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魂 第六十八章 痛苦抉择

作者 : 国三无殇

风声呼啸而过,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它们身后疯狂地追赶。

眼前的景象忽然有点恍惚,像是一大团飘渺不定的幻象从黑夜深处涌出,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诱惑和欺骗。

暗云的头脑瞬间被清空,不断地重复着鲜红的画面,融化,溃散,最后崩碎。

恐惧,是此刻唯一的感觉,排山倒海般压过来,像是要把这世界辗成碎片。

好像有什么人在急切呼叫,声音缥缈而遥远,像是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没有理会,或者说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一股强大的冲击轰在他身上,然后一阵冰冷刺骨的感觉包围住他。

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忘记了,他只知道他在一片血色中不断逃命,可是不管他怎么逃,怎么跑,他都好像困在原地无法逃月兑……

耳边传来潺潺的水声,暗云努力睁开眼睛,一道光亮割开了黑暗,而随之而来脑袋的沉重感又让他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轻轻地晃了晃脑袋,那沉重的感觉似乎退去了一些。过了片刻,他重新睁开眼睛,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起来。

此刻他正趴在河边的软泥上,半截身子还浸在河水中。他不知道自己浸泡在河水中有多久了,只感到双脚在冰冷的河水中失去了知觉。他双手用力撑起身子,突然感到自己后背的衣领像是被什么东西勾住了,在他用力之下脖子传来被勒住的感觉。

暗云连忙往颈后一模,竟抓住一只手!他扭头看去,只见幻月就在他右方,几乎整个身子都浸泡在河水中,脸庞贴在河岸的泥土上,长长的秀发散在河水中,丝丝缕缕地缓慢飘摇着。只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正是她的左手紧紧地抓住暗云的衣领。

暗云将手指放在幻月的鼻子前方,指尖传来一丝微微的暖气。

暗云又看了一下四周,这里像是河流的下游,水流平缓,从岸边看去正是那没有边际的魔沼。雾气四处弥漫,只能看到二十米远的东西,在河的这一边已经看不到对岸了,也不知道这河有多宽。

在他视线范围内他并没有看到其他人。暗云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只记得当时正背着幻月,萤火和他一起跃下,但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一点也不记得,像是那一段记忆被剪掉了。

“看来是跟魔瞳他们失散了……”暗云惆怅地想到。

忽然暗云的心跳变得狂乱难抑,他缓缓转过脸,望着幻月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着,瞳孔中放射出锋利的光。

现在就只剩下他跟一个不省人事的幻月了。

现在要杀幻月简直易如反掌!

往事又涌上心头,血红色的惨烈记忆又疯狂地充斥在他的脑海中,一股仇恨的烈火穿越了数年的日月在暗云的心中熊熊地燃烧起来。

暗云捏住玄风古剑的剑柄,一道刺目的寒光从河水中泛了出来,仿佛空气的温度都一下子冰冷起来。

微微颤抖着的剑刃直指幻月的后颈。

刺下去这一切就结束了!

多年来的隐忍坚持和痛苦煎熬,就是为了这样一天的到来啊!

只要剑锋往下轻轻擦去,这个缠绕多年的噩梦就可以结束了,夕阳和黄昏的血海深仇终于得报,青冥与他再无关系,他将会走上新的人生道路,到一个新的世界中实现三个人的共同梦想。

退一步来说,就算目前他需要借助青冥的力量消灭千杀团,杀了幻月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不利的影响,将幻月的死嫁祸到千杀团身上,更能激起青冥门人的仇恨心,青冥更是不遗余力地剿灭千杀团,这更是一举两得!

这简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在这一刻暗云找不到任何理由拒绝上天对他的眷顾。

暗云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残忍和快意的冷笑。

他的手终于稳定下来,剑尖慢慢地对准了幻月白皙的颈项。

然而就在他的剑准备狠狠刺去的那一瞬间,幻月脖子上的一个黑色的图案引起了暗云的注意。

这图案的形状有点诡异,那简直就像是一只蝙蝠藏在幻月的皮肤之下。

蝙蝠?……

暗云的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下,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千杀团地宫中的一些片断:那时候他的神智有点不清醒,他误以为那个红衣少女是幻月而全力进攻,在某个时候他的身边突然冒出了一团蝙蝠,而当时他一心想杀了红衣少女,对那些蝙蝠根本不置理会,正当蝙蝠向自己靠近的时候,他感到自己被人推开了。推开自己的人……是幻月。

暗云心中的怒火被惊愕扑灭,随之一股冰冷的感觉从心底冒了起来。

现在他终于清醒过来了,他记起了当时的一些细节,他记得那些蝙蝠是从一团诡异的黑烟中窜出来的。暗云打了一个激灵,他终于明白到,那些根本不是寻常的蝙蝠,而是灵气拟兽!

就在这些黑烟飘出的那一瞬间,幻月就看出了这招术的厉害之处,所以一开始她就立刻用斗气箭将这些拟兽的蝙蝠消灭。而第二次,幻月却没有及时用斗气将蝙蝠击散,而是做了一个很不理智的举动,第一时间将自己从蝙蝠群中推开,之后蝙蝠虽然都被消灭了,而幻月也显然被这些拟兽蝙蝠重创。

幻月,是生怕斗气伤到自己,才将自己推开的。那时候,幻月,不顾自己的性命来救自己!

