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贞这么想着,却更迷糊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梨容?怎么可能?!
正想得入神,忽然听见刘夫人的声音:“舍得出来了?”
她抬眼一看,三哥厚木正走了过来,于是问道:“容姐姐呢?”
“她在里面培土,我去拿点花肥。”厚木拍拍手上的土,越过她们想走。
“别走。”母女二人同时拉住他。
厚木站住,笑道:“干嘛,你们都怎么了?”
刘夫人把他拉住院子,这才低声说:“娘问你一句话。”
“你觉得她是梨容吗?”刘夫人问。
厚木静静地看了母亲一眼,瓮声瓮气地回答:“不是——”
“不是你对她这么热乎?”刘夫人点他死穴。
“我是喜欢梨容,不过梨容已经注定进不了刘家,我找个替代品还不行么?”厚木不慌不忙地回答。
“你真的认为她不是梨容?”刘夫人死劲盯着厚木的脸,想看出什么破绽来,她说:“我和媛贞都觉得……”
“我那么喜欢梨容,怎么会连是不是梨容都看不出呢,”厚木慢吞吞地说:“娘,你不是还查过了,梨容好好的,在陈家呢。”
“可是,我总觉得……”刘夫人欲言又止。
“我有个办法!”媛贞忽然说:“我可以去陈家,要求见梨容,我跟容姐姐的关系,她一定会见我,如果能见到她,不就真相大白了……”
“如果见不到呢?”刘夫人冷不丁问。
媛贞陡然间卡了壳。
“行了,你也别想什么办法了,”厚木忽然变了脸,冷冷地说:“我已经说了,不是就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以后这件事谁也不许再提!”
他气咻咻的,一甩袖子走了。刘夫人和媛贞对视一眼,半晌无言。
厚木拿了花肥过来。拱门后的花园里,已经不见了梨容的身影,他想了想,往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隐隐传来说话的声音。
“容儿,你到我们家,快一个月了啊,还住得惯吗?”刘夫人问。
容儿点点头。
“你喜欢这里吗?”刘夫人盯着她的脸,又开始恍惚,她,多象梨容啊。
容儿又点点头。
刘夫人笑着,又问:“你觉得,我们家厚木,对你好么?”
容儿毫不迟疑地点头。
刘夫人悠然一笑。问道:“姑娘从前,娘家可有许亲?”
容儿抬起头来,默默地望了刘夫人一眼。
“如果没有,”刘夫人柔声道:“那姑娘,就给我做媳妇。嫁了我们家厚木如何?”
容儿有些惊异地看了刘夫人一眼,低头下去,不说话了。
“我们家厚木心眼好,又知道疼人,你也知道他对你好了,我们家,也会好好对你的。一定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看待,媛贞有的,你都有,”刘夫人细声劝道:“要是你愿意,就点个头,我呢。就替你们把事情办了……”
容儿只是低着头,既不看刘夫人,也不摇头,也不点头。
“姑娘……”刘夫人还想说话,却听见门外传来一声恼火的吼声:“谁让你们替我做主了?!”厚木用力将门一推。铁青着脸就进来了。
刘夫人站起身,看着厚木,低声道:“难道你不想娶她?”
“不想!”厚木不满地瞪母亲一眼。
刘夫人当即回了个白眼过去。
“我的事情不要你们管!”厚木一把将母亲推到门外,说:“行了,行了,老是来给我添堵,你还是先回去吧。”
刘夫人站在门外,想着自己一片热心,想撮合好事,却被厚木莫名其妙吼了一顿,还被赶了出来,哪能心甘,恨恨地跺跺脚,却还是无可奈何,只能暗骂一声小兔崽子,悻悻然离开。
厚木听见母亲的脚步声远了,赶紧凑近容儿,低声道:“你别理她,回头我就跟她说,以后不许再提这事。”
她没有抬头,望在自己的脚尖,想心事。
“我不知道我娘会有这个想法,她事先没跟我通气,不然我一定阻止她,”他紧张地说:“没有人会逼你,也不是要赶你走,你可千万不要离开……”
“你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到哪里去?”他喃喃道:“还是留在我这里吧,我会好好照顾你……”
她一直没有抬头。
“你不要走,”情急之下,厚木月兑口而出:“梨容,我保证这样的事下次再也不会发生!”
她一惊,倏地抬头望向他,却惶然间,又即刻低下头去。
他一怔,随即忙不迭地说:“哎呀,哎呀,老是搞错,真是的……”
夜已经深了,容儿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她小心地,把院门打开,却冷不防,一团东西滚落到脚旁……
她吓了一跳,惊恐万分!
那东西缓缓地直起来,竟是个人!
