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姐姐打算就这样走了?”夜萱从雷家出来,外头凉风吹得她浑身冷颤,方才形势危急,说她不后怕那是假的。出来后见夜静在马车跟前,不由上前质问,如果她猜得不错,今日这事跟夜静月兑不了干系。
夜静回头,见夜萱施施然而来,面上露出吃惊的神色,“妹妹马车可比姐姐的富丽堂皇多了,难道,要跟姐姐同行不成?”自从上回被夜萱责骂之后,夜静也想通其中关窍,重新变得低调起来,那些钱也只敢花在吃住这些不引人注意的地方上。
夜萱见夜静如此惺惺作态也不恼,只淡淡道,“姐姐,我本就知道你不是个善人,倒没想到你翻脸的速度如此之快。”前些日子还巴巴地求着夜萱帮她一起对付沈白绢,现在得逞了,马上又反过来对付夜萱,真是够白眼狼。
夜静不动声色,她既然敢做自然就不怕夜萱说,夜萱拉了拉身后的披风,眸子飘向大门处陪着雷鸣婉跟众人道别的乐雪儿,沉声道,“姐姐,你若是想赢回雷公子的心便去吧,何苦扯上妹妹的性命?”
夜萱原本素然的脸在听到夜萱如此说之后立即变了变,她心思飞快转动起来,想找出个搪塞的理由,却听夜萱继续自顾自道,“你先是借雷鸣婉对我的敌意,让她引我去库房,接着故意让雷公子听到你和沈白绢的谈话,而雷公子中了圈套后自然会来寻我,刚好就听到我说那些决然的话……”
“不!”
夜静矢口否认,夜萱也不过是根据想象大概推测,但是夜静心虚的表情反倒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由冷笑道,“姐姐真真打的好算盘,当时你赶到的倒是及时,如果雷公子定力稍微弱些,现在肯定会被你那些安慰的话感动得涕流不止。说不定还会因此想起当年对你的亏欠,重新考虑和姐姐的亲事。”
“你胡说!”夜静尖叫出声,雷鸣言退婚的事就像是她心底的一根刺,没提及一次就让她痛心一次,如今被夜萱这么**luo地说出来,她既难堪又痛恨,连带着声音也尖锐许多,“就算是我又如何?你可有证据证明?哼,今日若不是你运气好,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遍了!”
夜萱沉默地看着夜静,心底已经冷笑了不知道多少回了,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夜静刚来的时候,穿的是粉红色祥云衣裳,这会子可换成浅绿色的了,眼神闪了闪,心下已经了然。
“姐姐,你总是这样,帮着外人来对付我。”顿了顿夜萱又道,“可是你有没想过害人也是在害自己?姐姐方才换衣裳的时候,是不是发现一个莫名其妙的红色布袋,刚刚我身上也有一个,那条巨虫应该就是闻了其中的香味才攻击我的。”
“怎么会!”夜静瞪大眼睛,显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待到想明白夜萱话里的意思之后,脸色蓦地苍白如纸,用力咬住下唇,“乐……她怎么可能如此对我,我们明明……”
“你们明明说好了是吗?”夜萱用可怜的眼神看了眼夜静,接着冷笑道,“不管你们达成什么交易,姐姐,我要提醒你,乐雪儿是堂堂丞相外甥女,她要钱有钱,要权有权,你有什么值得她和你结成联盟的?”
夜静脸色越发难看起来,显然也被夜萱点醒,夜萱缓了缓才又说道,“你不过是被她利用一回罢了,乐雪儿这人心思狠毒,凡是和雷鸣言有过关系的人她都想要除掉,别忘了,你曾经可是雷鸣言的未婚妻。”
夜萱说完再也没理会夜静,在熙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回府,熙儿到现在还两眼红红,吸了吸鼻子道,“二小姐,大小姐实在是太过分了,她害自己妹妹也不怕天打雷劈!”
她实在有些不明白,二小姐既然什么都知道,那为什么不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反而要忍气吞声呢?
