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杭州,天南山,天雨纷纷。
“你这人也真怪,说什么要去莱庵桥,怎么跑到杭州来了?”凝面色苍白,却仍不失那份娇艳。
“还不都为了你,你脚肿成这样,又被那黑衣人伤成这样,我怎能放心你?话说回来,那黑衣人是什么来头?我以最快的脚力追,结果还是让他跑了。”
“他是我师父,我的命是他的,如果真死在他手里,倒也无所谓,只是见不到他,却是个遗憾。”
“你说的那个他,应该是另外一个人吧。”天剑模着她的脸,心里却如刀割般痛,与她相处了半个月,他现自己与眼前这位奇女子有些分不开了。
“嗯,他叫胡奕轩,是王爷身边的人。”
“是他?我认识他,原来还交过手,后来成了拜把兄弟,只可惜我们多年没有联系了。”
“你认识他?真的吗?那太好了,天剑,你能帮我个忙吗?”
“你说。”
“如果我死了,拜托你告诉他,请他原谅我,就说我当初不得不那么做。”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以前的故事,但是现在是我在你身边,所以,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死的。你再忍耐一下,我们马上就到山顶了,希望这次没有被人骗。”
半个月前,天剑带凝来到江西,本要前往五台山下的“莱庵桥”,却不想凝被后面射来的一把箭击倒在地,天剑带着凝到处寻医救治,却不想那些庸医拖来拖去把凝的病情加重了许多,幸亏凝看出这些庸医都被人收买,否则耽搁的时间更长。就这样,凝靠着强厚的内力撑到了现在,怕是剑上的毒汁已侵蚀到五脏六腑,她估计着自己的命数已到尽头了,现在她只想见到他——胡奕轩。虽然当初她毅然决然地离开王府,但她心里还是挂念着他的。
繁华年梦惊,醉酒红尘轻,龙泉下是谁且歌且行?
自奴别君后,这柔情似水,怎奈春秋几度向东流?
青山常青翠,碧水常东流,奴家三生有幸与君识。
此生不再醉,只恋君青裳,杭州景又怎能断情肠?
这一辈子,总会记得某个人,某些事,一旦失去,总会觉得空虚,如果真的能再重逢,请相信,我会好好珍惜……
凝想着,觉得累了,便闭了眼,思绪如一缕江边柳随风飘散。
天剑抱起她,继续向山顶爬去,汗珠伴着细雨湿了衣襟,心中牵挂着一个人,纵然是为她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任山土成泥,路滑陡峭,危险频繁,也愿赔命为之一搏。
苍天泪,为谁笑?红颜一醉牵人魂。
浮地水,为谁倾?佳人一笑动人魄。
凝,你可知道,我多希望能与你一直在这里隐居后半生,这世上除了你又有谁能与我共逍遥?
终于天放了晴,蒙雾中隐约飘着一些药香,凝被一阵剧痛惊醒,额上的细汗在薄雾中慢慢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天剑急切地问着。“还好,我好怕这一睡就再也醒不来。你爬了好久了,放我下来歇会吧。”凝强忍着,不让他担心。“没关系的,马上就到了。”天剑又抱了抱凝,好让她感觉舒服些。
渐渐地,空气中的药香味越来越浓,天剑知道这回一定没有找错人,这回一定是位医术高明的老者。
薄雾慢慢散开,一个小院子出现在他们面前。
“有人吗?快救救她。”天剑迫不及待的喊着,他把凝放下来,让她靠着院门。
“请问有人吗?我们是特来此地求医的,不知方不方便。”天剑又朝里面喊了一声,却仍不见动静,便要推门入院。
“站住!”突然背后传来姑娘声。
天剑回过身,见一位姑娘从蒙雾中走来,如一位天女,他也不知当时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想法。
“敢问这位姑娘,我们想拜访这院子的主人,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你找我师父做什么?”
“哦,我这位朋友中毒了,想请你师父为之治疗一下。”
“我师父今日不方便行医,这位侠客请回吧。”
“那我们就在这里等,她明天总会来吧?”
