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了,喧嚣的城市也归于寂静,人们都在甜美的梦中追逐着自己的希望,但也有人却无法入眠,思绪像蛲虫一样一刻不停地抓挠着心房,已经快3个小时了,曾益民躺在床上,保持着一个姿势不动,但两只眼睛却像两盏明灯一样在黑夜里烁烁闪亮,仁静在他旁边发出细微的娇鼾,却一点没能引导他陷入梦乡。
大学时代的生活对两个满怀理想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充满着**,当他们携手走进苏京大学校门的时候立刻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每个人都显得那样朝气蓬勃,激扬的活力辐射给身边的人,然后又重新凝聚,形成了一个时代的气息。
楚江月感受到这种气息后,抑制不住快乐大喊了一声:“太美了,我喜欢这样的生活。”
曾益民微笑着看着她:“你怎么一进校门就生病了?“
“胡说,我得了什么病?“
“疯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曾益民报的是中文系,楚江月报的是历史系,两个人在这充满能量的空间里汲取着力量,朝夕相处的生活令他们彼此依靠,互相照顾,爱也在这样的环境里滋长。每有假期,两人便在苏京城各个景点留连,去领略这六朝古都的绝代风华,去体会这千古传承的人文气息。
一天傍晚,他们登上燕子矶头,皎皎明月映照着大江,天边的残霞尚未隐去,江风裹着浪涛击打着堤岸,江心的月影时聚时碎,夜色迷朦使人沉醉。
曾益民拉住楚江月的手说:“我感谢上苍如此厚待,令三轮明月与我相伴,真愿就此化身顽石,立此永生与你们相伴。”
楚江月嗤嗤一笑:“哼,我才不愿让一块没有感情的石头陪着我呢”。
“我如果真是一块石头,也被你这轮皓月的光华所感化,而修炼成人。“
“那变出来的是孙猴子还是贾宝玉?呵呵呵呵,呵呵呵呵….”畅快的欢笑和着浪涛声飘荡在这如幻境般的夜色中,那笑颜风情万种、千娇百媚。
从大一开始,曾益民一边学习一边参加各种学校组织的各种活动,丰富自己的社会阅历,他也逐渐在这些活动中月兑影而出,曾经海量的阅读使他总能表达出自己独特的思维观点,优美的文笔让他在校刊上频频出彩,慢慢的他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大二就被系领导推荐参加校学生会干部选举,并在选举中成功当选学生会宣传部长,在苏大的舞台上崭露锋芒.
楚江月一进苏大,没出三个月,几乎全校的男生都知道这届历史系来了一位女神,她美丽的容貌、典雅的气质令每一个看到她的男生都会留下最深刻的记忆,她白绢束发、一袭长裙与羊绒披肩的搭配成为苏大女生争相效仿的经典装扮,在那个相对保守的年代这样的美丽必定会独领**,成为苏大校园的一道美丽风景。
而令苏大男生女生深感失望又大跌眼镜的是他们两人的亲密程度,他们经常结伴同行,一个穿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很土,但眉宇间英气逼人,举手投足间气度不凡。一个衣袂飘飘、风华夺目,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单看穿着,两人很不搭,但两人并肩而立时,却是气质仿佛,习性相近。
他们一起参加各类活动,一起与人交往,甚至就餐都是彼此等候,有点形影不离的味道,这使苏大许多俊男靓女嫉妒的眼红,于是有人在校领导面前告状,说他们谈恋爱,在那个时代,大学生明着谈恋爱是不允许的,辅导员了解了下情况,两人是同城同乡同学,且都是学霸,平时又并无出格举动,于是优点掩盖了瑕疵,口头告诫了几次,后也不了了之了。
在曾益民参选学生会宣传部长期间,楚江月又拉着一帮小姐妹成立女子兵团力挺曾益民,无形中告诉大家自己的态度,之后两人依然我行我素,于是就断了那些痴男怨女的念想,偶尔也有不识趣的,但很快就因自惭形秽等各种原因知难而退了,所以大学生活里他们的感情世界算是相对平静的,没有被外界干扰。
曾益民的母亲在他大二下学期因企业体制改革下岗了,家中生活压力陡然加重,曾益民为减轻家庭的负担,开始每个暑假出去打工,以前在刘老师那里学到的技艺发挥很大优势,装裱、篆刻、临摹字画、丹青工笔等等让他很快在当地一家很有名气的文化传播公司里找到工作,他有手艺且很努力,老实本分,很得大家喜欢。
楚江月见他找了实习工作,假期也就不回家,和父母借口说要体验生活,也来到这家公司,找到经理,说要来实习,经理见她气质素雅美貌动人,且谈吐不凡,便一口应允,安排她在店里站店,自从楚江月来了以后,许多来的顾客就算不买东西,也会多逗留一会,楚江月又热情大方,活力四射,使得店里生意好了许多,经理乐不可支,曾多次找他们俩个,要他们毕业了就直接来公司上班,待遇从优,俩人都说到时视情况而定。楚江月还私下找到经理,让他把自己的实习费的一大半用其他奖金的方式一起发给曾益民,并让他不要告诉曾益民,就这样曾益民在学校后两年的生活费都是靠两人打工挣来的。