夜萱低垂下眼眸,神情没有丝毫波动,“你当夜静傻吗?她知道自己跟我没有什么和好的机会,与其如此倒不如早点想办法将我除掉。”夜萱见熙儿脸上神色狠狠的,不由笑道,“虽然夜静和我不睦,但她到底是我的嫡姐,打断骨头连着筋,方才我要是指证她,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反倒让人看了笑话。”
“难道我们就任由她这么嚣张吗?”熙儿到底还是不乐意,自家小姐今天差点就出事了,夜静倒像没事的人似得,这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那怎么可能。”夜萱扯出抹冷笑,眼底闪过阴狠,以前小打小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算了,如今连她夜萱的性命都敢算计,她自然要回一份大礼回去的。这样想着不由问道,“熙儿,上回让你安置在城南外头的人,是时候把她们接回来了……”
上回夜萱和熙儿无意中遇到一对来霍城寻亲的母子,两人看着挺有富贵像的,熙儿本不想去掺合,可夜萱却打定心思要留下她们,还将她们好生安置起来。这都过了大半月有余了,自家小姐怎么突然想到她们?
熙儿心里疑惑,但见夜萱闭着眼睛不想多说也没敢再问,只催促着马车快马加鞭回府。毕竟今日经历此事,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后怕的。
回府后,齐天磊也得到消息,让管家送了许多调养身子的东西到夜萱院子里,说让她压压惊,不过始终没有抽空过来看看夜萱。夜萱倒也不介意,刚好让管家带话回去,说是第二日要回夜家省亲。
翌日,夜萱带着熙儿回到夜府,这夜府竟比之前还要冷清许多。夜萱心中有不详的预感,脚下步伐不由加快,首先来到夜老夫人的院子里。只见她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被褥都已经又脏又臭,整个人也瘦得只剩皮包骨了。
“祖母……”
夜萱唤了声,心下微微有些发疼,她应该想到的,如今夜静从李夫人那里得了不少好处,她们母女最为势力,不用倚靠夜老夫人了,哪儿还会将她这个一只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老人放在眼里!
夜老夫人听到夜萱的呼唤,许久才睁开眼睛,那双目早就没了往日的神采,看着暗淡无光。过了片刻,似乎才意识到是夜萱回来了,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用力抓住她的手腕,“萱儿,你总算回来了……”那沙哑的声音中似有不尽的委屈。
夜萱心神一冽,深吸两口气才将心口那股怒火按压下去。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她已经准备了份大礼要送给那对母女,大可不必这样耐不住性子。
“祖母,我给你带了不少补品,等下让下人炖汤了给你喝。你若是不想呆在府上,我接你去齐府住上一段时日。”夜萱嘴上虽然是在询问,但心里其实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将夜老夫人带走。至于那对母女,她也不会让她们好过的!
夜老夫人激动地紧紧抓着夜萱的手,这段日子她确实过得生不如死,秦氏非但没给她请大夫看病,甚至连三餐都不饱。只是夜坤毕竟是她唯一的儿子,如果她跟着夜萱去齐府住,外头人难免要对夜坤说三道四,夜老夫人虽然心里失望,但虎毒不食子,正想开口拒绝,却听门被从外头推开。
秦氏母女率先走进屋里,夜坤则紧随她们俩,那样子好似有些心虚。夜萱冷冷扫了眼秦氏,她现在倒是无比风光,穿着金丝银缕的衣裳,比先前那寒酸样强许多了。秦氏脸上挂着小人得志的笑容,夜萱看在眼里不由冷笑,希望她等下还能笑得出来。
“哎呀,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夜萱啊,堂堂齐府小妾回来了。”说着还故意用前两日新买的丝帕捂了捂唇角,做出大户人家女眷该有的动作,却没想过她身上散发着股铜臭味,俨然就是东施效颦的模样。
“娘,你还好吗?”
