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戴着红缨子帽斜背着洋枪的士兵出现在高枫眼前,吓的他汗毛都竖起来了。
满街的长袍马褂,脑后拖着大辫子的人,别说高枫最近一段熟读史书,哪怕是生在山沟里的人,只要看过几天各电视台的辫子戏,也能判断出来,这是清末!
高枫暗暗叫苦,看看自己穿着的t恤仔裤运动鞋,模模脑袋上戴着的太阳帽,高枫的冷汗就擦不干净。
留发不留头啊……我的妈妈啊!
逃跑肯定是来不及了,清军中还有几个是骑马的,两条腿肯定跑不过四条腿,而且他们用的可不是大刀长矛,而是在最新式的德国毛瑟洋枪。
高枫就算腿脚比刘翔还快,也快不过子弹啊!
“当、当、当”城头传出悠扬的钟声,崇文门外顿时骚动起来,人群向门口聚集,一时间人声鼎沸、骡马嘶鸣。崇文门是漕运的终点,又是税关,南来北往的船只都停泊在崇文门外的运河上,等候检查和缴纳税金。自打漕运改了海运,运河上的粮船就少多了,但是打钟的习惯依然。
几个税丁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晃晃荡荡的来当值。这些人穿戴相当的讲究,腰里挂着汉玉头子,宫缎的鞋面千层的底儿,府绸长衫外罩巴图鲁马褂,手里托着拳头大小的宜兴紫砂石瓢,边走还不忘凑着壶嘴嘬上两口热茶。这些税丁都是内务府的旗人子弟,不少腰里都系着红带子、黄带子,一望可知是清廷的宗室觉罗子弟。
税丁们走路仰着下巴眼睛朝天,身后带着一群斜拖着洋枪的兵丁,一副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样子。
京城九门的关税都得集中到崇文门,这里庙不大,菩萨可不小,乾隆朝的时候,大名鼎鼎的和珅就是崇文门的税监。
在崇文门收税,那是燕京城一等一的肥差,不是满洲权贵子弟,压根就凑不上边。
正当高枫为是否逃跑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几个税丁带着清军向高枫走了过来。
“随身带了什么货物?交税!“高枫听完这话顿时一愣,交税?不是砍头吗?
“交,交,交什么税?”
高枫紧张过度,说话都有些结巴。
对面的税丁也楞了,突然换了一副笑脸:“爷,您不是留洋回来的学生?那,那您是哪一国的?”
狗急跳墙人急生智,高枫的脑子此刻转的比车轴还快,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一副打扮,估计这些清军把自己当洋鬼子了!尤其是刚才因为紧张过度说话有些磕巴,更是让那家伙误会自己是外国人。
黄皮肤黑眼珠,冒充西洋人肯定是不行的,那只能勉勉强强的冒充一下小日本了!
“八嘎!”
高枫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打的税丁像陀螺一样滴溜溜的转了几个圈。
“爷,您怎么打人啊?”
税丁捂着脸道。
一旁走过来一个手托紫砂壶的男子,他冲着税丁就是一脚,边踢边骂:“妈的,总是老子惹祸!你的眼睛是用来擤鼻涕的?这位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日本人!”
踢了税丁之后,托紫砂壶的男子转过头,谄媚的对高枫道:“爷,您请!咱这崇文门只收中国人的税,收不到您老的头上,手下人不懂事儿,您老人家多包涵!”
“那二爷,您怎么知道他是日本人?”
“你他妈的就是个吃货,没听见人家揍你的时候说的什么?八嘎!这话懂不懂?日本人打人的都喜欢骂一声八嘎!”
高枫趾高气扬的走过崇文门,那个手托紫砂壶的家伙骂完了手下税丁,又冲着其他人大喊:“都给老子精神着点,凡是进城的搜仔细了,少一个大子儿都不许进城!在燕京城这块地面上,除了洋人,老子谁都不尿!”
高枫回头冷冷的扫了他一眼,心里一阵阵的恶心,自己虽然侥幸逃过一劫,却是靠冒充小日本,想想也真是令人灰心丧气。看见那些冲着过路的行人客商张牙舞爪的税丁,更是鄙夷到了极点。
这样的王朝,这样的一群对内敲膏吸髓对外屈膝跪舌忝的统治者,如果大清不灭亡,那还真是没有天理了!
