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坤再次愣住,听他的意思,这并不是所求,那他,想干什么?难道,还有比大内总管,更高的地位?
袁公公那里,已经涕泪交加了,他抖抖梭梭地从袖笼里,掏出一个物件来,递给朗坤:“你看看,这是什么?”
朗坤接过来一看,是一个鱼型玉佩,他大吃一惊,从自己脖子上也取下一个同样的玉佩,两相一合,竟合成了一块双鱼佩,分毫不差!
“你是谁?”朗坤发抖的声音问:“你怎么会有跟苏家一样的的鱼型玉佩?你跟我娘是是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上,知道我和你娘关系的人已经没有一个了,你娘不可能告诉你什么,只有这双鱼佩,能说明我的身份。”袁公公声泪俱下道:“我隐姓埋名三十多年,就为能进宫见你娘一面,谁知一直到她死,都没有见上,她不知道我活着,死的时候你还小,她也不可能告诉你双鱼佩的故事,你自然也就只知道,鱼型玉佩是你娘唯一留给你的东西,却从不知道,它还有另外一半,合起来,才是一块完整的双鱼佩。
朗坤愣愣地望着袁公公,震惊之下,无言以对。
袁公公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爱怜地模着朗坤的头,柔声道:“我本不姓袁,我原本姓苏。”
接下来,他的话更令朗坤震惊。
那年朝廷赈灾银两,一路押运到凉州,打开一看,竟全是石头,凉洲知府苏牧群倾尽家产,难补款项,申诉不成,反被诬成贪污,遭朝廷贬斥。全家发配岭南。苏知府修书刘家,刘将军将已有合婚约定的苏坤雪带回京城,而其余六口人,年迈父母、知府夫妇及小妾一人、还有一个小儿子均先后死于瘴气。
特别要提到这个比雪儿小三岁的小儿子苏连成。当时只有六岁,眼看家人一个个死去,年纪尚小,身体虚弱,无力收尸,只得守在一旁,又累又饿,昏死过去,却被当成死了一并丢到乱葬岗。后被人救起,他只字不提出身。一路流浪,想回京城刘家找姐姐,到金陵的时候,饿晕在路旁,被一袁姓寡妇救起。收成儿子,自此改姓袁。
六年之后,以金陵人的身份,到京城打听,才知道姐姐被太子硬抢了去。为了见到姐姐,他一咬牙,入宫当差。谁知姐姐还没见着,却听见了雪儿的死讯。
他本生无可恋,但想到姐姐还留下一根血脉,便使尽了浑身解数往上爬,只想位高权重,可以庇佑自己的外甥。
“皇城之中。虽然你不知道,但我,一直就在你的身旁。”袁公公泪花花地望着朗坤:“这么多年来,支撑我活下去的,就是要让你活下去。一直到我升为大内总管,我就知道,除了保你的命,我还可以为你做更多……”
“我要让你登上皇位。”他说:“以告慰我爹,告慰姐姐在天之灵!”
朗坤默默地低头下去,轻声道:“舅舅。”
“诶。”袁公公重重地应一声,又止不住泪下。
“你想为外公平反吗?”朗坤问。
袁公公摇头,淡淡道:“我早就查清真相了,当年,只因朋党之争,为争权夺利,两派之间相互陷害,你外公虽远在外地,却因为是御史大夫的门生而被连累。”他叹道:“官场上的是是非非,谁说得清楚,翻案了又如何,苏家就剩我一个,还是个废人……”
他伤感地说:“算了,与其把我们的关系袒露出来,不如这样的好,你现在,就是我们苏家全部的希望了。”
朗坤低头下去,沉默许久。
“还是说说你的事吧。”袁公公恢复了冷静,看着朗坤,有些恨铁不成钢,凛声道:“你沉浸在感情中不能自拔,而朗泽,却已快将所有的事情布置好……”
朗坤一惊,骤然清醒,是的,朗泽对皇位,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太医那里的消息,皇上是决计拖不过今年的,他现在的命,全靠丹药养着,”袁公公低声道:“你可知道,他的丹药,从何而来?”
朗坤皱了皱眉,摇摇头。
“从一开始,皇上为何会服用丹药,就是朗泽的安排,你一心想皇上戒除丹药,却没有想到,在背后做推手的,就是朗泽。”袁公公淡淡的口气,挑开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大秘密。
照这么说,开始诱惑皇上服用丹药,让皇上成瘾,然后找炼丹师,一直不间断提供丹药的,都是朗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竟然在这么多年前,就开始处心积虑地操持一切了。朗坤心惊肉跳地想,难道,他想父皇早死?
