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反复,围凳上已经铺满了画,全是竹子,可是,面对石桌上刚刚收笔的最后一幅竹子,梨容依旧是摇头,长叹一声。
??“怎么了,小姐?”佩兰说:“你好象还是不满意,可是,我看着,画得挺好的啊。”
??“还是少了点什么——”梨容皱着眉,悻悻地放下笔。
??佩兰走过来,左瞧右瞧,还是一头雾水,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在亭子里呆着,我到竹林里去看看,琢磨琢磨。”梨容说着,就走进了林子。
??佩兰觉得不妥,想去追,有不能违抗小姐的命令,正为难着,忽然一阵风起,将围凳上的画掀起,吹得四散都是。佩兰急忙弯腰去捡,收了这张,那张又被吹出去好远,她追着画跑出去,额头上冒出汗来。好不容易画都快捡完了,直起腰,抬眼一看,那边还有一张,卡在竹枝之上,她连忙,三步两步跑过来,手一伸,收过画,好了,可算是齐了——
??佩兰汗晶晶的脸上笑容才刚展露,顷刻之间又被成恐慌,坏了,这是到了哪里?
??我,迷路了——
??她又急又吓,大叫着:“小姐——”,在竹林里乱转起来,然而,回答她的,只有风中竹叶“飒飒”的声音,显得空寂而可怕,佩兰慌了神,终于忍不住,一**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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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也真是,非要耽误我一天的课程,陪你来这个鬼都没得一个的地方,干什么嘛?!”厚木跳起脚,扯下一根竹条,无聊地放进嘴里咬咬,又“呸!”用力地一下吐出来。
??“哥,”媛贞撅起嘴巴,不满意地说:“反正你也不喜欢上学,就当是出来玩一趟吧,不行么?”
??“谁说我不喜欢上学,不过是先生讲的我都懂了嘛,”厚木说:“要玩,也要找个好地方不是?!昭山脚下六角亭,和尚的领地,玩光头啊?!”
??“哥!”媛贞叫起来:“你怎么说话的?!”
??“我不是埋怨你,”厚木说:“就是觉得姑姑和老太太名堂太多,看,折腾了你不够,把我也带进来了——”
??“她们也是为了我好。”媛贞小声说,忽然红了脸。
??厚木看一眼妹妹,没有再做声了。他想起昨天夜里,姑姑身边的云姨出宫来找娘,在房里嘀咕好一阵子,云姨走后,娘就把他叫去,要他今天陪妹妹到六角亭来等朗泽。
??“你们要制造机会让他们单独会面,把我扯进来干什么?!”他可不想干。
??刘夫人说:“为了媛贞的安全,你必须陪她去。不过,你得放机灵点。”
??他冲母亲翻个白眼。
??“我的意思你懂不?”刘夫人也回翻一个白眼过去。
??“知道,”他拖长了声音回答:“把她交到朗泽手上,我就走人——”
??“小子不傻嘛!”刘夫人眉毛一扬,冲他挤挤眼,笑。
??“当然,有这么聪明的娘!”他凑过来,嬉皮笑脸地一勾母亲的下巴。
??“没点正经。”刘夫人笑骂一句:“怎么,不叫我老太太,改叫娘了,难得啊——”
??“哎,你别给鼻子就上脸,”厚木马上变脸,一甩袖子,转身就走:“我要去睡了,老太太!”
??“臭小子!”刘夫人恨恨地骂道,见儿子出了房门,又低声追骂一句:“死臭小子!”须臾,却忍不住偷偷抿嘴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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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媛贞。”厚木忽然叫道。
??“啊——”媛贞应道,把脸侧过来。
??他看了妹妹一眼,星目皓齿,甜甜的笑脸,依稀还是小时侯可爱的模样,一晃,居然婚期已经不远,忽然有些惆怅:“十月就是大婚了吧?”
??“是啊。”媛贞脸上绯红一片。
??他想了想,猛地问:“你喜欢他吗?”
