瞬息间,陆彦愣住不动,简直无法相信,怎么方才随范懿等人去醉花楼的苏芷娟,此刻竟出现在这里。
眼见苏芷娟一身白衣,正朝他一步步走来,在火光照耀下,更显芬芳动人。不知不觉间,陆彦感觉自己鼻子一酸,眼眶竟微微有些湿润了。
“娟儿,你怎么……”停了半会,他才问道。
“我知道,你一定想问我,为什么会在这吧?”苏芷娟没怎么洞悉陆彦此刻心中那份看似波澜不惊,实则惊涛骇浪般的感动,依然一如以往,很自然地坐于他身旁,“我呀……是被范少爷他们拉走了,母亲确实也在那边,可是……我又实在不喜欢那种场合,你是知道的。所以,我就又偷偷溜出来找你啦,没想到你果然在此处,一下就被我找着了……”
苏芷娟还未说完,便见陆彦低下头去,正用手擦拭着眼睛。
自懂事之后,这是陆彦第一次流下泪来,此刻却是难以抑制。
“陆彦,你怎么了?”苏芷娟轻轻问道。
“娟儿,你对我真好!”这是陆彦已重复过无数次的一句话,现在更是发自肺腑,仿佛来源于心灵最深处。
“行啦,别说这些了,我带你去个地方。”突然,苏芷娟站起身来,拉着陆彦就要离开。
“去哪儿啊?我这里,还有烤野兔肉呢……”
苏芷娟也不管这些,直接拉陆彦离开了河边。
回到青潭镇后,在苏芷娟带领下,两人径直朝后山方向奔去,陆彦越来越是奇怪,直问她为何要回后山,但苏芷娟只是笑笑不答。
待到后山时,山中已一片漆黑,不远处的枯叶道观也是灯火寥寥,仲玄道长和苏清竹都在镇上参加范懿父亲的寿辰酒宴,只留两名幼童看守。
经过七弯八绕,两人随即步入一条小路,陆彦依然催促苏芷娟快些透露玄机,便在此时,前方空地上忽见灯火通明,原来,是有人在那挂了好几只灯笼,还布上了好些条彩带。
当看到身处空地那几人时,陆彦又是一呆,只见陈鹏、江氏姐妹、甚至还有在景阳镇所结识的童百颜等都正席地而坐,谈笑风生,毫不拘束,地上摆满了各种美酒佳肴。
“哈哈,陆彦兄弟,你终于来啦!可等死老哥我了!”一见陆彦到场,童百颜忙大声招呼。
“臭陆彦,你跑哪去啦,肯定害娟儿一顿好找!”江若兰亦道。
“这个……怎么回事啊?”陆彦呆呆愣愣,简直一头雾水,忙看向苏芷娟。
“你也真是蠢蛋!自己的诞辰,怎么给忘啦?枉费娟儿惦记这么久呢!”陈鹏照例用拳捶了捶陆彦胸口。
“诞辰?我?”陆彦脑中忽然一阵嗡嗡作响,逐个望了望正笑嘻嘻迎向自己的众人时,一下清醒了过来。
对啊!今日不止是范懿家父的寿辰,也是自己的诞辰啊!
只因陆彦过惯了浑浑噩噩,吃了上顿愁下顿的日子,所以经常会把自己诞辰遗忘,可没想到,苏芷娟竟通过向陈鹏等人打听,牢牢记住了他诞辰之日,且还做足准备。这精心布置的一切,不言自明,显然便是苏芷娟所为。
待明白过来后,陆彦又是激动,又是亢奋,简直五味杂成,已难以形容此刻苏芷娟在自己心中的地位和意义,仿佛一团明媚耀眼的火光,将他整个人生都点亮了。
“对啦,童大哥,你怎么也会赶来呢?”回过神后,陆彦忽问童百颜道。其实童百颜会来此处,倒令他感到有些意外。
“自与陆彦兄弟在景阳镇一别后,老哥我也是日日夜夜的惦记啊!今日正逢陆彦兄弟诞辰之日,我又怎能不来?今晚若不把酒喝个底朝天,谁都别想离开!”说着童百颜提起一只酒桶,朝陆彦晃了一晃。
“可是……我记得在景阳镇时,没跟童大哥提过我的诞辰之日啊?”陆彦还是觉得不对劲,便直接问道。
“嘿嘿……那说得也是,当然,我今日来此,顺便也是为了帮小美人一个忙嘛!”童百颜知道已瞒不下去,只好望向苏芷娟,假意露出一个无辜的眼神。
“确实……是我恳请童大哥为我送一样东西,否则就我一人,可是难以办到。童大哥,麻烦你将它拿出来吧?”苏芷娟即笑道。
童百颜也不搭话,立时从身后取出一个圆形之物,递到苏芷娟手中。仅是一眼,陆彦便已认出,眼前这物,竟是当日他携同苏芷娟去到景阳镇时,所见的那把极其喜欢,价格昂贵的柳琴!
