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愚抬脚欲走,忽又象想了什么似的,转身过来,对梨容说:“谢府已经解禁出卖了,我把它买了下来,正在修缮,对听香楼,为了让你以后住得更加舒服,我进行了一些小小的改装,”他叵测地一笑:“你会喜欢的——”
梨容漠然地把头别向一边。
“太夫人,谢太夫人请您过去一趟。”丫环禀告陈夫人。
陈夫人进屋的时候,谢夫人正躺在被子里整东西,东西翻乱了一床。
“妹妹,你怎么不好好休息呢?”陈夫人嗔怪地说:“这些事,不用亲自来,叫下人做就行了。”
谢夫人摇摇头,说:“身无分文,已经没什么东西可以留给梨容了……”
“妹妹你别说傻话。”陈夫人说。
“家被抄了,”谢夫人犹豫了一下,忽然说:“以前那婚书,恐怕也丢了……”
陈夫人一听,心里明白了几分,于是说:“我的还在,我去取来。”
等陈夫人将婚书取来,递过去,谢夫人接了,仔仔细细地看一眼,才吞吞吐吐地说:“这婚事……”
陈夫人马上会意,说:“当时不是说清楚了,只是权宜之计,到适当的时候,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妹妹要是觉得现在合适,我马上就要若愚提起退婚……”
“嫂夫人……”谢夫人忽一下哽住:“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有关系的,”陈夫人说:“我们都是厚道人家,该言而有信的,妹妹千万不要因为顾忌我们的面子而羞于启齿,”她说:“这样吧,婚书我这就还给你,毁了它不就什么事都结了。”
哎呀,我还没有悔婚,陈家就不想认这门亲事了。谢夫人心里叫苦不迭。她想了好久,权衡再三,觉得陈家如此富贵,又与谢家有交情。女儿以罪臣之后嫁过来,已经是万幸了。她观察若愚好一段时间,发现他是真心对自己好,想来以后对梨容,也不会差,这才把陈夫人叫来,就是想把先前的假戏真唱,如今陈夫人这么一说,她到慌了神,只是不知是陈夫人报复她当日小看了陈家。还是为人太过老实本份。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愚若不肯娶梨容,那梨容今后该怎么办?
“请嫂夫人原谅我先前的不敬,”谢夫人羞愧道:“现今,我。我不想退婚了……”
陈夫人诧异地望过来。
“唉,”谢夫人长叹一声,幽幽地说:“不瞒嫂夫人,我原来是想让梨容躲过二皇子,然后再给她寻一门当户对的好人家,所以才会出那么一权宜办法。如今,家已被抄。这个样子,还谈什么门当户对?”
她流着泪,拉住陈夫人的手说:“请嫂夫人原谅我的小人之心,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梨容嫁给若愚吧,请您看在我家老爷的份上。收留小女,好生待她……”
说完,就从床上翻下来,俯首拜下。
“使不得,使不得。”陈夫人连声说,赶紧把谢夫人搀起来,说:“梨容能嫁给若愚,那是再好不过,就怕,我家若愚,配不上她啊。”
谢夫人一听,以为陈夫人想推月兑,当即就急了,说:“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陈夫人无奈,只得说:“好吧,只要梨容愿意就行。”
夜,静悄悄的,梨容在母亲床前。
“梨容,你觉得,若愚对你好么?”谢夫人柔声问。
“好。”梨容违心地点点头。
“是啊,我也觉得,他对你,没话说,”谢夫人说起这个话题,有了些兴致:“上回他从金陵带回来的云片糕,你也吃了吧,他说他记得你最喜欢吃这个东西,还问我他有没有弄错。以前不觉得,现在倒是发现他越来越多的优点了……”
梨容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唉——
谢夫人见女儿半天不说话,于是试探着,问:“上回,娘问你的事,想好了么?”