暗云的手又开始颤抖起来,额头上也微微渗出汗珠。

他闭上眼睛,一些他不愿相信的片断在他的脑袋中左冲右突:少年背着一昏迷女子从高处跌落到河水中,在那一刻少年失去了知觉,任凭冰冷的河水将自己吞噬。而冰冷的河水却令昏迷中的女子艰难地醒了过来,当她发现少年状况异常之时,竟是不顾自己已是伤重之身,对少年竭力而救。终于两人漂流到水势平缓的下游,女子已经奄奄一息,为了不让少年葬身河底,她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扯着少年的衣领将他的半个身子扯离河面,而她终于精力枯竭,再度陷入昏迷之中。

暗云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紧紧地握着剑柄,指骨发白,青筋毕露。

他的眼神失去了冷酷也失去了冷静,双眼的瞳光一片狂乱。

“刺下去!刺下去这一切就结束了!”

“这个人纵然是你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她不顾自己的性命救了你两次!而你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对她施予毒手,你还算是个人吗?!”

两道互相抗衡的声音在暗云心中纠缠怒吼,暗云整个身子都剧烈颤抖起来,滚热的泪水从眼睛中涌出,化开了那黑色蝙蝠图案。银白刺目的剑锋不断地对准又偏移,剑柄上的花纹已经深深地陷入手掌的皮肉之中,像是要把这血肉之物狠狠压碎。

暗云的身体像是被两股反向的力量猛烈拉扯,肉身和灵魂都似乎要被撕裂。

“啊!”暗云突然甩开手中的利剑,仰头大喊,那扭曲的力量化作惨烈的吼声从他的身体喷薄而出,像是要将这天地撕破。不知道是耻辱还是悲痛的泪水疯狂地倾泻而出。

哭喊了片刻,暗云的心绪才慢慢平伏下来,他红着眼睛望着身旁的幻月,口中喃喃自语:“对不起夕阳黄昏,现在我还不能为你们报仇,但是我答应你们,在不久的将来我一定会帮你们杀了这个人,并且堂堂正正地将她打败!”

暗云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重重地呼了几口气。

暗云用力撑起身子爬上河岸,接着抓住幻月的手将她从河水中拉起。他捡起玄风古剑,在衣服上擦去利剑上的泥巴,再将剑插进腰间的剑鞘,然后背起幻月走向远处那一团朦胧的白雾之中。

刚走出没多远,暗云想起了什么,他轻轻地放下幻月,自己一个人向小河跑去。暗云站在岸边静静地望着河面,忽然眼神一尖,出手如电,破空之声响起,随即河面上浮起几条大鱼,每条鱼身上都被尖锐的冰箭贯穿。

左手轻轻一扬,几条大鱼同时腾空而起落在暗云怀中。暗云解开了身上的干粮袋,把里面那已经泡肿了的半个馒头咬在嘴里,将几条鱼都装了进去,他利索地将袋子绑紧挂在腰间,然后再把幻月背起来快速地走进雾气之中。

暗云知道自己是被河水冲到这里来的,如果千杀团要追杀他们,肯定会派人沿着河流来找,自己原地不动的话被发现是早晚的事情,再加上刚才自己那大声吼叫更是容易暴露行踪,当下不敢大意,带着幻月快速转移。

再一次踏入这茫茫雾气之中,这一次的感觉更加糟糕,世界那么大,能看到的却只是周身几米处的地方,整个世界不断重复着自己单调而沉重的呼吸声,背着一个人在泥地中更是不好走。

走着走着,暗云的脑袋慢慢地放空了,只觉得自己似乎还是没有走出昨夜的梦境,一直困在同一个地方,无法逃月兑。

在这魔沼中不辨方向地走走停停,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暗云的脚已经麻木得再也走不动了,他将幻月轻轻地放了下来,用手指试探了一下幻月的鼻息,还有微微的呼吸,只是那脸色还是一片苍白,她的手很凉,像是生命之火随时会熄灭。

“或许就算我不杀她,幻月也会死在这一片魔沼之中吧。”暗云苦笑了一下想到。可随即他又想到,如果不是幻月,现在随时死在魔沼中的人就是他自己了。

暗云望着茫茫白雾,心中一片愧疚。

其实,说到底,造成现在这样境况,还是他暗云的过错,要不是他沉不住气暴露了自己,他们几个现在也不会被千杀团追杀,幻月也不会如此奄奄一息。现在另外三人下落不明,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那都是暗云害的。

暗云沉痛地低下了头。

萤火说的确实没错,像我这样的莽撞家伙确实令人讨厌……

为什么我总是为身边的人带来厄运……

这一刻,暗云忍不住对自己痛恨起来。

孤单,无助,恐惧,愧疚……

山一般的沉重压在他身上,将他的头深深地埋在膝盖之中,无声啜泣。

体力和精神都严重透支的暗云终于不敌疲倦的侵袭,在泪水泛滥中沉沉地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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