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尾咽了咽口水,再次左右看看确定无人,然后愈加小心地缓缓走向那仿佛闪闪发光的瓷碗。在离碗仅剩几步之遥时,她似乎听到营帐里有异声轻响,但眼前美食的诱惑却抵过了恐惧心理,让她无法停下动作。
“姐姐,姐姐,你看,我又捡到了两个馒头!”尾随而至的霍烜欢呼雀跃地低叫着跑来,怀中抱着两个肮脏残烂的馒头。
“呜……汪!汪汪!”
鸢尾才转首把食指竖在唇边示意霍烜噤声,就听后面倏地传来一阵狂吠,吓得她险些扔下才捧起的瓷碗。将碗紧紧抱在怀里,她拉起霍烜撒腿就往回跑。
年幼如她,终为时晚矣。
不待闻声而来的巡兵赶到,帐蓬里嗖地窜出条黑影,眨眼间已把仓皇逃跑的两个孩子扑倒在地。
那是条鸢尾从未见过的巨犬——阔头大耳,漆黑双眼炯炯闪亮,粗大的颈部鬃毛直立,一身皮毛在月色下黑亮如缎。此时它粗壮的前腿正死死压在两个孩子身上,呲着寒光森冷的獠牙呜呜低鸣。
刹那间,几个执火把的巡兵闻声而至,将两个孩子与巨犬团团围住。
巨犬非但不怕人,甚至骄傲得对他们不屑一顾。鸢尾则吓得不清,脸上血色尽褪,脑中被刺目火光耀得空白一片。
“原来不过是两个小毛贼!”
巡兵见是虚惊一场,纷纷长吁口气,转而又迁怒于两个孩子害他们受惊,个个面露狰狞。但他们似乎都对那巨犬颇为忌惮不敢上前,仅执手中长枪以枪杆,戳打在两个孩子身上以泄其愤。
两个孩子又惊又怕之上再受痛,即刻涕泪横流地凄声哭喊起来,连声求饶。
几个人高马大的巡兵却对他们的哀求置若罔闻,边笑骂着边继续连下重手,似要将两个幼童活活打死。
“何事如此吵闹?”
有人自巨犬蹿出的帐蓬走出,声音清冷倨傲。几个巡兵霎时停下暴行,纷纷敛眸垂首向来人禀明情况。
鸢尾只道老天爷显灵派救星前来搭救,污浊一团的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惊恐又好奇地借着火光看向那说话之人。
月光下,青葱少年长身玉立,眉目疏朗,俊秀的五官中透着矜贵非凡。她从未见过如此形态美好的少年,他那一身的贵气更是让她顿觉自惭形秽。
“贱民就是贱民,竟为一碗狗食扰了小爷清梦!”少年好看的脸陡然扭曲,“你们,给爷狠狠地打!”
巨犬讨喜地跳回少年身边,硕大的狗头亲昵地摩挲着少年被绸缎包裹着的小腿。
鸢尾怔怔望着从“天神”忽然变成恶魔的少年,还未自惊愕中缓过神来,背脊已猝然传来刺骨剧痛。只见乌黑油亮的马鞭毫不留情地狠狠落下,抽得噼叭闷响,挨了不出五鞭,她已喷出口鲜血晕死过去。
少年只是轻蹙了下眉心,已有兵卒会意,取来桶冷水径直泼在两个孩童身上。
“少将军您息怒,夜寒露重的,您莫要再为这些个贱民气伤了贵体。”兵卒在旁不忘借机献媚。
这少年乃是暹国镇南大将军司马昊之子司马飞龙,依仗父亲威名而心高气傲。
受皇命至赤关剿匪,只道是他扬名立功的机会来了,哪料乱匪异常难缠,连日围剿陷入僵局。他正日夜为此心烦,有贱民于此时斗胆入军营偷盗撞了他的晦气,他岂会轻饶?便是将之毒打至死,也未必能令他消减半分愤懑,至多作个消遣罢了。
极力讨好的兵卒又道:“这些应该都是投奔赤地的流民,竟扰了少将军清梦,活活打死也难抵其过!”
“流民?轩辕荆楚会收他们吗?”司马飞龙挑眉,难掩鄙夷。
轩辕荆楚贵为皇亲,就算司马昊提起也要尊声赤王,司马飞龙正值年少轻狂又生性傲慢跋扈,以至于竟敢直呼其名讳。
鸢尾被冷水泼醒后顾不得满身疼痛,慌忙抱过身边已被打得奄奄一息的霍烜,跪在司马飞龙及众兵卒脚下泪流满面地不停磕头哀求:“各位军爷,求求你们放了我们吧。我,我们实是饿急了,以后再也不敢来捡东西吃了……求求你们……”
司马飞龙用脚尖勾起女童的下巴,冷漠地睥睨着那已看不清原貌的稚女敕脸孔,“你若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娘子,小爷或许还会怜香惜玉,不论你偷盗之罪。可看看你这副鬼样子,简直让人作呕,留在世上有何用处?!”
众兵卒哄然大笑纷纷附和,司马飞龙脚踝一转,将鸢尾的小小头颅踩进瓷碗,讥诮道:“你不是爱吃狗食吗?那小爷就发发善心,让你做个饱死鬼!吃啊,吃啊你!”
鸢尾紧闭着双眼,混着烂泥草屑的狗食胡乱挤满她的口鼻,满脸的污浊湿濡,已分不清是她的泪水还是地上的雨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