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枫坐在官寨的城墙上,通过垛口冷冷的望着下面的一切。喀尔喀牧人携家带口赶着勒勒车逶迤而行,渐行渐远。西北军的卫兵是被高枫手枪顶着脑袋,硬逼着走的。令高枫有些失望的是,博尔锦带着族人走的时候,竟然头也没回甚至连一句依依不舍的话都没有。在另外一个时空,高枫看影视剧的时候,每每到了关键时刻男女主角却还在哭天抹泪的道别都会想骂脑残导演,此刻孤零零的孑身一人却有些羡慕那些狗血剧的主角。
自己真是没有主角光环啊!
西竹一还算是言而有信,将奉军和科尔沁骑兵集中在一起,坦露在高枫的视线之内,让开大道任由喀尔喀牧人撤离。高枫心里明白,他根本不在意这些喀尔喀人的生死,他在意的唯有成吉思汗的苏鲁锭长枪。一旦这柄传说中的东方战神之矛落在日本人的手里,那些首鼠两端的蒙古王公就很可能会投靠日本,东西蒙古、热河、察哈尔这些蒙古人聚集的地区,就很有可能落入日本人的掌握之中。
高枫腰里绑着手榴弹一个人坐在官寨的寨墙,手里紧紧的握着那柄锈迹斑斑的长枪,枪杆上满是殷红的鲜血,有喀尔喀大汗博尔达特的血,也有高枫的。道奇大卡倾覆的时候,高枫也摔的头破血流,现在身上到处都疼却不知道到底哪里受伤。
现在官寨下是成百上千的奉军和科尔沁骑兵,等到喀尔喀人走远之后,自己就要依照约定把苏鲁锭长枪交给西竹一。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日本将轻易的控制各个蒙古部落,自己岂不是成了汉奸?
真是不甘心啊!
即使高枫把苏鲁锭长枪给了西竹一,又怎么能保证他会放自己安然离去?日本人的诺言,那还不如个屁!
高枫摘下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苦笑的模了模,希望这东西真的能灵验。
前两次进入这种似梦非梦的情境,最多也就一天就梦醒回到二十一世纪,而这次已经两天多了,居然还在一九三三年,此刻的高枫特别希望耳边突然想起雷鸣般的钟表滴答声,然后自己眼前一黑,然后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
护身符是一块浑然天成的红色石头,有类似水晶的通透同时又有微微闪亮的金属光泽,搞不清到底是什么材质,估计是某种金属的矿石。形状如同一个具体而微的矛头,用一个纯银的链子穿着。链子上镂刻着古奥的字符,有点像是在寺庙里见过的梵文,反正高枫也看不懂。
太阳渐渐向西偏斜,高枫感觉越来越冷,喀尔喀部族的人也早已走远,离和西竹一约定的交接苏鲁锭的时间则越来越近。太阳落山之前,高枫如果不交出苏鲁锭长枪,奉军将攻打官寨。而此刻,偌大的官寨空空荡荡只有高枫一人而已。下面的寨门也是开着的,事实上关着也没用,就凭高枫一个人据守官寨,那不是开玩笑是什么》
长河落日下,形单影只的感觉真是不好受啊!感觉好像已经被全世界抛弃,满眼望去除了荒草黄沙就是敌军。
哒哒哒
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高枫定睛望去,一匹枣花马上端坐着一个女子,竟然就是博尔锦。
刚才高枫心里还有些暗暗的失落,觉得博尔锦走的过于决绝,此刻看到她返身回来,顿时心就悬了起来。
博尔锦催马从敞开的大门进了官寨,沿着甬道策马上了寨墙。
“你回来干什么?找死啊!”高枫气急败坏的道。
博尔锦笑容如夏花般灿烂:“我是喀尔喀的格格,护送族人月兑离险境是我的职责,现在族人已经月兑险,我就该和心爱的男人死在一起。”
高枫一时间竟无语凝噎,片刻只看喃喃自语道:“你这是何苦啊?”
博尔锦一个漂亮的骗腿跳下马,走到高枫身边,无声的挽着他的手臂。
啪啪
官寨下面想起掌声,高枫往下看去,只见西竹一骑着马站在城墙下,笑着鼓掌道:“真是一幕情节曲折的戏剧啊!不过我现在没有时间欣赏,我已经按照约定放走你们的人,现在该是你们履行诺言的时候了!”
高枫淡淡一笑:“那你可接住了!”
说罢,甩手将苏鲁锭长枪丢了下去。
高枫的动作太快,博尔锦甚至连阻拦的动作都来不及做,就看见浸满高枫、博尔达特鲜血的苏鲁锭,从空中落下斜插在荒草中。
西竹一催马赶过去,正要拔起地上的苏鲁锭,就看见一个小黑点从天而降,他是职业军人心中一惊,双腿一夹马月复就跳了开来。
咚
一声爆炸的巨响,一颗手榴弹在距离西竹一不足五米的地方炸开,雄峻的天王星哆嗦了一下,发出刺耳的嘶鸣。
“八嘎!狡猾的支那人!”