手托紫砂壶的家伙,看到崇文门车马拥挤,非常贴心的派兵给高枫开了条道,让他畅通无阻的进入燕京城。看到那家伙谄媚的笑容,高枫险些恶心的把隔夜饭给吐出来。
在人流中,高枫看到了一家镖局的旗帜,上面写的源顺的名字,似乎在哪里见过,等到走过之后才猛然想起,自己是在一本清末的小说中看过这个镖局的名字。源顺镖局是清末十大镖局之一,当家的名叫王子斌,就是在历史上鼎鼎大名的大刀王五。
可怜在江湖上声名远播的源顺镖局,可怜这些身怀绝技的镖师们,此刻在几个眼圈乌青满脸烟容的税丁面前,只能是低眉顺眼的说好话,背过身掏出银票塞到税丁的袖子里。
高枫自幼看武侠小说,心中竖立起来的江湖大侠的高大形象,此刻轰然崩塌……神话,只能是存在于想象之中,到了现实生活里就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进了燕京城,满地的污水横流,街道逼仄狭窄,小孩子当街便溺,空气的味道令早已习惯了pm2。5爆表的高枫也难以忍受。
在梦境中穿越到了清末,令高枫吃惊不小,加上天气炎热,高枫的嗓子眼快冒烟了,找到路边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凉茶铺子,高枫要了一碗冰镇酸梅汤,一口冰凉下肚顿时觉得好了许多。
铺子的茶客,看看高枫的那副打扮,都把他当做日本人,背后窃窃私语。还有人在打赌,赌高枫能否听懂中国话。
“瞧啊,这小日本长的和咱中国人一样,就是没辫子!”
“我觉得不像日本人,小日本还没三块豆腐高,这位可比咱在坐的几个都高啊!”
“矬子里就拔不出将军了?武大郎还有个身高八尺的弟弟呢!”
“你说,他能听懂咱们的话不?”
“肯定听不懂,要是听懂了,还不跟你翻脸啊?不信,我骂他一句……小日本,我操你姥姥……哈哈,他听不懂,听不懂吧!”
高枫也只能是装聋作哑,这个时候装小日本最安全,如果让人知道自己是中国人,就凭着脑后板寸长的板寸发型,高枫就得一命呜呼。
接连喝了两碗挂着冰霜的酸梅汤,高枫觉得好多了,从怀里掏出银票递给掌柜的,掌柜的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傻了:“一百两?我这铺子都不值二十两,这咋找的开啊?对面那条街就有‘大德通’的分号,您先去兑了银子吧!啧啧,一百两的大银票,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见呢!”
高枫转身离去,茶铺里一个源顺镖局的趟子手,咬牙切齿的道:“这小日本拿一百两银子来喝茶,分明是欺负掌柜的找不开钱!真他妈的不是好东西!”
这个趟子手生的瘦骨嶙峋,四肢奇长,颇似猿猴。坐在他旁边喝茶的是一个四方国字黑脸重眉毛的汉子。
形如猿猴的趟子手嘴角挑出一丝冷笑:“大牛,咱哥俩去看看,看这小日本还要出什么幺蛾子?“四方国字脸的大牛不动声色的道:“走,跟上去看看!”
俩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在高枫身后,看见高枫走进了“大德通”燕京分号,过不多时就看见高枫又悻悻的走了出来。
形如猿猴的趟子手走进钱庄大门,伙计立刻笑脸相迎:“候三爷,哪阵香风把您给吹过来了?这趟镖走的还顺当吧?”
“三爷这称呼,我可不敢当!我就是个卖命换饭吃的趟子手,您叫我三猴子,我还听着更顺耳些……顺当,顺当!咱们源顺镖局和你们晋省票号都是老主顾了,多年来就靠你们关照我们的生意,这路也是走熟的,咋能不顺当呢!……对了,刚才进来的那个家伙是干什么的?”
伙计冲着地上啐了一口:“呸,一个臭不要脸的小日本!拿着一张假银票来蒙事儿,幸亏我们掌柜的看出来了,差点就被他给骗走了一百两银子!”
三猴子满不在乎的笑了笑:“小日本哪有要脸的?要脸就不是小日本了!得嘞,各位忙着,我先走了!”
小伙计刚把三猴子送出了“大德通”的大门,就看见掌柜的脸色凝重的道:“关门!”
“掌柜的,现在太阳还老高呢,怎么就关门打烊啊?”
“叫你关门就关门,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小伙计刚把门关山,就听见掌柜的和几个老师傅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音虽然不大,小伙计却听的清清楚楚。
“那银票是真的!”
“真的?真的怎么不给人家兑啊?这传出去可要坏了咱‘大德通’的名声啊!”
“我是说,印刷银票的纸张、上面的画押、签字都是真的!可银票是却是伪造的!”
“这怎么说的,我越听越糊涂了!”
“咱银票的密语、花押,每个月都要换一次,不同的花押代表不同的时间。那个小日本拿来的银票,什么都是真的,可花押用的密语是下个月的!也就是说,这张银票应该是下个月才能开的出来!”
几个老师傅大惊失色:“这么说,咱们的密语、花押都已经泄漏了?那可怎么办?”
掌柜的脸色如铁:“密语、花押泄漏,倒还好办,可以重新制作!可怕的是,花押是咱东家的笔迹,我看的真真的,绝对错不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什么?”
掌柜的斩钉截铁的道:“咱总号有内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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