他万没想到,苏芷娟委托童百颜送来的,却是这把柳琴。可想而知,整件事的原委必是苏芷娟心知陆彦对这把琴尤其钟爱,故为了庆贺诞辰,私自往返景阳镇将其买下,只是由于此琴太重,不方便带走行路,才拜托童百颜同来青潭镇一趟。
应该说,苏芷娟把每处细节,每个难题都处理得完美妥善,滴水不漏,可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陆彦一人。想到这里,陆彦只是傻傻地呆在原地,内心震颤。
“行啦,臭小子,赶快坐下来吧!”见陆彦神情有些木讷,陈鹏忙踹了他一脚。陈鹏自己,却早坐在地上和江氏姐妹一起喝酒吃肉,此时嘴里都塞得满满的。
等陆彦坐下后,苏芷娟亦坐于一旁的岩石上,从容地抱住柳琴,轻轻拨弄琴弦。
此刻苏芷娟整个姿态,看似婉约端庄、娇柔妩媚,让人心生怜意,更仿佛已与大自然融为一体,不能轻易分离。
随着手指轻动,真正的琴声骤然响起,琴声优美而凄婉,如一条清流缓缓淌过,又如少女在耳边低泣。瞬时间,陆彦、童百颜、陈鹏、甚至是大大咧咧的江氏姐妹,全都沉浸在这段弦音当中,凝神屏息,不敢发出一丝声响,只怕破坏这和谐美妙的曲音。
当陆彦望向苏芷娟时,但见她稳如磐石、静如止水,神情仪态,显得这样迷人,这样俏丽,这样轻柔,这样忧伤。在那一刻,陆彦心中整个世界,仅剩下苏芷娟一人。
弹奏完一曲后,童百颜已是迫不及待地跳起身来,对苏芷娟喝彩道:
“小美人,你弹琴弹得实在太好听啦!老哥我以前从不喜欢这些婆婆妈妈的东西,怎么今天他妈的听得有点想哭啊?”
“是啊,芷娟姐,你弹得好好听!”江若兰也夸赞道。
“娟儿,真是想不到,你弹琴竟弹得如此之好,对了,方才那首曲子,叫作什么呢?”陆彦亦忍不住问。
“弹琴这门技艺,我是跟我母亲学的,方才一曲,名叫《两相忘》,也是母亲教我的。”苏芷娟微笑道。
“两相忘?什么叫两相忘啊?难道是弹琴那人,要忘了听琴的那人吗?那可不妥啊!”陈鹏大叫道。
“不是啦,陈鹏。”苏芷娟轻捂着嘴,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个‘相忘’,并非是人与人之间,而是指弹琴之人情真意切,与手中这把琴一同沉浸在自我当中,相互忘却,故才称之为‘两相忘’。”
“哦,这样啊。”陈鹏模模脑袋,装作已听明白了,实则还是没能领会。
无论怎样,苏芷娟一曲《两相忘》,打动了在场所有人心。随即众人陪陆彦饮酒庆贺,直闹到了深夜,他们人虽不多,但除苏芷娟外,个个都是性情豪放之辈,就热闹欢腾的气氛而言,丝毫不亚于正于醉花楼内盛办寿辰的范懿等一群人。
可是,就在一片融洽的青潭镇内,任谁也不知,有个极度危险的人物,已趁深夜,悄悄来到了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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