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 第六十六章 谁主命运

作者 : 国三无殇

山洞初入之时几乎漆黑一片,洞壁上像是镶着一些会发光的石头,暗淡地微微照亮一条修凿平整的石路。走了一段路之后,洞壁上才点着一些油灯,松香四溢,将山洞内照得一片通明。

随着石道的不断深入,地宫也越来越开阔,分岔路也多了起来。在里面走了一段时间他们也没有感到气闷,往里面走去空气的湿度反而降低。地宫内的温度和湿度都让人感到舒服。一路上都有守卫在把守着,大多身形魁梧肌肉结实,显然是常年习武之人的体型。

过不了多久,幻月等人跟随那些衣着光鲜的“大爷”们来到一个特别开阔的殿厅之中。走进殿厅之后,幻月五人心中不禁吃惊。这个殿厅大得夸张,几乎像青冥比武大赛的广场那么大,殿厅装饰得极其奢华。

一眼望去,众人都不由得被殿厅顶部的设计深深震撼住:整个殿厅顶部成弧形高高隆起,上面镶嵌着很多发光的宝石,仿照着天上星辰的排布。在顶部的正中央悬挂着一颗巨大的圆形宝石,发出白莹莹的光亮。眼尖的魔瞳更是看到顶部外层隔着一层透明的晶体,里面不知道填充了什么气体或者液体,白茫茫的一片,时聚时散,时浓时淡,看上去就像天上的白云一样。这简直就是夏日的星空刻在殿厅之上!

这个殿厅的空旷程度至少能够同时容纳三千人,在殿厅正中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大擂台,而擂台外面罩着一个大大的金属牢笼。擂台旁边有一个华丽的观战台,上面摆放着一张金丝软座,座椅的把手看来是用金子做成的,上面还镶嵌着无数闪闪发光的各色宝石。在座椅两侧放置着三张豪华的长椅,也是用极好的材料做成。擂台四周是一圈层叠式的观战台,而且全部设置包厢,包厢两侧都垂着轻白的纱幔,每个包厢内都有一张软床和若干长椅,而这些东西都被绸缎包裹着,精致而华美。

这个殿厅中已经聚集了数百人,这些人全部衣着光鲜,看上去全部都是非富则贵的主儿。在观战台下摆放着好几张长桌子,上面放着一些像是大幅画卷之类的东西,不少人都在那里挤挤攘攘地来回磨蹭,只见不少人指着画卷议论纷纷,其中一些人将金子银子交到一些绑着蓝头巾的人手中,那些人接过后在纸上写着什么,写完之后又往纸上盖了一个红章,交给出钱的人,出钱者拿着那张纸眉开眼笑屁颠屁颠地走开了。

有一些人还走到另外一批绑红头巾的人身边,跟他们说了几句话,然后绑红头巾的人连忙走开了,不多时就领着几个脸蛋漂亮身段优美的少女回来,衣着光鲜者又拿出一些银子交到“红头巾”的手上,然后挑选出一个少女,两人往某个包厢走去。不多时,那个包厢的纱幔便放了下来,里面点着一盏红烛,少女**而优美的影子被烛光照在纱幔上,以各种曼妙的姿态扭动起来,男人女人沉重的喘息声不时响起。

见此情形几个少年都窘迫起来,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虽然他们全都未经人事,也从来没有人跟他们说过这方面的事情,但人类在某些方面具有无师自通的本能。尤其是几个少年见到异性的luo(体身影,此时都不禁想入非非,鼻息也不由得沉重起来。

“臭小鬼!在乱想什么呢!”这时候响起了幻月严厉的低声喝骂,几个少年才回过神来,羞得一脸通红,还好现在谁也看不清谁的模样,要不然可真够尴尬的。被幻月这样一骂,几个人都冷静了下来,明白到此时并不是“观战”的时候,他们现在就像处身在野兽的洞穴中,随时会被发现而遭到撕杀的。

“枫武,找一个偏一点的包厢,我们到里面躲一下。”幻月命令道。

几个人小心地避开人群,枫武走到最高处最偏的一个包厢中停了下来。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个观战台大概有一千多个包厢,现在在场的人也不过五百个,大多数都呆在擂台附近的包厢中,像这种高处的包厢因为离擂台太远,几乎没有人会选。在包厢中停下之后,几个人还是紧紧地靠在一起,枫武也不敢解除隐身术。

