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冬寒正浓。
视线一转,却发现地面有许多□□着未清理干净的树根。这说明着小树林并非一开始就这么小,而是有人为了达到某种目的硬生生将绝大部分树砍掉,只留下这些稀少矮小的树。
心里暗道一声不好,叶诀拔剑便冲向公主轿子。
说时迟那时快,一名绿衣女子从天而降,手里举着寒剑便要刺进轿子里去。叶诀奋力一挡,险险将剑尖隔开,然后把剑指向女子,声音寒冰般的冷:
“你要做什么?”
绿衣女子垂眸看着指向自己的剑,竟然只是冷冷一笑:“我要做什么,叶将军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你认识我?”
“叶诀叶将军被美娇娘强行退婚,这件事京师早已传遍。”绿衣女子说罢竟然毫不顾忌正在冲上前来的士兵和护卫,后退两步躲开叶诀手中剑,又将剑刺向轿子。
叶诀看出绿衣女子武功并不弱。这次她用的力气更甚,他拼尽全力去隔那一剑,竟被震得虎口发麻。眼看女子手里剑就要刺进轿子,叶诀一咬牙,硬生生冲到轿子前面,挡住了那一剑。
剑“噗”一声穿透盔甲刺进叶诀肩膀,叶诀却连眉头都没皱。只是抬眉盯紧女子,防着她再向轿子下手。
“……”
绿意女子一声轻笑,随后竟是将那剑又用力往他肩里送了几分。见他终于微微皱眉,绿衣女子又是一笑。却没有一剑要了他的命,而是收回剑掂了掂,便要再往轿中刺去。
好巧不巧,轿中人似是听到了外面喧嚣,竟在这时微微掀开了轿帘。
绿衣女子嘴角含笑,瞄着那只掀开轿帘的削葱玉手便将剑刺了下去。
叶诀暗中握拳,待她刺下去的一瞬间,一把握住她的剑刃,手上被割得鲜血淋漓。
“叶将军!”
叶诀缠着绿衣女子滚下轿子,向着一旁一丛枯黄的草便滚了过去。在听到公主惊叫声的一瞬,叶诀惊觉自己的身体已然悬空。
这里是……悬崖?
待到护卫士兵们握着武器追过来刨开草丛,看到草丛后的悬崖时,两个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有深不见底的悬崖沉默着,仿佛吞下了些什么而暂时满足的收了声。
言伤“哗啦”一声撕开自己身上的绿色裙子。
悬崖下是一片明净而澄澈的湖水,被风一吹便会荡起阵阵涟漪。湖边不远处的树下躺着一个双眼紧闭的男子。叶诀。
身材挺拔的男子静静斜倚在树干上赤.luo着上身,身上盔甲已被仔细除下放在一边。一头束好的黑亮头发被水冲散开来,散乱的垂在苍白的脸侧。男子的肩伤已被细细裹好,渗出少量血迹,手上的伤口却还暴露在空气中,血肉模糊,看起来触目惊心。
言伤将手里布条清洗干净,拧干了,这才走回叶诀的身边。
本来叶诀今日是该死在这里的。
被女主角拒婚,护送公主远嫁东邦,随后与刺杀公主的人缠斗,最后为保护公主掉下悬崖,尸骨无存。本该是就此结束的凄凉的一生,现在却在继续着。
言伤抓起叶诀的手。这是一只布满老茧的手,因为长期操练兵器而粗糙僵硬,握起来甚至会被茧子刺得手微微发痛。她试探着将他的手指摊平,再将布条缠上去,谁知昏迷中的叶诀竟是因为这疼痛立刻睁开了眼,一个反手便要去抓剑。
他的剑留在了上面,所以自然抓了个空。
因为他激烈的动作,肩膀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涌出大量的鲜血来染红了绿色布条。
“为何救我?”叶诀盯着她抓着自己的手。
“你不要动。”言伤冷冷道。叶诀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一双寒眸依旧盯着她,似是要看穿她的心事。
“我们掉下这悬崖,在上面的人看来应该是深不见底的。”言伤不顾叶诀的挣扎,硬生生抓过他的手开始往上面缠布条。两人武功相当,叶诀又因肩伤没有力气,一时竟然只能任她为所欲为。她一边缠一边低低道,“短时间内没有人会来救我们。而你的伤很严重,再动就会再流血,再流血你就会死。”
“叶某岂是贪生怕死之辈。”叶诀停止挣扎看着她,她的动作十分熟练,似乎是做惯了这些包扎伤口的事情,“只是,你难道不该盼着我命丧于此么,又救我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不值得。”
“……何意?”
