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枫苦苦思索手表和文物之间的关联,为什么当手表遇见刘雪庵的曲谱、马丁D2的纪念版吉他,北魏陶俑这些价值不菲的古董的时候,只是显示出了这些东西诞生的日期。而柴窑印盒、《吉祥遍至口和本续》就能令手表出现表冠自动上弦的异状。
莫非,只有这种国宝级的文物,才能给手表上弦?那么,上弦又代表了什么呢?
高枫突然想起,上次收到柴窑印盒的当夜,自己就在梦里穿越到了一九八零年……能量,国宝级古董给手表提供的是一种能量,能让自己在梦境中穿梭时空地殊能量!
高枫的脑子灵光一闪,一种崭新的思路令他茅塞顿开。
就在高枫冥思苦想的时候,在场的众人已经完全被那个柴窑印盒吸引,尤其是梳着中分头穿着中山装的方明,更是眼红的滴血,拿起印盒轻轻的抚模,感受上面柴窑残片特殊的手感,动作轻柔如同在摩挲情人的柔荑。
“粉翠胎金洁,华胰光暗滋!”方明低声吟诵着欧阳修赞咏柴窑的诗句,越念越觉得古人形容的分毫不差。
柴窑以“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磬”著称于世,但是最令人着迷的其实是它在光线下千变万化的色彩。欧阳修在《归田集》中总结的“华胰光暗滋”,其中的“胰”字也有当做“腴”字的,其含义是指蚌类。
在阳光下,银印盒上的四片瓷片随着光线的明暗变化呈现流光溢彩的美景,非常类似珍珠或者蚌壳在强光下发生色彩变幻的效果。
釉面之下的花纹似开片而非开片,用手模上去细腻柔滑,类似打磨到极致的软玉,稍微拿远一点就再也看不到上面蝉翼般的花纹。
白胖子松二爷把脑袋凑到跟前,仔细的辨认,一边看一边赞叹:“细润滋媚,细润滋媚,这种上好羊脂玉般的油脂光泽,绢丝般的纹路,也只有‘细润滋媚’这四个字才能形容,古人诚不我欺也!”
四块小小的瓷片,在不同的光线下变幻着不同一般的玄妙光华。在阳光的反射、折射、衍射的作用下,同时呈现出金属光泽、油脂光泽、丝绢光泽,有红宝石的星光效应、欧泊石一样的变彩,钻石版璀璨夺目的光芒。
一旁坐着的韩老突然拍着大腿大叫一声:“明白了,明白了!雨过天晴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周世宗御批的这段话,说的是要在天青釉中呈现彩虹光芒!”
“各位,这东西是柴窑,还有异议没有?”白君山老爷子得意洋洋的问道。
众人皆点头附和,认为印盒上的残片是柴窑,应该是确定无疑的事情。
白胖子松二爷突然长叹了一声,擦擦额头的汗水,眼中似乎有泪花闪过。
“老松,你没事儿吧?被沙子迷眼了?还是想起哪位老相好的啦?”
白宝笑着打趣松二爷,他一年有半年多在燕京城居住,和松二爷极为熟悉,说话也颇为随便。
松二爷又再次长叹了一声:“要说这件东西,和我祖上还有点渊源。”
众人先是一愣,异口同声道:“哦,说来听听。”
“我家祖上是蒙古旗人,我爷爷当年是大内的一等侍卫,家里排行老六,被人称为松六爷,负责守卫紫禁城……”白胖子松二爷望着远方,深情款款的讲诉了一段往事。
紫禁城西北隅有一座西花园,坐北朝南,建于乾隆初年,被称为建福宫花园。园子以延春阁为中心,周围环绕有玉壶冰、凝晖堂、妙莲花室、碧琳馆、敬胜斋、吉云楼、慧曜楼和积翠亭等建筑,这些亭台楼阁皆以游廊相连,错落有致,曲径通幽,既有江南园林之精巧,亦有皇家禁苑之优雅,是一处令人流连忘返的好地方。
乾隆非常喜欢建福宫花园的清秀典雅,经常陪太后和皇后来此休息赏景。乾隆皇帝喜欢收藏古玩珍宝,他把收藏到的异珍都放在建福宫里,不时把玩。乾隆当了六十年太平皇帝,还做了好几年太上皇,他在这里藏了多少珍宝,谁也没有数,但宫里的后妃、女官、宫女和太监们却都知道建福宫是乾隆爷专门藏宝的地儿,知名度极高。乾隆皇帝驾鹤西去之后,他的儿子嘉庆皇帝命令将建福宫收藏的珍宝、玩物全部原样加锁封存,后来又经道光、咸丰、同治和光绪几朝,谁都没有启封,更没有查库。直到一百多年后的一九二二年,十六岁的清逊帝溥仪才打开了其中的一座库房。小皇帝被这些奇珍异宝惊呆了。
建福宫的藏宝不是一个库房,而是在建福宫一带所有的殿堂库房都被装满,有的库房装了满满一库房的漆器,有的库房是满库的瓷器,有的一个库房里堆满了古画。
溥仪生在醇亲王府,长在皇宫内院,自幼见惯了珍惜宝物,即便如此,重新开启的建福宫藏宝之多,珍宝等级之高,依然把他惊呆了。
惊诧之余,溥仪突发奇想,想要盘点一下库房,这一下把管库房但监给吓住了。于是,就在溥仪下令盘库的时候,一场神秘的大火将建气势恢宏的建福宫化为一片瓦砾,其中数不胜数的宝物也随着火焰化为乌有。
事后内务府盘点损失,光是金佛就烧毁了两千六百六十五尊,其他宝物不可计数。
火灾过后一片狼藉,宫里宫外不少人趁机抢劫,担任大内侍卫的松六爷不但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带着几个侍卫提着马刀站在院门口盯着,几个人趁乱想从宫内揣宝贝出去的消防队员被松六爷给逮住了。后来,黎元洪大总统派马队前来弹压,把从宫里偷东西的消防队员绑在马尾巴上游街示众,才算稳定了局面。
大火过后,京城的一家票号用五十万银元,获得了处理这堆灰烬的权力。在当时,四百银元就可以买到一座四合院,五十万银元是一笔数目惊人的巨款。这家票号拿出五十万银元的同时,送给内务府官员的贿赂则数倍于此,最后的获利又是全部本金的数倍!
