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萱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沈白绢放在桌子下的手扯了扯了若水的衣袖,若水这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但骄傲如她也不过是闭嘴了事,自然不会开口道歉或解释之类的。接下来桌子上的气氛便有些沉闷,好在片刻之后,周家老爷便令人在屋外燃鞭,昭示众人可以撤席。
这种时候,才算是进入宴会主题,那些男子们留在前厅谈论朝堂政事,而女人们则退居后院赏花畅聊。夜萱她们跟着周可竹来到周家花园中,当见花园正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四周用汉白玉围城长廊,雕花翠玉,实在是宏伟壮观。最为难得的是,水池中遍布金鱼,品种繁多,这在霍城可不多见,连心思深沉的夜萱也不由多看了两眼。
“二小姐,我们何时回去?”熙儿在夜萱耳边问道,确定了时辰她好让马车在外头候着。
夜萱唇间的笑容始终不变,因着她一小小庶女小妾身份,嫁到首富齐家不过短短大半年,竟能夺得中馈之权,外头众人对夜萱也是充满好奇。往日,夜萱十分低调,所有宴会都被她推掉,众人一直遗憾不能亲眼目睹她为何方神圣。
今日,夜萱风头出得可不比周可竹和夜静的少,前来和她搭话套近乎的人可不少。夜萱朝夜静她们所处的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很快垂下眼眸,似有些心不在焉道,“好戏都还没看到,怎么能这么早就走呢?”
熙儿听罢便朝后退去,不再说什么。那头,沈白绢一面和周可竹说着话,心思却在夜静身上游离。往日夜静最喜参加这种宴会,总巴不得在宴会上出尽风头才好。可今日,夜静实在是有些安静地出奇了,或许是因为周围众人总时不时暗暗对她指手画脚,但沈白绢总觉得事情绝没那么简单。
众人沿着圆形长廊一路逛过去,赏花喂鱼倒也其乐融融。沈白绢防了夜静一路,见她并没有别的动作,眼瞧着就要回到花厅中休息,神情总算松懈下来。这时,夜静突然轻轻唤了声,“白绢……”
“怎么了?”沈白绢下意识地回头望了夜静一眼,却见她抬眸微笑,笑容中似乎带着点春风般的温暖,沈白绢的心防在那微笑中奇异地消散了。
“你看那头,是不是有彩虹?”方才众人在厅内用膳时,外头确实下了场小雨,这会子天色放晴,出彩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沈白绢不知为何的,总觉得在夜静眼中出彩虹是件非常重要的事,不由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还没来得及看出点什么,眼前便是一阵天昏地暗的旋转。
“啊……”
沈白绢尖锐的叫声划破天空,同在花厅里喝茶的若水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不意将茶碗打翻,滚烫的茶渍将她艳丽的裙角晕染出朵难看的丑陋,墨绿色的茶叶沾染在裙角和鞋面上,让她看起来好不狼狈。可若水再也顾不得这许多,拾掇丫鬟便急切道,“快扶我过去,别是白绢出了什么事!”
在跨出花厅前,黑如珍珠的眼神猛地朝夜萱扫过去,带着股浓重的杀意,“此事最好与你们姐妹无关,否则我便新仇旧账一起算,要你不得好死!”说完,快步离开。
夜萱却像是没听到她的威胁般,从花厅爬藤的缝隙朝天边望去,那里一片万里无垠,浅浅蓝色看着平静了人的内心。即便若水赶过去又如何,今日沈白绢是无论如何也逃月兑不掉了的。
“救我……唔,救……啊……”沈白绢向来不识水性,此刻意外掉入水中更是手忙脚乱胡乱挣扎,原本站在长廊尽头着粉红色衣裳的女子露出抹不着痕迹的微笑,然后悄然退至花厅之中。
一旁丫鬟们大都不识水性,那些侍卫们顾及男女大防不敢下去救人,眼看着沈白绢在水中沉沉浮浮几次,性命危在旦夕,匆忙赶到池边的若水大声喝道,“周小姐,你府上的人都死了吗,还不赶紧派人下去救白绢!”