陆陆续续有人进入到殿厅中,前排的包厢几乎都亮起来了。

从踏入殿厅的一刻起,暗云的注意力就集中在那个罩在金属笼子中的擂台,心中泛起强烈的不安。

突然间嘈杂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幻月几人探出脑袋往下面看去,只见殿厅的另一处入口走进了十几个人。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像是年事已高的老人,他身上穿着漆黑的袍子,拄着一根拐杖,弯着腰慢慢地往前走,那捏着拐杖的手暴露在空气之中,众人看到的那只手瘦得只见皮骨不见肉,上面布满了黑色的纹路,不知道是刺青还是干枯的血管。头顶上已经没有一根头发,脸上全是皱纹。光看他的侧影任何人都会觉得这不过是个处于风烛残年的寻常老人。但是如果看着他的眼睛,又会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觉,他的眼睛毫无浑浊感,明澈如长天秋水,隐隐地还散发着慑人的精光。再看他的步伐,沉稳有力,走路起来神情轻松自如,一点也不需要拐杖辅助的样子。

在老人身后跟着三个年轻人,这三个年轻人各有特征,而最特别的是他们穿着不同颜色的衣服。

穿着红衣服的是一个年纪在十七到二十岁左右的少女,一身红衣鲜艳如血,长长的头发扎成马尾辫,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却毫无生气,漠然走在老者身后。

在红衣少女身后紧跟着的是一个穿着墨绿色衣服的少年,看起来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左右,一脸呆滞的神色。

走在最后的那个年轻人看起来已经年满二十岁了,他穿着一身蓝色的无袖短衣,一身暴涨的肌肉,看起来很威武,他的个头不算高,跟少女差不多,他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人见着都想要退避三舍敬而远之。

而在这几个人身后就是十个绑着黑头巾的人,每个人看上去都一脸漠然,但是浑身上下都散发出浓烈的杀气。

看到这些人走出来的时候,幻月心中一冷,前面几个人实力深不可测不再说,光是后面这十个绑黑头巾的人,每一个都是杀人如麻的冷血杀手,只怕随便一个的实力都不输给自己夜战团的精锐队员。

当这十几个人踏入殿厅的一刻,一股难以掩盖的萧杀之气瞬间就蔓延开来。这数百权贵之中也有不少人是武者,当下更是觉得寒意入骨,连呼吸都觉有点压抑。

老者走到擂台边上那个豪华的观战台上,随意地坐在那张金丝宝座上,身子软软地靠着椅背,一脸悠闲地缓缓闭上了眼睛。蓝衣壮汉走到第一张长椅旁坐了下来,伸了一个懒腰直接平躺下去,双手后抱当作枕头,右脚成直角踏在长椅上,左脚搁在右脚膝盖上,显得无比惬意。红衣少女则走到第三张长椅上坐了下来。那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望了望第一张椅子上的蓝衣大汉,脸上似有惧色。红衣少女见状向他招了招手,自己往椅子的边缘挪动出一些空位,绿衣少年痴笑了一下,走到红衣少女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十个“黑头巾”则一字排开站在老者身后。

令人压抑的安静还在持续着,这时候殿厅中又走进来一个穿着白色和金色相间条纹衣服的矮个子男人,这个人身形微胖,只见他一脸灿烂笑容地向观众席招手。这个人出场之后,几乎所有人紧梆梆的神色一下子都松了下来。

“各位贵宾晚上好!”那个脸容和善的胖子向众人大声问好。观众席众人都鼓起掌来。胖子走到擂台旁边,向众人鞠了一躬。掌声安静渐渐安静下来,胖子又一脸笑容地大声说道:“欢迎大家来到每年一度的百里挑一大赛!”接着胖子环视了一下观众席,故意做出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他皱起眉头,两只小眼睛快要眯成一条线。“今年的观众好像有点少啊,我还记得,去年这个时候我们的包厢可是全部爆满的。大家肯定是听说一个月前有人泄露了千杀团的位置,大家觉得这里不再安全吧,请大家放心这不过是纯粹的谣言。”

胖子拍拍手,几个蓝头巾的人拖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走了出来。“大家看,这就是造谣者的下场。”说罢,胖子从其中一个蓝头巾手中接过一柄利剑,毫不留情地刺进血肉模糊的人胸口之中,那个人已经没有力气痛呼,抽搐了几下就软了下去。胖子将沾着鲜血的利剑往地上一扔,当的一声回响在整个殿厅之中。

胖子继续一脸笑容,“请大家放心,这里是千杀团的总部,是最安全的据点,连东玄六国公认侦查能力最强的组织青冥,他们穷追不舍追查了这么多年都无法找到这里来。再加上这里有我们最强大的杀王大人坐镇,大家绝对可以放心。各位尊敬的贵宾都和我们签订了合作条约,我们一定会竭尽所能保证大家的安全。为了感谢各位贵宾的支持,杀王大人决定将今晚的最高奖金调整为原来的两倍!”听闻此言,观众席众人都忍不住大声欢呼起来。“好了,大家一定等得很心急吧,那我也废话少说,一年一度的百里挑一正式开始!”