事后,溥仪要奖赏松六爷,问他想要什么,松六爷拍拍说是不要赏赐,就把烧剩下的灰烬赏给他,说是皇家的东西有灵气,送给亲朋护佑山墙,能驱邪避凶。
溥仪年幼,没想那么多,只当是蒙古汉子心胸耿直,当时还挺感动,就把灰烬赏给了他。
松六爷得了这个赏,雇了几十辆大车足足拉了三天,不久就辞了差事回家了,从此暴富。原来,他素知西花园存金宝无数,建福宫里烧融的金佛都清理出去了,但是这灰里面也有的是宝贝,先过筛子再拿水洗,第二年松家就重修了三进的大宅院,松六爷彻底发了。至于他从中捞来的多少好处,就再也没人知道,只是听说他把过了筛子的灰又卖给一家票号,那家票号又重新精炼,从里面提出来的金子,还造了两座一尺高的金塔。
白胖子松二爷絮絮叨叨的讲了半天祖上的故事,众人都听说过建福宫失火的事情,也都知道是宫内太监搞的鬼,但是却不知详情,而松二爷的祖上作为亲历者,讲起来细节更加丰富,也更有趣味。
“老松,你说了半天,这和柴窑有什么关系?”白君山老爷子好奇的问道。
白胖子松二爷擦擦汗,又长叹了一声:“我爷爷知道,在建福宫藏着一件宝贝,那就是乾隆爷收藏的柴窑碗。”
“哦?”众人顿时瞪圆了眼睛。
“乾隆爷御制诗中就有咏柴窑碗,‘冶自柴周逐号柴,冠乎窑器独称佳。镜明低薄见诚罕,足土口铜藏尚皆。内府数枚分甲乙,夷门广牍类边框。都为黑色无青记,记载谁真实事谐。’我爷爷把烧剩下的灰筛了又筛,可惜只找出了四品残片。几年之后,冯玉祥的兵逼宫,溥仪出走天津,内务府造办处就散了摊子。我爷爷找到几位出宫谋生的造办处工匠,请他们按照内府的形制,打造一个印盒。”说罢,松二爷指着石桌上的摆着的银印盒,斩钉截铁的道:“我爷爷当年打造的,就是此物!”
众人惊骇不已,高枫更是惊的目瞪口呆,自己捡漏弄来的一件宝贝,居然就撞上本家儿了!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哎,我爷爷千辛万苦弄来的宝贝,后来被人抄家给抄走了,我爷爷临去世的时候,还念念不忘!天可怜见,让我今天又看见这件宝贝,这是老天开眼啊,老天开眼啊!”松二爷越说越激动。
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泪眼婆娑的样子,高枫也不禁心里有几分酸楚。
啪
一声巨响,白君山老爷子拍案而起,怒喝一声道:“松老二,你甭在这里演戏!在座的个个都是单田芳,没人愿听田连元说书,要论讲故事,且轮不到你呢!老子大老远的叫你过来,好心好意让你过过眼瘾,不是让你小子编故事说书挖老子墙角的!”
松二爷怒目相视:“白君山,你别倚老卖老,这东西现在还是这位高兄弟的,今后是谁的,还说不准呢!”
白君山怒极反笑:“哈哈,说出实话了吧?我就知道,你是惦记上高兄弟的宝贝了,在这编故事装可怜。老子十二岁在古玩行当学徒的时候,师傅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甭听人讲故事’,松老二,你蒙人蒙错地方啦!”
两老互不相让,四目相对咬牙切齿的样子,活像是两只斗鸡。
高枫不忍亲睹,不由得再次感叹,古玩行的人一个个都魔怔了,见了心仪的宝贝就什么风度都不要了!
果然是,不疯魔不成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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