西竹一刻意显摆自己的贵族风范,自以为震慑住了高枫,当高枫将苏鲁锭长枪抛下来的时候,西竹一更是认定,那个中国年轻军官已经对自己俯首帖耳,就像奉军一样即将成为自己的鹰犬爪牙,就在他志得意满的瞬间,没想到被扔了一颗手榴弹。
啪啪啪
三声手枪的响声,子弹打入干硬的地面,吓的西竹一策马疾驰,却感觉天王星没有往日的速度,跑起来有些一瘸一拐。
官寨上的高枫遗憾的摇了摇头,自己的枪法实在是太烂,连开三枪却连西竹一的毛都没打中,只是刚才的手榴弹炸伤了他的宝马天王星。
西竹一一口气跑出两百多米,月兑离了手枪的射程之外,这才跳下马,发现天王星的后腿已经满是鲜血,一路上也溅满了马血,看起来受伤不轻。
“八嘎,给我活捉那个支那人,我要把他绑在马尾上拖死他!”西竹一声嘶力竭面容扭曲,再不复原先那种贵族的淡定从容。
奉军一拥而上,冲着官寨冲了过去,高枫和博尔锦对视一眼,苦笑着将手放在了腰间,手指扣在了手榴弹的拉环上。
嘟嘟嘟
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一只、两只,漫山遍野的号角声混合在了一起,伴随着号角的是蒙古人悠长的呼麦声。
博尔锦惊喜的大喊:“暴风,我们的援兵到了!”
进入喀尔喀人营地的山谷口,无数手拿老式火枪和弓箭的蒙古骑兵呼啸而来,从四面八方还有更多的人在向这里汇集。凡是属于黄金家族血脉的蒙古部族,都派出了全部的人马,不眠不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喀尔喀大汗的官寨。
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决不能让苏鲁锭长枪落在外人的手中!
在山谷中,还有一支穿着土黄色军装的骑兵也在飞驰突进,为首的正是老油锤,他到了山谷口突然停了下来。
“油锤哥,你怎么不走啦?”
老油锤从口袋里模出一支烟点上,笑眯眯的道:“你看看这漫山遍野的人,如果高枫已经死啦,足够给他报仇的,如果他命大还活着,也肯定能解围了!你们去吧,我就不跟着去啦,我得回洛水老家啦!”
“油锤哥,你要当逃兵?”
“咦,别说的那么难听!你想想,我杀了热河省主席汤二虎的小舅子,咱宋军长和萧总参议今后还得和汤二虎他们共事,我不跑的话,宋军长、萧参议咋办?杀了我给汤二虎的小舅子偿命,那咱二十九军的军心就散了,如果保住我,咱二十九军和奉军的仇就结的深了!我走了,对谁都好!”
“油锤哥,那你走了之后咋办?”
老油锤笑着晃晃手中的驳壳枪,又拍拍鼓鼓囊囊的腰包,眼睛笑的眯成一条缝:“有这,还有这,我哪里去不了?”
说罢,老油锤拨转马头扬长而去,一边跑一边自言自语道:“高枫,我可是把援兵给你带到了,咱老油锤来的可不算晚吧?你要是命不济已经死了,可不能怪我!”说罢,他又恶狠狠的抽了马**一鞭子:“高枫,你这个鳖孙,汤二虎小舅子家的那个小崽子说长大要杀我,那我先宰了他不让他长大,我做的有啥不对?你个鳖孙还踢了我两脚!这个仇老子记着呢,今后我给儿子,嗯,孙子,嗯,重孙子,对重孙子!我重孙子起名就叫高枫……今后,我是高枫的太爷爷!”
老油锤越想越得意,快马加鞭向南跑去。
官寨上的高枫看见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精神为之一振,而官寨下的奉军和科尔沁人则吓的面无人色。西竹一又惊又惧,自打九一八事变以来,日本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见过像样的抵抗,即使是在在江桥之战中遇见了硬骨头的马占山将军,那也只是一支孤军。马占山自始至终都没获得友军的支援。
而今天,西竹一看到了穿着蒙古袍子的牧民,土黄军装的西北军,还有穿着僧袍手执铁杖的喇嘛,所有人一边呐喊一边放枪,如潮水般杀了过来。
高枫看到援兵到来,从官寨里冲了出来,跑到下面费力的从地上拔起苏鲁锭长枪。
看到高枫将苏鲁锭长枪高高举起,各路援兵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
博尔锦站在寨墙上没有下去,只是骄傲的看着高枫,看着夕阳洒在他的身上,给他身上镀上一层金色,如同图画上身披金甲的古代武士。
“这是我的男人,我博尔锦的男人!”
援兵呼啸着冲向科尔沁人和奉军,早已吓的腿脚发软的奉军和科尔沁人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但是援兵并没有打算放过他们,西北军的大刀、蒙古骑兵的马刀、执法喇嘛的铁棍,毫不留情的将他们的斩首、打碎头颅,肮脏的血成了荒草的肥料。
西竹一见势不妙,策马冲出山谷,仗着天王星出类拔萃的速度以及奥运马术冠军的超凡骑术,从包围圈的缝隙里逃了出去。西北军和蒙古骑兵哪里肯放,纷纷追击,却只能看见西竹一和天王星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消失在视野中。
滴答滴答
高枫刚刚拿起苏鲁锭长枪,就听到耳边隐隐有表针走动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从轻声的滴答变成震耳欲聋的雷鸣声。
高枫的意识渐渐模糊,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博尔锦和各路援兵却看得目瞪口呆,只见手执黑苏鲁锭的高枫,身子在夕阳下越来越模糊,当众人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的时候,就发现高枫和黑苏鲁锭都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一个人一杆战神之矛,在众目睽睽之下,就这么消失了!
所有的蒙古人都跪了下来,僧兵一边磕头一边念经,天地间梵音佛唱和呼麦声汇成巨响,直插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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