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荒国与大唐之间一马平川,鲲鹏山却偏偏是那颗扎在中间,拔不去的钉子。
大唐只售望,而蛮荒国为了扫清南下的障碍,几次派兵攻打,却总是黯然而退,白白丢下数百英魂,在鲲鹏山下哭嚎。
那座山便在那里,高高矗立,云雾缭绕其上,远远看去,便如神山。山名鲲鹏,于是,它的主人就叫做北溟龙鲲。
只是如今那常在山顶处负手而立的白衣身影,此刻安静地坐在一块乱石上,看着崖边傲然的青松,脸上不见悲喜,只是望向青松的眼瞳中若有若无地露出一丝焦虑。
有一身黑衣的男子垂手侍立一旁,低眉顺目,恭敬异常。
“子山。”北溟龙鲲轻声道:“消息可确实?”
黑衣男子敬畏地说道:“蛮荒国兵败伯阳城下,少教主如今便是被困在城中。”
一声微哼自北溟龙鲲鼻中发出,顿时常年聚拢在山顶,浓郁异常的天地元气开始。便是连天际划过的雷霆也渐渐失去了往日的威势,禁不住有些呜咽地从两人头顶滚过。
“听说那夜有龙自云层后闪现身影,喷吐龙息灭去蛮荒国万余精骑。”黑衣男子迟疑地说道。
北溟龙鲲右手微抬,指间光华凝聚,便如一朵白花悄然绽放在流淌而过的空气里。他说道:
“世间之人多愚钝,不知有龙。可便连我也想不明白,如此心高气傲地存在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那烽火之地,助大唐胜此一战。”
“我教虽号‘道天’,也不过是替天宣道罢了。一切还是逃不过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天道。”
黑衣男子心头微黯,摇了,缓缓说道:“只可惜,那几位黄袍祭祀最后一击得手,却落得个身陨的下场。”
“蛮荒国那祭祀神殿以为派出三名黄袍祭祀便能对付得了那个人,简直是荒谬愚蠢至极。”北溟龙鲲右手微微一紧,有灰色粉末自指缝间簌簌落下,重新与山石相融,不分彼此。
有沉闷声响传出,北子山单膝跪地,低头看着眼前蜿蜒不尽,纵横交织的石缝,说道:
“我不会忘记自己的过去,当眼前皆是火海里挣扎的身影和狰狞扭曲的笑脸。那最后胸口的告诉我,那支长箭已经栖息于我的身体之上,而我,以为我就要死了!”
“于是,我就倒在了已堆叠而起的人丛里,闻着他们身上发出的焦臭味。等着黑夜的到来,然后,再不苏醒。”
北子山顿了顿,随后突然以头触地,重重地拜了下去:“如果不是教主将我从死尸堆里救出,恐怕我早已堕入轮回了。”
北溟龙鲲伸出手,拍了拍北子山的肩膀,说道:“你要记住,是天不亡你,于是借我之手将你度出苦海。一朝苦尽,便是甘来。如今你的修为日渐精深,却仍然如此低调谨慎,实在让我很高兴!”
“如今天下即将大乱,便当是我教崛起之时,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北子山抬起头,触到北溟龙鲲看过来的眼神,微笑道:“是的,教主。一柄雪藏了多时的刀,总该是时候耀起它的锋芒。”
天地元气不知何时,围聚在北子山周围,有丝丝紫芒如雷光般在其内穿梭游赚滋滋作响。
北溟龙鲲白衣下摆猎猎而动,只是眼中那丝愉悦又化为了熟悉的森然冷意。于是,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北子山,说道:“那,便去吧。”
“教主保重!”
山道蜿蜒,因为常有云雾,湿意弥漫,石上苔藓绿意盎然,便有滑腻的感觉在鞋底悄然而生。
北子山看着那穿过云雾,消失于山脚之下的狭窄山道,开始微笑。
一路上时不时有如虬须般的树枝自转角处凸显,伴随着细碎落石不断从身边划过,在山道上磕碰几下,从一侧坠入崖底,良久,便有微不可闻的落地声幽幽传来。
这条山道,大概便有四十三年走过了,走来,想必依然熟悉!
大唐庆历十四年夏,鲲鹏山间的蜿蜒小路,有一袭黑衫就着阳光穿过山间林木而留下的斑驳光影,不曾回头地下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