“眼下南武与东邦关系紧张大战在即。身为南武国君,承德狗皇帝每日宠幸后宫寻欢作乐,为了固他皇位竟将亲生女儿送去东邦。说是和亲,其实却是以亲女为人质,争取时间花天酒地。”言伤将布条细细裹好,随后仔细打了个结,“你为了这样的国君而送命,实在是不值得。”
“……”
叶诀低眉。身为护国将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两国局势了。承德帝将惠彦公主送去和亲,本是为了谋求和平,被这女子说出来,却硬生生变了个味道。
见他不说话,神色却并未有赞同之色,言伤默默放开他已包扎好的手,退了两步。
“你我二人本来各为其主,现在一起掉到这悬崖下。”言伤甩了甩自己撕得乱七八糟的袖子,又捡起掉在一旁的自己的剑,“你身有重伤,我不会弃你于不顾。”向那湖边走了两步,“只是你万万不可动歪心思想置我于死地。否则我不会放过你。”
叶诀看着她弯腰掬水,洒在一张明媚如画却又冷若冰霜的脸上。细细的水珠顺着白皙的颈项滑落,她却并未去擦干便向他走来。
“……你要做什么?”叶诀嗓音不觉竟是哑了几分。
“……”言伤仿佛听到什么笑话般勾了勾唇角,又看了看乌云密布,逐渐暗下来的天,“叶将军行军打仗,遇到大雨难道都不会躲避的么?”
“……”
叶诀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将心中所想问了出来,心中自觉十分丢脸。沉默片刻再去看天,天空黑压压的似要翻覆下来一般,果然是要下雨的景象。
“你昏迷的时候我在这四周找了找,不远处便有一个洞穴。”言伤说着便弯身下来,将叶诀一只胳膊架到她的肩上。
手指触到一片温软肌肤,那是她撕袖子为他包扎后luo.露出来的肌肤。叶诀心中一动,面上也有了几分不自在。言伤却恍然未觉一般扶着他往洞穴走去。
“那洞穴能遮风雨,能避野兽。好则好矣,只是……”
“……只是?”叶诀迟疑着接上她未完的话。
“只是,可能有些吓人。”
“……”叶诀看着她指的那处洞穴。
洞口开着几朵妖冶至极的红色花朵,洞里却是白骨累累。
言伤将叶诀扶到一边坐下,随后便拔剑将红色花朵尽数斩落,随后又去拣地上散落的白骨,丢出洞去。
叶诀看着她的动作,没有出声,心中却是无比震撼。
……需要经历过些什么,才能让一个妙龄少女变得这般冷静,面不改色地将白骨拿到手里丢掉,连一丝惊慌的神色都没有。
“姑娘,你有名字么?”
“唤我绿漪。”
“……因为身着绿衣,所以便干脆叫绿衣?”
“不。”言伤丢掉手中白骨,停下动作,回眸去看叶诀眸光闪动的眼。她轻轻勾起唇角,一瞬间似有大片花朵绽放在空气中。
“小时候,师傅为了训练我,将我丢到剧毒的药草丛里。我每日在药草里打滚。后来有一日入浴时我发现,因为与毒草接触,我身上的衣衫已染上了浓浓的绿色。每次我从药草里出来进到水里沐浴,那水都会被我染成绿色,荡起圈圈绿漪,十分好看。从那以后,我便唤自己绿漪。”
“……绿漪。”
“嗯。绿色的绿,涟漪的漪,我很喜欢这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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