夜坤看到夜老夫人那可怜的样子,生怕夜萱出言指责自己,率先开口问道。说着便想往夜老夫人床边走去,却被秦氏一把拉住,秦氏嫌恶道,“你过去干什么?没听大夫说娘患的病可是会传染的,你不要命了吗?”
夜萱听罢嚯地从床上站了起来,声音颇为生冷,“不知道大娘从哪个大夫哪儿听说祖母得的是会传染的病了?”明明前阵子她派过来的大夫只说祖母是风寒,只要休养一段时日就好,秦氏这分明是想让祖母自生自灭!
秦氏见夜萱如此,无所谓地打马虎眼道,“当然是听大夫说的了,至于是哪个大夫,我劝也还是少管得好,听说齐府也不太平,你还是管好自己得好。”秦氏和夜萱对峙,夜静始终冷眼旁观,没有说上一句话。
夜萱在出言指责了秦氏之后便迅速冷静下来,复又在夜老夫人身边坐下,伸手为她扯过被子盖好,然后像是无意般说道,“爹爹,这些年夜家没落不少,您也受了不少苦,女儿心中也是有愧。”
夜坤被夜萱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不着边际,但也是被触及心中的痛点,夜静那丫头前段时间不知从哪儿得来一笔钱,本以为能分自己一杯羹的,却没想到那对母女根本就不管自己的死活,这其中拮据只有夜坤自己知道。
心下不由微微感动,还是夜萱关心自己啊,“是啊,也是爹爹无能,没少害你们受苦。不过好在你现在嫁了个好人家,爹爹也不用再为你操心了。”心里虽然想得龌蹉,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夜坤边说还边摆出副很苦恼的样子。
夜萱冷眼旁观,心下冷笑面上却越发殷勤起来,“爹爹千万别这么说,女儿有几天都是爹爹的功劳,女儿感激你还来不及呢。这不,今日就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份厚礼,还望爹爹不要嫌弃才是。”
夜坤听罢以为夜萱要给自己送银两来,方才那些矜持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立刻两眼泛光道,“爹爹怎么可能怪你呢,难得你还惦记着爹爹,爹爹实在是欣慰得很啊……”说到后面实在是受不了贪婪作祟,急忙道,“只是不知道,你要送什么给爹爹?”
那头,秦氏母女对望了一眼,也是有些疑惑地看向夜萱。夜萱但笑不语,只对熙儿点了点头,熙儿应了声就推门出去了。过了片刻复又回来,夜坤原本干巴巴伸长脖子等着的,但在看到熙儿身后站着的两个人时,顿时冷了脸。
夜坤心里难免懊恼,他又欠了人不少赌债,这段时间都不敢出门,现在最缺的就是银两,夜萱没事送女人给他干什么!何况,家里有秦氏那个母老虎在,就算是来了也是只有死路一条。
夜萱将夜坤失望的神情看在眼里,赶在夜坤开口前说道,“爹爹先别急着拒绝女儿,你且看看那女人你是否熟识?”
夜坤听罢这才按捺下性子,抬眼仔细望了过去,那女人三十上下,虽然穿着简单的素衣长裙,却怎么也掩盖不住她清丽的容颜,细细的眉毛,水亮的珠,有着摄人心魂的魅力。那女人右手上还牵着个十岁上下的男孩,夜坤越看越觉得心下纳闷,那女人看着怎么如此眼熟……
这头,夜坤还在兀自回忆着。秦氏的脸色却是变了又变,终究月兑口而出道,“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说到后面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堪堪闭了嘴,只是一双怨毒的眼神始终不离那个女人身上。
那女人见状倒也不惊慌,朝着夜老夫人盈盈行了个礼,“女子容氏拜见夜老夫人,不知夜老夫人可还记得我?十年前那个被你们驱逐出霍城的凄苦女人?”那女人说着便抬起头望向夜老夫人。
夜老夫人定眼一看,容氏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可她看得却是心下“咯噔”一响,往事便如潮水般在她记忆中呈现。当年秦氏对容氏做的事情,她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却是默认了的,秦氏不是说容氏已经死了吗,这人如今怎么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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