“不会,你们就算等到死她也不会来。”
“你!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胆,想耍我们是吧!”
“咳咳,天剑,不要这么说,大师也是有事不能来,我们不要为难这位小姑娘。”凝半睁着眼,无力地说道。
“你还算是讲些礼,那,你扶她进屋。”
“你师父肯救她了?”天剑兴奋道。
“救你个头!本姑娘是看在这位姑娘的份上,让你们休息一晚,明日你们自行下山,另觅高医吧。”
“你!”
“天剑!咳咳,谢谢这位姑娘,那我们就打扰了。”
“本姑娘这是善心大,否则立即赶你们下山。”说着,她瞪了眼天剑,推门进去。
“本姑娘是是善心大,否则立即赶你们下山,切,牛什么?”天剑小声学着她说话的样子。随后抱起凝,走入房中。
屋内摆设极为简陋,却是满屋的浓药味,闻了不觉得晕,反而有种清爽感,看来这主人的医术确实略胜一筹。
“喂!你把她抱到这儿来。”
“哦。”天剑没心思跟她吵嘴,只得听从于她的安排。他把凝抱到一张床上,凝刚一接触,却突然剧咳起来。这一举动却引起天剑的愤怒:“你这是什么床?你分明是要害死她。”说着便要把她抱起。
“别动她!你懂什么?这可是祖传的药床,能抚平气血,你们一路奔波,劳神动脑,猛地躺在药床上必然会有一些反应,一会就好了。”
话说也奇怪,她刚话落,凝便不咳了,反而气色好转了许多,这让天剑也踏实了许多。
“喂!你会打猎吗?本姑娘饿了,想吃点新鲜的,反正你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帮本姑娘干点活,抵了借住费。”说着,她从墙上拿下弓箭扔给天剑。
“哼,我打猎从来不用武器,况且这弓箭已多年没使用,用了也是白费力气。”
“你懂什么?叫你用你就用,哪儿那么多废话!”
“你!”天剑无奈,只得拿箭出了门去。
“你这个朋友可真娇悻!看你不像本地人,打京城来的吧。”她走到凝身旁,坐下来,轻轻地把手放在凝的手腕上空。
“嗯,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凝睁开眼望着她。
“别谢得太早,我师父不一定来。”
“呵呵,如果我没猜错,你就是这院子的主人,你师父就是你自己,对吗?”
“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你医术很高强啊。”
“算了吧,医术再高又能怎样?还不是独身一人独自闯荡?”
“但你可以救很多人啊,他们虽然表面不会说什么,但心里都很感激你。”
“少装好人了,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你以为凭你一个快要死的人就能说动我吗?我独自一人生活了多少年,对你们这些人了解得太多了,少假惺惺的了。”
“是啊,人有时确实很贱,总不能表里如一,可那都是逼的,没有办法。”
“没办法?既然不愿意做,又为何去做?分明就是你愿意。”
“随便你怎么说吧,我一将死的人了,这些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了。”
“你怎么可以这么没有信心呢?谁说你快死了?在我手下,死人都能变成活人!”