“这么晚了,你要到哪里去?”厚木揉揉眼睛,愣愣地问。他刚才,已经靠在院门外睡着了。母亲问话之后,他就猜到,她要离开。
她低下头,什么表示也没有。
“你是想离开?”厚木忐忑地说:“告诉我你要到哪里去,如果安全,我可以送你。”
她依旧低着头。
“别走,”他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只要你留下,我什么都答应你。”
她缓缓地,往外走去。
“我跟你一起走,你到哪我到哪。”厚木拿定了主意,倔强地跟过来。
她一直往前走,出了内院,出了刘府,出了长街,她忽然停下了脚步,怔怔地望着前方。
我还能,到哪里去呢?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世界之大,还是,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啊——
厚木无言。轻轻地上前,拉她的袖子:“跟我回去吧。”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表示,只无奈地。停下脚步,站着。
“回去吧,”他说:“如果我做不到,你再走也不迟啊……”
她终于,徐徐地回过头来,默默地望了他一眼。
他展现给她一个温柔真诚的笑脸,努力地表达自己是可信的。
容儿房间的灯终于熄灭了,厚木也退出了院子。
已经四更天了,他走到母亲的房前,轻轻地坐在门槛上。等母亲起身,他就进去,要跟母亲,约法三章。
再过三天,就是自己的大喜之日了。朗坤看着尚德宫里的一派喜庆,心里真是说不出的滋味。
三天之后,他的身边,将多出一个女人。
对于媛贞,他并不讨厌,相反,还有些好感。媛贞是单纯的。本份的,她没有心机,也不矫情,还有一些些的傻,做妻子,该是很好的选择。可是。他不爱她,纵然有再多的喜欢,也不是爱。
多日的相处,作为这两年之中,朗坤身边唯一准许出现的女性。媛贞以她特有的宽和与单纯,也告慰了朗坤那颗凄苦的心。他不排斥她,也更加不会为难和冷落她,他,始终,以礼相待,毕竟,作为女子,媛贞也只有认命的份,她也不能进行自己的选择。何况,他看得出,她是喜欢他的,她已经很努力地在做,争取他的爱。
想到这一点,朗坤心里是多么的悲哀,既是替媛贞,也是替自己。朗泽从前的态度,让他替媛贞不平,可是轮到了自己,要如何善待媛贞,他也无能为力,因为,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给媛贞了,除了不象二哥那样冷言冷语、招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也不可能给媛贞更多。
为这段婚姻中两个人的尴尬,他如何会不感到悲哀?
窗外,有些喧闹,宫人们还在连夜挂起大红的新灯笼。这几年民生困顿,国库不丰,但朗坤的婚事,皇上还是启用了全部的新物品,原本是太子大婚才置办的规格,朗坤全用了。皇上是通过这些,透露什么信息给外界,因为太过重视,使大婚的喜庆中更添了紧张。
父皇的爱很深沉,作为皇帝他从不表达感情,也不说什么,却在竭力给朗坤最好。
与刘家的联姻,皇位的保险栓,这是父皇眼中的最好,可是,有谁问过朗坤,这是朗坤想要的,也是朗坤所认为的最好么?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提名时。这人生四喜,婚礼的大喜,排在第三,是多少人向往的啊。
朗坤是该大喜啊,可他,却欢喜不起来。
新娘不是梨容,他的梨容,死了——
他一直坚持着,不肯放弃,不论是被软禁在皇宫,还是被囚禁在梁州,心意始终未改。只为有那么一天,父皇感念他深情一片,开恩于他们的爱情。不管梨容如何的退缩,不管她曾经多么决然,他都不曾绝望,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有生之年,无论世事如何变迁,他们的距离相隔多么遥远,他都相信,他们,还能再见!
可是,她却撒手西去,一旦阴阳两隔,便再无相见之期。
他的爱已经付出,收不回来了,而他的绝望、他的心痛却一日甚过一日。
真相到底是什么?
她的生命如同梨花,娇弱而轻盈,在他被限制了自由的时候,他苦的,只有相思,而她,却要承担那么多,来自各个方面的压力。她的凄苦,他无能为力,她的退避,更让他触目惊心。不是到了难以承受的境地,她怎会作出如此艰难的抉择?
在他游离于世事之外时,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最后,导致了她的离世?火烧,真的是一场意外?
烛光在他的眼睛里跳动,他默默地盯着案台上的烛,眼睛穿过金黄色的烛心,看到了洁白如雪的花海……
是她,站在花海之中,望着他微笑,清亮的眼眸,映射出太阳的光辉,使她的脸上平添了梦幻般的色彩,她温柔而怯怯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朗昆——”
他不忍回顾,怅然合眼,不期然间,却闻见,一股淡淡的梨花香——
他的泪水,涌出紧闭的眼帘,轻轻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