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的泥土把她独有的芬芳,再次无私地馈赠东行归来的亲人,把一行三人深深裹进自己宽阔的怀抱,让他们尽情吸吮享受自然清新的空气。吴昊贪婪地置身其中、荡漾其间,回到这片久违的无边旷野之中,他感到整个身心都得到了释放。一路上,他肩负背驮,尽情地戏耍欢天喜地的吴天,享受无尽的天伦之乐。待得三人近到家园,已是正午时分,随着院中鹅群“嘎嘎、嘎!”一阵欢腾,白发苍苍的女乃女乃早迎出门来。
渐近那熟悉的房屋,吴天从吴昊怀里月兑身下来,远远地便沿着溪边小道,向家里奔去‘“老太太,啷个快来看哟,我和妈妈把爸爸接回来了!”远远望见老人,吴天像一只欢叫的小喜鹊,跌跌撞撞地迎面跑了过去。
“哎呀,我的小乖乖,你可想死我了。当心,当心,慢些跑!”老人眼睛虽瞎,心里亮堂,听到吴天边跑边叫,大声咛嘱道。但这时的吴天,并没停住自己的脚步,仍是飞一般地奔去,他要把心怀里幸福的消息,尽早告诉老人。
吴昊一听,赶紧抢步追上,一把将欢跳得鱼儿一般的吴天从地上抱起,来到老人面前,满面愧色地对老人道:“女乃女乃,真是对不起,这段时间,让您老为我担心了。”
老人近到吴昊跟前,伸出颤抖着的手,轻轻抚了抚吴昊怀里的吴天,哽咽道:“吴昊,现在啥子都不要说了,你能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说着。干枯的眼中。竟闪闪泛出点点泪花。
邹玉洁缓缓行到跟前,见女乃女乃喜极而泣,强忍满月复辛酸,近身搀住老人。一家人,汇作一道,再不言语,慢慢簇入屋内。不一会,厨房里的炊烟随之袅袅升起。
吃罢饭后。那吴昊一者经了舟车劳顿;二者依了生活旧习,这时显得很是困顿和疲惫不堪。恰好吴天亦是坐在那里眼神迷离,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如此,吴昊轻言别过,揣起吴天,便上床憩息。不一会,父子二人沉沉入得梦乡。邹玉洁进到房间,见他们彼此睡得安稳,心里油然生出无尽的快感。三年了,个中甘苦。唯她心知。这时,望着生命里最亲切、最重要的两个人。这会正相依相偎地躺在一起,她方才真正感受到家的存在,满怀的幸福和甜蜜,顿时在她脸上荡漾开来。恰在这时,只听女乃女乃轻轻入得房内,用棒杖敲打一阵门沿。////邹玉洁知道女乃女乃定是有事,恋恋不舍地出得房门,跟着她进到侧屋。
待女乃女乃坐定,邹玉洁乖巧地端过凳子依身坐下。女乃女乃心知邹玉洁入得房内,含笑伸出胳膊,在邹玉洁面前晃悠模索一阵,抓过邹玉洁的手,小声说:“玉洁,这下好了,你们一家人终于团圆了。”
“嗯,这下团圆了。”邹玉洁捂住女乃女乃的手掌,眯起眼睛,甜甜地说道。
“要不,你和吴昊选个日子,咱们办个礼,你看怎么样?”女乃女乃一脸憧憬地对邹玉洁征询道。
“嗯,这两天我就和他商量,先到镇上领了证,就把礼给办了。”邹玉洁沉下头,顺着女乃女乃的心意说道。她知道,为这事,女乃女乃内心一直非常忧急,未婚生子,在偏僻的乡村,对一个家庭来说,那是莫大的耻辱。
“玉洁呀,办这事呢,咱们得首先请个证婚人。这证婚人呢,我看就找村主任,你看可好?”女乃女乃喃喃问道,脸上显出难得的光彩。
邹玉洁见女乃女乃迟暮之年仍在为自己操心,不沉甚是愧疚。沉默少许,对她老人家说道:“女乃女乃,一切按你的意思办就是了,待我和吴昊商量后,我们马上去办。你放心就是了,别为这事伤了身子。”
“要得,要得。只要你们答应,我就好办了。”说完,颤巍巍地立起身,对邹玉洁道:“好了,去看看他们父子俩被子盖严实没,小心着凉。你呢,一路奔波,也应该是累了,合着他们一块歇息去吧。”
邹玉洁答应一声,出得门来,没走两步,果然哈欠连天,一身倦意随之而来。她缓缓来到东厢,抚平被单,躺倒在床,不经意间,便沉沉睡得深去。
听得邹玉洁回房去后,老人柱了棒杖,模索着悄悄走出房门,待刚刚位开院门,一转身,竟与人撞着满怀。老人不觉一震,低声道:“是哪个冒失鬼,啷个进门也不招呼一声,险些把我撞倒。”
“对不起,对不起!老人家,是我,我是老曹呀!”村主任见老人满脸嗔怒之色,赶紧一把扶住,战战兢兢地对老人陪礼道。
老人一听,转怒为喜,连声道:“哎呀,是村主任呀,好好,老婆子正要去找你,你却来了。这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正念着你,你就来了,你可真是咱们的及时雨呀。快、快、快进屋。”
知道玉洁一家正在歇息,老人只得把村主任引入厨房。还未坐定,便满口歉意对村主任道:“村主任,这哈子可委屈你了,玉洁他们刚回家,怕吵醒他们,只好让你进到厨房说话,对不住了。”
未待老人言毕,村主任拦住老人的话问道:“老人家,我们这都是啥子人嘛,还客套这些?我这哈子来,是听说玉洁回来了,此传言可是当真?”