??媛贞不好意思地低头下去,勾到胸前,点了点。
??“他喜欢你么?”厚木又问。
??媛贞勾着的脑袋摇了摇,不知道。
??“你喜欢他什么?”顿了顿,厚木再问。
??媛贞勾着的脑袋又摇了摇,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要嫁给他?”厚木认真地问。
??“为什么?”媛贞亮晶晶的眼睛眨巴两下,疑惑地问:“姑姑和娘要我嫁就嫁呗。”
??厚木一愣,有些欲言又止,柔声道:“他是皇子,也许,将来会是太子,会是皇帝,你想过么?”
??“是什么就是什么呗,”媛贞不谙世事地说:“有什么好想的?!”
??“那或许就意味着,他今后,不止你一个妻子,”厚木小心地提醒妹妹:“你有思想准备么?”
??“男人三妻四妾总也平常,反正我是正室就是了,呵呵。”媛贞傻傻地说。
??厚木问道:“要是,别人不甘心作妾,要取代你呢?”
??“那……”媛贞为难地甩甩脑袋,忽然笑了:“管他呢,到时候再说吧。”
??厚木爱怜地模模妹妹的头,心里沉重起来,她还如此幼稚单纯,没有一点心机,如何去做太子妃,如何去做皇后?她怎知道,大红盖头一盖,她的命运,将是怎样的波澜起伏?!
??他什么也不说了,只把眼睛瞄向路口:“也该是到了吧?!”
??媛贞直起身,探头去看,失望地回头过来,嗔怪地说:“你看你,让我白激动!”
??“是你心急,怎的又怨我呢?”厚木呵呵一笑,抢白道。
??媛贞一听,又是个大红脸,小手握成拳,使劲锤打哥哥的背。厚木一把捉住她的手,一指前面:“这回真是来了——”
??“你骗我——”媛贞刚说完,就听见了马蹄声。
??厚木已经冲了出去,招呼道:“二皇子殿下,六皇子殿下,真是巧啊!”
??朗泽、朗昆见是厚木,下了马来,问道:“你怎么来了?”
??“一大早,我就陪妹妹去归真寺上香,回来得早,不就到处走走,可巧,就碰见殿下了。”厚木的回答倒也合情合理,朗泽和朗昆也听不出什么破绽,并不知道这是皇后的安排,让他们早就在此等候。
??“泽哥哥。”媛贞从竹子后面站出来。
??紧随在后的公公一看见媛贞,马上就明白了皇后的安排,因为皇后为了培养朗泽和媛贞的感情,经常会邀媛贞到宫里小住,而经常出入集粹宫的厚木,他更是了解。想起皇后的吩咐,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他悄然移到朗昆身边,低声道:“六皇子殿下,奴才们就先行退下了。”他想,朗昆是聪明人,点一下即可,既然人家未婚夫妇见面,卿卿我我难免,伫在一旁岂不难堪?!
??朗泽看见媛贞,打趣道:“才几天不见,就想我了?!不是故意到这里来等我的吧?!”
??媛贞立马变成了关公脸
??朗泽走过来,笑着扯扯她的小发辫,低声道:“要不叫母后将婚期提前?!”
??媛贞气呼呼地瞪他一眼,别过头去。
??“生气了?”朗泽嘻嘻地笑起来。
??朗昆轻咳一声,说:“二皇兄,我正好还有个参禅的问题想请教正言方丈,既然已经到了昭山脚下,那就顺道去问问他好了,你在这等着我吧。”他一跃上马,飞也似的走了。
??“哎——”朗泽还来不及喊,就没见了朗昆的身影。
??“明明是一起来的,怎么就把我一个人撂下了呢?!”他有些心不甘,望了望弟弟消失的方向,又勒了勒缰绳。
??厚木见他为去留拿不定主意,连忙说:“相见不如偶遇,我还要去太学,媛贞难得出来,这里风景尚好,不如你陪她在林子里走走,我先回去了。”他也不由分说,跳上马,快速几鞭,就走远了,风里,只远远地传来一声:“人我可交给你了——”
??朗泽回过头来,无奈地对媛贞说:“一个个人精,可都遂了你的心愿了,我也只能,留下来陪你了。”
??媛贞娇俏一笑,挤挤鼻子:“别那么说,我陪你也行啊。”
??“那还不是一样,有什么区别?”朗泽说。
??“当然不一样,”媛贞说:“你陪我,就是我做主干什么,你跟着,而我陪你,就是由你做主干什么,我跟着。”
??“行,那就你陪我吧。”朗泽狡黠一笑:“由我做主干什么好了。”
??“玩什么?”媛贞来了兴趣,瞪大了眼睛望着朗泽。
??“玩?”朗泽做了一个夸张的笑脸,把两臂张开,比划了一个大圈,然后沉下脸,说:“玩什么玩?!随便走走。”