周可竹脸色蓦地变难看,这若水说话实在是难听,但她也知道此刻沈白绢的性命要紧,思量片刻朝四周道,“诸位小姐,可有人识水性,劳烦下去救沈白绢小姐上来,可竹将感激不尽。”可是四周出奇的沉默,没有人上前去营救。毕竟,大庭广众下月兑衣下水救人,对世家女子而言是会损清誉的。
就在若水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时,却听到一清亮的女声道,“可竹且不要担心,我识点水性,这就下去救人。”
却是站在身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夜静,众人都惊讶地朝她看去,若水原本见夜静站在沈白绢身旁,想着沈白绢若是出哪怕是一点意外便要夜静不得好死,可此刻听夜静如此说,倒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而夜静已经自顾将外衫月兑下,“扑通”一声跳入水中,朝着渐渐下沉的沈白绢游过去。
将这头混乱场面尽收眼底的夜萱,唇间绽放出朵奇异的笑容,看夜静的眼神没了没,看来发生天雷阁之事后,夜静长进了不少。那日她不过提点夜静两句,她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于其他女子而言,月兑衣下水救人必定会有损女子闺名,可夜静就不同了,她的清誉本就受损,此刻下去救人,非但不会对她有害,甚至还能稍稍挽回她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
当然,最重要的是,夜静此举是别有深意的,而且是大大的有深意。
众人在长廊上翘首以盼,不过片刻,夜静便已经拖着不省人事的沈白绢上岸,动作娴熟地按住沈白绢的肚子,几下用力,沈白绢总算“哇”地吐出许多脏水来,人也转醒,一下子从地上坐了起来。
沈白绢睁开眼看到是夜静,神情下意识地染上丝戒备,在看到夜静浑身湿透,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后,那抹冷森总算褪去,但终究还是淡淡的,道,“夜静,谢谢你。”显然,她也猜到是夜静救了自己。
“没事,我们是好姐妹嘛。”夜静笑了笑,垂下长而卷的睫毛将眼眸隐藏住,叫人看不清她眼底的光芒。若水直愣愣地瞧了夜静许久,直到没能从她面上发现任何异样,这才幽幽收回视线。
周可竹从下人手中接过披风为两人披上,急切道,“两人还是跟我去客房换下衣裳,免得感染了风寒。”夜静和沈白绢这才在丫鬟们的搀扶下来到客房,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因此其他人都留在花厅,只由周可竹带着她们去换衣裳,好在客房并不远,只在花厅尽头就是了。
若水经过这么一折腾,觉得月复部微微有些胀痛,在罗紫的搀扶下回到花厅座位上,夜萱歪着头,脸上的关心恰到好处,“若姐姐,白绢妹妹没事吧?”
若水冷冷看了夜萱一眼,气得差点没咬碎牙齿。其实她心中是有些失望的,若方才推沈白绢入水的是夜静,或者即便夜静没推沈白绢,那若水也可因着两人离得最近就将这事怪到夜静头上。偏生夜静竟会主动下去救人,这让若水想借题发挥都没办法了,更别提因着此事来找夜萱晦气了。
当然,若水这歹毒的心思自然不能在人前表露出来,毕竟沈白绢可是她亲生妹妹,只冷冷道,“你若是真关心,方才怎么不见你过去瞧瞧?”若水终究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毫无理由地指责着夜萱。
夜萱一脸无辜,只是摊了摊手道,“方才那长廊边上挤满了人,妹妹也是想过去看看的,可是实在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言下之意,那样的好戏她也不想错过了,可惜实在是没办法啊。
若水自然听出夜萱话外的意思,心里怒火差点没将自己燃烧,以至于脸色都涨红了,罗紫怕她情绪激动又做出什么事来,赶紧递了杯茶过去,“主子,喝口茶缓口气,大夫说了神思忧虑对胎儿可不好,沈小姐已经没事了,你且放宽心就好。”
果然,若水在听罗紫提到月复中胎儿时,神色缓和了不少,想着等她为齐天磊生下长子,看她不把夜萱践踏在脚下羞辱一番,嘴角不由扯上抹冷笑。夜萱不知是否猜透若水心中的想法,却只淡淡对熙儿道,“茶没了,添点滚水。”
好戏才刚刚要上场,自然要备好热茶等着。
经沈白绢落水一事后,众人的兴致去了**分,但碍于周可竹还没放行,只得在花厅内等着,气氛一时沉闷,竟听不到几个人说话。也正因此,当花厅尽头传来沈白绢惊叫声时,就显得尤为可恐和清晰。
若水刚刚放回肚里的心再次吊起,差点被一口热茶呛到,大声问道,“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可是众人跟她一样都呆在花厅守着,哪儿能知道客房中发生了什么,因此没人理会她,有些人已经反应过来朝客房方向走去,若水强压着月复中的不适,快步跟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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