“哦?”凝暗自开心,小姑娘终于中了圈套。
“那是自然,你这个病并不严重,只是需要多花些功夫,还有得看你那个轴朋友了。”她起身走到旁边的一个桌子前,点起熏香,那是一个紫色的香炉,散出紫色的迷雾,萦绕整个房间。
熏香,似乎已成为百姓们找到一种与神、祖先联络的方法,神和灵魂都是飘忽不定、虚无飘渺的,自然界除了云、雾以外,只有熏香有此特征。俗话说“借香烟之力,请神明下界”,这是种宗教信仰。焚香“极品”为佳楠;次为沉香,沉香又分为四等,即沉水香、栈香、黄熟香、马蹄香;再次为檀香等,而香蝶所用之香乃极品中的极品,她还收有地龙之香。一个上好的熏香,必定加有“杜衡、月麟香、甘松、苏合、安息”,然后以辅料“郁金、捺多、和罗、丁香、沉香、檀香、麝香、乌沉香、白脑香、白芷、独活、甘松、三柰、藿香、藁本、高良姜、茴香、木香、母丁香、细辛、大黄、**、伽南香、水安息、玫瑰瓣、冰片、龙涎”等作为补充。熏香不仅可以使人神志清爽,更有解毒疗伤等功效。若采取少量熏香中的苏合,调制成香酒,每一斗酒以苏和香丸一两同煮,极能调五脏,却月复中诸疾,每冒寒夙,则需干饮一杯,便可通至神合二气。而安息香有治中风昏厥、心月复诸痛,有开窍、行定血之效。而如若其云血积者,血不行则为积,积不去则为恶血,血逆于上,从口鼻而出,则为衄血吐血,血走于下,从便溺而出,有痛为血淋,无痛为尿血,即金疮之瘀血不去,则血水不断,不能生肌,此物所以统主之者,以其病原皆由于积血,特取其大有破恶血之功也。盖血以气为主,又标之曰下气者,以苦寒大泄其气,即所以大破其血,视他药更进一步。若经水不调,因实而闭者,不妨以此决之,若因虚而闭者,是其寇仇。若外邪未净者,以此擅攻其内,则邪气乘虚而内陷。若气血两虚者,以此重虚其虚,则气血无根而暴月兑。以阴克阴,对于女子效果更佳。每个成分都可用于用于疮、痈、疔、疖等的皮肤创伤,有消肿抗炎的伤口上,促进愈合的作用,而若全部结合起来,其效果更加显著,行气止痛、温中止呕、纳气平喘、化痰散结、利气活血,再加上其留香持久,使凝在睡梦中感受香气的柔和,如梦一般甜美。香蝶将“香塔”与“末香”一起加入香炉,形成了天然的疗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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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凝问道。
“我叫叶香蝶,叶子的叶,熏香的香,蝴蝶的蝶。”
“好名字,我叫……”
“不要说,我对名字不感兴趣。”她又摆弄起旁边的花瓣。
“……”凝一下噎住了,没想到她这么难缠,怕是要苦了天剑了。
“我回来了,三条蟒蛇,四只灰兔,五只熊爪,这回你满意了吧。”天剑满手都是血,一股血腥味夹杂着熏香的藤花味,在整个屋子里漫开。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天剑望着满屋缭绕的紫雾,顿时惊慌起来。
“哼,你没见过的还多着呢。”小蝶接过“食物”转身进了药房。
天剑透过迷雾看着凝,紫色缭绕在她的身旁,衬出佳人的美貌,幻梦熏香,紫幽伴香绕梁依,紫蝶轻盈,蝶衣舞柔。
“你好些了吗?”他轻声询问。
“嗯,感觉好多了,你累了吧,早些休息吧。”凝冲他微微一笑。
“我不累,只要能看到你,无论怎样我都愿意。明天一早我们再去寻医。”
“就算华佗再世,也救不了她。除非我师父在。”
“哼,等你师父来,倒不如我们去别地试试。”天剑把身上的两把宝剑卸下。
“紫茵宝剑!”小蝶惊讶地喊出。
“小蝶姑娘可是认识这把宝剑?”凝内心万分激动。
“紫茵剑气,惊天动地,集天地花之香气,与剑身灵气相合,漫天撒藤杀人于花香舞影中。”小蝶若有所思地抚模着这把宝剑。
“姑娘以前可曾见过这把宝剑?”凝希望能得到一些关于王若漪的消息。
“没有,只是听说过,但此剑只有一把,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了它。”小蝶终究还是隐瞒了凝,其实,她之所以这么晚才回来,是因为白天要去江西的“暮庵阁”为王若漪趋毒,王若漪头变白并不是爱情诅咒,而是中了一种毒,一种名叫“砒霜”的毒,确实,就算是鹤顶红,她叶香蝶也能够起死回生。而凝中的正是“鹤顶红”,只是这与平常的鹤顶红不太一样,乃专门采用的一种配方,长时间调试而成。
凝叹了口气,心想这辈子难道与他们都无缘再见了?