胖子说完之后向观众席又鞠了一躬,然后快步退了下去。不多时,一群褐色头巾的壮汉领着一群孩子走进殿厅之中,观众席开始骚动起来。

陆陆续续走进来的这些孩子年龄全部在十岁以下,蓬头散发,其中一些人脸和手脚上还带着明显的伤痕和血污,他们穿着同样的灰黑色衣服,每个人的背后都用白色的涂料写上了一个号码。他们手上都带着手铐,手铐上有一个孔,一条长长的绳子穿过这个孔,串连着几十个孩子。

一个“褐头巾”打开了擂台上的金属牢笼,那些孩子被押着鱼贯而入。待所有孩子都木然地走进牢笼之后,咔嚓一声,牢笼被重新锁上,在“褐头巾”们的示意下,那些孩子都机械地将手伸到牢笼外,那些“褐头巾”用钥匙打开了这些枷锁。另一批“褐头巾”拿了很多武器进来,扔到牢笼里面。

殿厅内只回荡着兵刃相碰的哗啦声响。

那些孩子大部分都是木着脸,漠然地看着散了一地的兵器;有一些脸上全是惊恐的神色,额头和脸庞都挂满了汗珠;有一些转过脸望着观众席,脸庞挂着两行泪水,无声啜泣着……

他们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是没有一个人呼救。他们看着牢笼外那些衣着鲜华的人,就好像在打量着另一个世界的风景。

外面的这些人,如果褪去外表这一层光鲜的衣裳,其他的看起来与自己没有什么相异之处吧,同样的四肢与躯干,五官与发肤,肉身之中流淌着的也是温热的鲜血……他们跟自己都是有血有肉的人啊,可为什么这些人可以舒舒服服地躺在华美的包厢中,惬意地享用着美酒佳肴,而自己却要在牢笼之中皮开肉绽血骨分离,成为他们消遣的玩物?难道就是那一身华美的衣裳给了他们这样的特权?那么这一身华美的衣裳又是谁给他们的,他们凭什么能够获得?

这样的问题,也许他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想通,而他们的一生也许就在这一夜终结。

“嘭嘭嘭!”响起敲铜锣的声音。

那些孩子的神情在一瞬间就变了,前一刻他们还是人,这一刻他们全部变成野兽。所有的孩子都向着那些兵器疯狂涌去,前面一些孩子刚奔到兵刃堆旁边就被后面的孩子推倒了,就在那短短的片刻,数不清的人从他们身上践踏而过,他们连武器都还没有抢到就已经被踩死;有一些刚刚才抢到武器,还没有来得及挥舞,他们的手就已经被其他人砍了下来,鲜红的血洒了一地……

擂台上厮杀一片血肉飞溅,而此时观众席上却响起愉快的欢呼声,有不少的包厢还传来男人沉重的喘息和女人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快乐的尖叫声。

这残酷的一幕深深地震撼着几个躲在暗角的少年,他们终于真切地明白到在那洞穴之中那些数不清的孩子尸体是从何而来。仿佛时光在倒退,那些开始腐烂的尸体又变成活人,这些活人就在他们眼前疯狂地彼此厮杀,然后重新变成死尸,接着又进入腐烂再复活的循环之中。

几个孩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而暗云的精神防备更是被这一幕彻底撞破,这一刻他感到有些东西正在撕裂他的心,这股疼痛还让他产生幻觉,他看到擂台之上有无数个夕阳和黄昏在以死相拼,他们鲜红的血从暗云的脸上淌下,鲜血的滚烫几乎要熔化他的灵魂。

暗云的精神突然崩溃。

他狂啸一声,身影向擂台中疾射而去,只见擂台之上闪过一道刺目的白光,随即响起呛呛呛的声音,众人只见一个手持长剑的少年将牢笼砍开了一个缺口。

“停下来啊!”殿厅内响起少年撕心裂肺的大吼。

“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牢笼中手持各样武器,面目狰狞的孩子都停了下来,他们呆呆地望着这个泪眼朦胧喃喃自语的少年。

“不要再打了,跟我走吧,夕阳,黄昏,我们一起回梦影城……”少年脸庞上的泪不断地往下滴,泪眼中柔情一片,他向他们伸出了手,像是在等待着有人会用力地抓住,随他而去。

“走吧,我们一起离开这里。”他又说了一句。

“离开这里”也许就是这些孩子们有生之年所听过的最动人的四个字了。

“离开这里!”一个孩子举起手中的武器大声喊道,那一刻泪水冲出了他的眼睛,像是一棵种子撑破了硬土,在微明的阳光之中,缓缓张开叶子。

这个孩子最先冲出了牢笼,其余的孩子心中突然也迸发出一种求生的力量,都向着决口疯狂涌去。

一道红色的影子在暗云头顶上闪过,暗云仓惶回头,只见最先冲出牢笼的那个孩子已经倒在血泊之中,一柄利剑从他的头颅上拔了出来,滴着凄红的鲜血。

那个衣色如血的少女正握着这滴血的剑冷冷地盯着暗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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