“回来了,回来了!”老人一听,脸上绽开秋菊般笑容,对村主任说道:“这会,他们一家子正在休息呢?”
村主任闻言,站起身来搓搓手道:“这下就好了,再不回来,学校里可就要乱成一锅粥了。”继尔想到老人家话里的“一家子”,不由一愣道:“啥子叫他们‘一家子正在休息’?难道说那吴昊也一起回了?”
老人家低抿嘴一笑,拍了拍村主任的手背道:“刚才对你说了,啷个正要为这事去找你嘛,你忘了?”
这村主任一听,愈是糊涂起来,嘴里嗫嚅道:“老人家,有啥子事要说的嘛,您老就痛快地给娃儿说了嘛。”
“别急,别急,我这就说给你听嘛。是这个样子的,这两个娃们虽然早就好上了,你也知道。但一直没得时间去办个手续,这当口呢,我想他们也有了些空闲,就请你给作个主,把他们的事给办了,你看可好?”老人家抚着村主任的手只是不丢,对他央求道。
“哎呀,我还以为是啥子了不起的事情,啷个是这样的一件喜事。好好,对玉洁的婚事,我责无旁贷,只要他们同意,您老尽管放心,千事万事包在我一个人的身上,我一定给他们办得妥妥贴贴。”村主任听老人一说,早明白过来,信心满满地一拍胸脯,对她承诺道。
老人听村主任话说得恳切,更是喜上眉梢,对他连声称赞道:“我就晓得村主任是个实诚人,办的尽是实诚事。有你这句话,我老婆子就放心了。”
得知邹玉洁正在休息,村主任想想也不便打扰,便转过身去,准备出门。“那这个事,啥子时候办?你们商量好了没有?”刚跨过门槛,他似乎陡然想起什么来,踅身回来,对老人问道。
“还是村主任细心,这个事,等明日我们商量了,我亲自登门来告诉你,可好?”老人张着双手,在眼前晃悠道。
“要得,要得!”村主任随口附合道,想想似觉不妥,赶紧改口道:“您这大的年龄,眼睛又不好使,啷个好意思让您老亲自跑来跑去。我看这样,等你们选定了日子,我明天再过来一哈,作个周详,您老看,这样可好?”
“要得,要得,还是你们这些当干部的做事想得周全。我老婆子还真是老了,一切拜望你村主任为我们作主,拜托了。”老人向着门外深深鞠下一躬。
那村主任何曾见识老人这等礼仪,跃身过来,赶紧一把扶住,大声怪罪道:“老人家,您这可是要折杀后生嘛,你这大的礼,我一个晚辈,啷个承受得起嘛。”
“受得起,受得起,是好人都受得起。”老人家一迭连声地说道。
“那您老人家在家里好好地歇倒,我这会村里还有点子事情,等忙过了,我过两天再过来,专门安排玉洁的事。”村主任把老人家扶好坐下,转身急步出门去了。
待吴昊、邹玉洁起得床来,老人高兴地把自己的安排告知两人,那邹玉洁还没听完,早又气又急地对女乃女乃娇嗔道:“女乃女乃,这都啥子年代了,还兴这个,请啥子证婚人嘛?”
老人一听,假装沉下脸来,对邹玉洁喝斥道:“都啥子年代了?啥子年代也要依着乡规村约行事,少不得的。”
见女乃女乃生气,吴昊赶紧上前,一把扶住邹玉洁,小声安慰道:“女乃女乃也是一片好心,女乃女乃说这样办好,我们就按女乃女乃的意思办吧。”
女乃女乃听吴昊如此一说,脸上生出眯眯的笑来:“嗯,还是吴昊知书达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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