??媛贞嘴一撅,知道他不想陪自己,心里觉得没意思,又没地方可去,只好闷头闷脑地跟在他后面,在林子里一顿乱走。
??转了几圈,朗泽心里就开始嘀咕了,怎么这个小丫头还不说无聊啊,她该吵着要回去才是啊,只有送走了她,我才能清静。可是媛贞只是默默地跟着,什么也不表示。
??“我说——”他猛一转身,媛贞收步不及,一头撞在他身上。下意识地,他一把抱住她。
??媛贞瞪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一下羞红了脸。
??朗泽慌忙松开了手,解释道:“我,我是怕你摔着。”
??媛贞羞怯地一笑,扭过身去。
??他看见她眼睛里,情窦初开的意味,那眼角眉梢流露出来的情意,是深谙风月之道的他一眼即可看破的,他,猛然间呆住,再一下,心事重重地涌上来。
??媛贞,已经不再是小表妹了,她长大了,再过几个月,她就是他的妻了,可是,直到今天,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她将是他的妻,她应该爱他,而看她刚才的眼神,她分明,已然是爱上他了。
??然而,他却一直将她当成一个没有长大的小女孩、那个憨憨傻傻的小表妹,没有去想,她将成为他的妻。
??他的妻,应该端庄高雅,应该清丽秀美,应该,应该象她那样——
??他的眼前,忽然闪现出漫天梨花,那个绿衣碧纱的女子,纯净美丽的容颜,飘逸的黑发,她在雪白的繁花下,缓缓回头,愠怒地,抬起纤手——
??“啪!”纤手虽细弱,力道却不小。
??朗泽抬起手,模模自己的脸,幽幽一笑,敢搡我的耳刮子,胆子不小啊——
??“泽哥哥,你笑什么?”媛贞刚巧转身,看见他脸上梦幻般的微笑,好奇地问。
??他没有回答,眼光一转,恍惚又看见,那黑亮如缎的发上,那支碧绿的玉梨簪,插着,似乎在向他示威,他猛一下刺痛,眉头一拧!
??那是谁送的?对她来说,会是那么非同一般的重要;是谁?竟然抢在我的前面,进入了她的心里,并且占据了那么举足轻重的位置?!
??那个素未谋面的情敌,到底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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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泽哥哥,你在想什么啊?”媛贞靠过来,打断了朗泽的思绪,他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媛贞,是漂亮的,可爱的,可是,梨容,却是美丽的。如果说媛贞的漂亮让你一眼动心,接触下去,就会发现,她是洁白简单的一张白纸,仅此而已。而梨容,则属于初见只会为她的美貌惊艳,性格却不甚可爱,如此这样,魅力却无法阻挡,越看越觉得她美丽,越看越觉得她有内涵,越看越想探究她,以致于深陷进去。
??女人分为三种,一种是漂亮,看过了也就可以算了,如媛贞;一种是美丽,如那些秦淮名妓,除了美貌还有修为,她能吸引着你,让你有回味;另一种是味道,这是女人的最高境界,有美貌,有修为,还有独一无二的个性,不献媚,不取悦,不曲迎,却象磁石,令你无法抗拒,只恨不得变成飞蛾,寻烈焰成火也无怨无惧。
??这就是梨容了。
??他流连烟花酒巷,在无数女人的温柔乡里**过,可是,真正能打动他的,除了梨容,还是梨容。
??如果娶亲,他唯一愿意被唤为妻子的那个女子,也只有梨容。她是如此高贵,如此娴静,只要待在她身边,静静地傍着她,那无论多么喧嚣的世界都可以化为清平田园,多么嘈杂的声音都可以归于寂静无声,淡淡的闲适恰到好处,象夏日蝉鸣中幽雅的芙蓉池畔,象冬日里火盆边拥着软裘细品清茶。这些美妙的场景,只有配了梨容,才有意境,而也只有梨容,让他萌生了成家的**,有这样一个妻子,此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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