边去,偏过身子不理会了。她虽然爱吃,喜欢美食,但也不是没有美食就活不下去,既然不说,那她不吃了,反正就要回飘香小筑,到时难道还怕吃不饱肚子?
云廷渲握着书册的手紧了一下,这不是他要的结果。他想要什么样的结果,他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着江九月偏过脑袋去看马车的窗户,腰间的兰花荷包,以及一身的兰花香,却惹的他心间有些燥,莫名其妙的烦躁。
然后江九月听到云廷渲说了这么一句话,高挑了柳眉。
“你将腰上荷包给我,我就告诉你打开食盒的办法。”
敢情这位大爷现在在和她谈条件吗?只是江九月在和金瑞那厮斗酒之后,面对强势的人也养成了一种说不上好或者不好的习惯——油盐不进。
所以回答云廷渲的是江九月的一声轻哼,下颚微抬,显然,此路不通。
云廷渲挑眉,手中的竹简书册从眼前移到胸前,淡道:“你不饿?”
“很饿。”江九月如实回答,并很配合的咽了口口水。
云廷渲笑,线条美好的唇线勾勒出一条完美到极致的笑弧,“一只荷包换这三样菜,十分划算。”他像是一个精明的商人一样,对江九月循循善诱。
江九月皱眉,不懂这个荷包到底哪里惹了他,让他非要拿走不可。
尤其是荷包换三样菜这个论断更让她有些郁闷,在他眼中,难道她江九月就是这种冷血动物吗?怎么说荷包也是母亲做给她的,为了吃,就把母亲送的东西弃如敝屣?
“不。”红女敕小嘴吐出一个字,江九月深深的呼吸了一口饭菜香味,别过脸去。
云廷渲皱眉,一时之间不知道在想什么,隔了好一会儿之后,就在江九月快要改变主意,打算拿荷包给他看一看然后吃完饭在要回来的时候,云廷渲开口了。
“那么,你将这一身衣服月兑下丢出去,你就可以吃了。”
“什么?”江九月想自己听错了。
云廷渲眼神清淡深邃,语气肯定:“你没听错,你身上的这件衣服,气味太呛,我受不了。”
江九月的回答是直接柳眉一挑,别过脸去。
云廷渲怔了一下,他望着那一只精致的食盒,回想起自己处理完事情立即回到珊瑚阁中,回应他的却是人去楼空。
在厢房内呼吸着她的气息看书批奏折,得到的回报是她和傅随波在傅府相谈甚欢似乎还打算用晚饭,以前原本就枯燥的奏折就变得越发沉闷,于是他命令名厨做了几样精致的拿手好菜,脑门被挤了一样的让铁洪驾着马车去傅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要回来的她,还带了一身的兰花香,在他眼中,这是傅随波的气味。
除了他自己的气味,他不许江九月身上有别人的气味。
皱着眉,云廷渲忽然伸手,把在一旁坐着的江九月拎到自己面前,不由分说的去拽她的腰带。
江九月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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