人茫茫,初相识,何奈相思做苦芳。
天苍苍,陌路人,回成忆空留香。
“你叫小蝶?”天剑突然搭上茬儿。
“小蝶是你叫的吗?本姑娘名叫叶香蝶。”小蝶回头气道。
“这么好听的名字,用在你身上可惜了些。”
“你!别高兴得太早,明一早还有任务呢,我奉劝你还是赶快去休息吧,明要是起不来,她的性命我可就不保了。”
“就算我起得来,你也未必能保住她的命,就凭你,我劝你还是赶快把你师父叫来吧,这都什么年头了,还闭关修炼,她想不想挣钱了?”
“谁跟你似的,就知道钱,除了钱,你还有什么?想见我师父啊,行啊,走,我带你见去。”小蝶认真起来。
小蝶带着天剑来到后院外的一座小山丘上,这里竖着一块儿墓碑,“那,我师父就在这儿,你敢见吗?”小蝶说着眼睛有些湿润。
“你师父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天剑走近这墓碑,“嗵”的一声跪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叶香蝶惊讶得看着他在师父墓前磕了三个响头。
“我只是有感而,感谢她培养了一个你这么好的徒弟,可以救她。”天剑望着这个墓碑,墓碑上写着“香蝶师父之墓”,旁边有一行小字“一日为师,终生为母”。
“能不能救得好还不一定呢,只可惜我医术再高,还是眼睁睁地看师父死去,师父在世时就像我的母亲,我从小无父无母,师父待我就像母亲一样,虽然和师父只相处了两年,但这两年里让我学会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我看清了这世间的丑陋,人们为利益而奔波,何时真正快乐过?”
“那你不为利益而奔波,可曾快乐过?”
“这……”小蝶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只得望着师父的墓碑,默默地思考。
师父,你看到了吗?这么多年来,他是第一个站在这里的男子。您当初和小蝶开玩笑,说您死后,要我立个碑,说只要第一个来到碑前的男子就和我有缘,如果他向墓碑磕三个响头,就是我命中注定的男人,那么,师父,他是吗?您不在了,您可知道我有多寂寞,每日独自呆在这高峰之上,与世隔绝,没有往日的欢声笑语,我多希望您还能教我泡紫铜茶,我喜欢每天一醒来就看到您的慈祥的脸庞,可是哪天您突然说您老了,您要离小蝶而去,小蝶多么伤心,您知不知道,您为什么那么自私地离小蝶而去?小蝶不甘心,别人都有父母,为什么小蝶没有?为什么?不公平!这对我来说根本不公平!您为什么不带小蝶一起走,为什么要把我留下来,您知道这个世间多么地无聊,每天只是采药,点熏香,不过师父,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愿望,我一定会研究出来长生不老药的,你放心吧,我会一直坚持下去的,除非我死了,否则这个心愿将一直陪伴我。
“叶姑娘?叶姑娘?”天剑叫了好几声,他看到香蝶眼角落下泪来。
“啊?哦,你说什么?”她赶紧侧过脸擦干眼泪。
“时候不早了,外面凉,我们进屋吧。”
“哦,好。”她又看了眼墓碑,转身进了屋。
天剑望着这个山岭,想起刚才的叶香蝶,便知道这几年她过得有多孤独。
小蝶坐在屋中,点了青莲香,淡淡的莲香让人感觉很幸福,她靠在帘帐上,回想着以前的事情,突然天剑的身影总是不时地出现自己的脑海里,惹得她脸上莫名地泛起红晕。
“自己是怎么了,没事想他干吗?可能是太累了,早点睡吧。”她安慰着自己,慢慢进入梦乡。
而这边,紫色的灵雾依旧萦绕其中,凝只觉得自己体内在向外散热气,一种浑身轻松的感觉油然而生。
而那边,天剑开了半个窗户,望着这边紫雾腾绕的屋子,心里放下许多,不知为何,他竟不由自主地看了看左边香蝶的屋子,见烛灯刚刚熄灭,便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明月,灰色的烟云缭绕着,突然心里开始反复念起“叶香蝶”这个名字,“莫名其妙”,他自言自语了一句,也吹了灯,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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