梨容望着母亲,不说话。
“原来是真戏假唱,现在却希望假戏真唱,”谢夫人凄然一笑:“梨容,娘本来也想,为你寻一门好亲事,可是,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这个资格了……”
“娘知道你心有不甘,可是,”谢夫人泪眼相向:“没有荣华,好歹还留有富贵啊,娘,也是为了你好,不然娘做鬼,都不安心……”
母亲的话入耳,梨容是欲哭无泪。
既然不是朗昆,嫁给谁,都没有区别。为了母亲不留遗憾,也就咬咬牙,了了她的心愿吧。
梨容轻轻地点头,泪水滑落下来,她说:“我答应您——”
谢夫人欣慰地模了模女儿的脸。
谢夫人房间,陈夫人挨着梨容坐着,若愚站在谢夫人床前。
“你叔父、婶娘应允了,梨容也答应了,”陈夫人说:“该你说句话了。”
“等叔父丧期过了,我会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将梨容迎娶进门。”若愚承诺。
“你可要好好对她。”陈夫人忽然抬高了音调,话语有些逼人的气势。
若愚低声道:“我会好好对她的。”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陈夫人厉声道,同时狠狠地瞪了儿子一眼。
若愚忽然间有些心虚。母亲这些话,好象是有所指啊——
“母亲,您叫我?”若愚站在陈夫人房里。
“从现在开始,梨容就是你未过门的妻子了,”陈夫人说:“昨天,你也答应了你婶娘,要好好对她的。”
“做人要厚道。”陈夫人语气很重。
“我对她一直很好啊。”若愚装傻。
陈夫人乜他一眼,说:“织机我叫人搬走了,梨容喜欢看书,我要管家又给她添了些书。”
若愚有些不悦,却不太敢跟母亲顶嘴,他虽心里有看法,也只能不做声。
“小翠那个丫环我不太喜欢,还是换到外院去做事吧,”陈夫人说:“以后梨容的贴身丫环由我来选。”言毕。严厉地看了儿子一眼。
若愚只是不吱声。
中秋节刚过,谢夫人就去世了,她还是没能等到丈夫的丧期过完,也就没有。看到女儿的婚礼。
陈夫人带着梨容,到归真寺去给谢氏夫妇做法事。
这么久了,自从上次从正言方丈这儿把簪子拿走,梨容,还是第一次重上归真寺。
法事做完后,陈夫人去理斋园找过去的熟人叙旧,怕梨容生份,就让她禅房休息和等待,自己转回再来接她。
梨容和丫环坐在禅房里,有僧人叫了丫环去拿东西。房间里就剩下了梨容一人。
忽然,侧帘轻轻一动,进来一个人。
梨容定睛一看,惊呼一声:“怎么是你?”
“可不就是我——”朗泽悠然一笑,往椅子上一坐。看梨容一眼,忽然沉下了脸:“你怎么了?”
梨容的脸色有些蜡黄,神情,也很是憔悴。看在他的眼里,禁不住心抽搐一下,生疼。她在陈家,过得好么?不。他看得出,她不开心。
她装作无事一般,说:“我很好啊。”
他眼光一闪,心知她在撒谎,于是笑道:“我会尽快把你接走,不会让你等太久的。”心里同时叹一声。抓紧,抓紧,我一定要快一点。
她默默地抬起头来,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今年没有去交庄看梨花了?”他柔声问。
她无语,摇头。
他望着她寂然的脸。骤然间心酸。
他想了想,忽然又没头没脑地说:“我要在集粹宫里栽一棵梨树。”他说:“我喜欢看你坐在梨花下,看梨花从你身边落下……”
梨容静静地望着他,没有回答。
金陵万花楼,黑夜中热闹非凡,五颜六色的灯火,此起彼伏的浪声笑语,包围着若愚。
“周大人,这次来采办,辛苦您了。”若愚一脸献媚的笑。
“为朝廷办事,不说辛苦。”周大人和悦道:“何况陈老弟,招待得这么好……”
“招待不周,招待不周。”若愚连声说着,又从桌子底下递过去一叠银票,细声道:“大人这几日的开销太大,小弟不才,多少也该承担一点。”
周大人捏了捏厚度,嘻嘻一笑:“老弟真会办事,怪不得袁公公如此喜欢你啊——”
若愚笑道:“这样吧,今天带您来,是因为万花楼新到了几个姑娘,其中有个花魁,已经给大人定下了,就在房里等着呢。”
周大人一听,来了精神,站起身急烘烘道:“先我看看!花魁究竟如何称魁?!”
若愚赶紧高声道:“妈妈,带我客人去包房!”
周大人前脚一走,后脚妈妈就靠了过来,讨好道:“陈家官人,我手上还有一个姑娘,是从扬州买过来的,可花了我大价钱,不比那花魁差,我给您留着,您看……”
若愚摇摇头:“我没兴趣。”
“看看吧!”妈妈不由分说,往后一扬红手帕,说:“把媚媚姑娘带出来……”
“看看吧,看看!”妈妈亲热地推搡着若愚的肩头:“保管您满意,呵呵……”
若愚极不情愿地抬起头来,一瞟,忽然,眼睛一亮!
那厚厚的脂粉下,熟悉的一张脸,嘴角下的黑痣分外刺眼——
“白颜!”若愚大喊一声,冲动地站起身,疾步上前,一把抓住她的肩膀,惊喜道:“我找了你很久了!”
“少爷……”白颜嗫嚅着,潸然泪下。
若愚抬手,轻轻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张嘴就问:“多少钱?”
妈妈一激灵,马上反应过来,原来是问赎身的价钱啊。看样子,这个家财万贯的陈公子跟这个扬州买来的姑娘有些情缘,她心里盘算着,一百两买过来的,赚多少合适呢?她瞄一眼若愚,这是老客户了,出手向来阔绰,今天应该是可以大赚一笔的。
妈妈想了想,张口道:“从扬州红妆楼买过来的时候,这姑娘我可花了大本钱……”
“少废话,多少钱?”若愚已经不耐烦了。
妈妈顿了顿,咬咬嘴唇,说:“一千两!”
“成交!”若愚看也不看妈妈,拉了白颜就往外走,只对随从一摆手。
妈妈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张大了嘴巴,乖乖,一千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