“皇上每多活一天,你的成功几率就增加一分,而他的失败几率也增加一分。”袁公公漠然道:“他表面上吊儿郎当,实际上,已经算计很久了。”
“而你,浪费了大把的时间,”袁公公加重了语气:“并且一直到现在,你都还在浪费时间!”
“皇上为了你煞费苦心,如果不是皇上一直把持着,这个皇位早就尘埃落定了,”袁公公冷冷道:“可是到现在,你还不答应刘家的亲事。”
“就算从前你没有想过,难道在我告诉你这些之后,你还没有想到,刘家的亲事,已经是你最后的筹码了。”袁公公终于给了朗坤一个当头棒喝。
“你以为,他放弃了刘家的亲事,就等于放弃了皇位?他可没有这么傻,”袁公公幽声道:“你不要忘了,刘家是手握重兵,但刘家,可不止镇南将军一个将军,他们可是有三兄弟,除了媛贞的父亲,还有媛贞的大伯刘镜平、二伯刘镜冲,他们虽然驻守边关,却也是大军在手。”
朗坤猛然间惊醒,是的,倘若媛贞的两个伯伯联手帮朗泽,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大军回京,镇南将军能否抗衡,都难有结论。如果要权衡轻重,一个是亲外甥,一个是女婿,谁隔得更远?那么,结果,就该是刘家两个哥哥劝刘镜荻放弃自己。
何况,现在自己还不是刘镜荻的女婿!
他们凭什么帮一个外人!
“朗泽这段时间外出得勤,而且出门时间长,我猜想,他多数是去的边关,应该已经跟刘家兄弟达成某种协议了。”袁公公再次将话说透。
朗坤陷入长久的沉默之中。
“表面上看上去,你是先机占尽,雪儿追封为皇后,你改名朗坤,诏告天下你与刘家小姐联姻,好象所有的有利条件都归了你,实际上,你分明就一直处在劣势。皇上越是急着为你造势,就越是说明你实力不强,而同时,皇上的造势,也逼得朗泽加紧了行动。”
“你说什么?”朗坤失态地喊道:“诏告天下我与刘家小姐联姻?我根本没有答应!”
袁公公无声地冷笑道:“你答不答应对结果没有任何的影响,你坚持不答应,唯一能改变的,就是让皇上一天比一天更对你失望。或者,到了他忍无可忍的那一天,不要朗泽去争,皇上就把皇位给了他。”
朗坤重重地往后一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袁公公也起了身:“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好好想想吧,对你,只有两种选择,当皇帝,或者,去死!”
他缓缓地步向殿外,忽又回头:“哦,差点忘了一件事,我答应告诉你梨容的消息的,”他顿了顿,轻飘飘地说:“她,已经死了。”
朗坤的脸,瞬间苍白如纸。
“不会的!”他哀号一声。
“她只能死,这样对你,对她,都好。”袁公公冷漠地说。
“她是怎么死的?”朗坤痛不欲生地追问道:“什么时候死的?是不是父皇……”
“你别瞎想,你父皇,没想过要杀她,并且,一直都很关照她,他的想法是,只要她离开你,就尽量给她优越的生活,”袁公公本来想告诉他,是皇上暗地里帮了陈若愚,可是,这样一来,势必要扯出更多的事,比如皇上是如何逼迫梨容定亲,如何钦点若愚为朝廷采办,又是如何借直谏杀谢大人贬梨容,又是如何让梨容被若愚买走等等,这些前因后果一旦被朗坤知道,他定然会痛恨皇上,而一旦失去皇上的支持,他的帝王之路也就从此宣告终结。
此刻,袁公公只能尽其能,为朗坤维系住皇上这条救命的线,袁公公想了想,沉声道:“她是被火烧死的,死了有一段时间了,是个意外,或者,也可以说,是她自己选择了断……”
“她到底是怎么死的?!”朗坤忽然恨声道:“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你只要重获自由,就可以自己去查。”袁公公在心里冷笑一声,你能查出的结果,就是——梨容已经死了!
“我不信!”他痛苦地说:“她不会死的!她一定会等着我,等我去找她!”他戚声道:“她不会丢下我的,你不知道,她有多爱我——”
“我知道,”袁公公轻声道:“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