当公司的其他同事告诉曾益民这些事的时候,他除了感动,就是在心底暗暗决定,今生今世一定要保护这个善良的女孩,好好去爱她,哪怕是付出自己的一切,也决不让她受一点伤害。
在这家公司打工的时候,一次曾益民看见了一对牛角材质的印章毛料,他找到经理将它们买下,想效仿《浮生六记》中沈复与其妻陈芸的故事,他在其中一枚用阳文刻上“心灵相契,生死相守”,另一枚用阴文刻上“与子偕行,与君偕老”,底部都打一小孔,用绒绳穿系,暗自揣在怀中。这一天,时至七夕,天色大好,曾益民跑到店里找到楚江月说:“下午下班后等我。”
楚江月很奇怪地看着他:“我每天下班都等你呀,今天有什么古怪。”
曾益民仿佛被人看穿心思一样,窘态百出,使劲地摇摇头:“没有,没有,我先去上班,下班你等我。”便狼狈地跑掉。
下午下班后,曾益民早早的等在门口,等着楚江月交班结束,看着她欢快地走到面前,神情有些局促又带点傻气的说:“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哟,有什么喜事呀,今天好像不是你生日,嗯,更不是我生日。”
“没,没有,就是想请你打打牙祭”。曾益民编了个最老套的理由。
“呵,发财了,钱多了,化那钱。”楚江月面带不屑的调侃着。
“不是不是,还有点别的事”。曾一民被抵的没办法。
“什么事?”楚江月问道。
“一会说,我们先吃饭,好不好“,曾益民语气里带着哀求。
楚江月说:“还是别乱化钱了,我们去前面街口,有家拉面馆,一碗1.5块钱。”
“这也显得我太没诚意了吧,就1.5块就把你打发了。“曾益民嘟囔了一句。
“走吧“,楚江月拉起他的手不容分说地向前面走去,“等你有钱了,再请我吃大餐”。
两个人吃完后,楚江月笑道:“这样多好,又经济又实惠”,曾益民也笑笑,心中被她的善解人意感动着。
楚江月说:“有什么秘密,现在可以说了吗?”
曾益民没有回答她却道:“我们去莫愁湖边走走好不好?“
楚江月说:“现在?莫愁湖都关门了。”
“我们就边上走走,不进去”.
莫愁湖离他们上班的地方不远,平时两人也来过几次,当到了大门口时,果然门已经关了,门口的道路上已无人行走,曾益民拉着楚江月在路边的木椅上坐下,侧着身一语不发,静静地看着她,楚江月也看着他,眼睛忽闪忽闪,像这夜空中闪亮的星星,曾益民不知道是不是从她眼中看到了力量受到了鼓励,伸手将那两枚准备多时的印章拿了出来,放在楚江月的手心里。
楚江月问道:“什么“?夜色里,她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模了一遍:”是印章?”
“是,是我自己刻的。“
“刻的什么,不是我们的名字吧”。
“不是,朱文刻的是‘心灵相契,生死相守,’白文刻着‘与子偕行,与君偕老’,今天是七夕之夜,我把它们放在你手里,也是把我的心交到你手里,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如果你的心思和我一样,请收下它,以后我们一人一个,以此为凭,莫愁湖畔,牛郎织女两位星君为证,愿此生我能与你偕手而行,生死相依。“曾益民一口气讲完这番话后,胸中砰砰做响,手也微微颤抖。
楚江月感受曾益民身体的变化,心下感动,却先嗤嗤一笑道:”什么啊,算是定情信物吗!”顿了一顿,转而悠悠轻叹:“心灵相契,生死相守,与子偕行,与君偕老,那是从古至今多少有**的夙愿,但世事多桀,古往今来又有几人能如愿以偿。”
曾益民说:“我有一颗挚诚的心,在此对天盟誓,愿与你结金石之盟,永生永世不相负,天偌有情,定能了却我们的心愿,。”说完神色庄重站起身来。
楚江月拉着他的手,抬着头痴痴地看着曾益民,眼色迷离,口中呢喃轻语:“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说罢也站起身来,与曾益民并肩而立,抬首仰望夜空。
曾益民指着东南方向:“那边最亮的那颗就是牛郎星,”又指正东方向:“那个像竖琴一样的星座就是天琴座,中间最亮的那个就是织女星。”然后面向东方,双手合十郑重其事地向天祷告:“两位星君在上,曾益民在此对天盟誓,愿与楚江月永生永世,心灵相契,生死相守,此情不渝,天地共鉴。”
随后楚江月双手合十,遥祈夜空,盈盈软语:“楚江月在此对天盟誓,愿与曾益民永生永世相伴,与子偕行,与君偕老,此情不渝,天地共鉴。”说完,将手放在曾益民手中,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两人相互依偎,沉默不语,夜色静谧,繁星闪动,齐齐地看着这对有**儿,月亮也扯一片云幕将自己遮掩,不忍光华扰了两人的眼,晚风轻拂,将二人心灵涤荡,再无尘世间烦恼与忧伤。七七之夜,佳人私语,良辰美景,将他们笼罩。
许久许久,楚江月抬了抬头,将身体向曾益民怀中倾了倾,像是想让他把自己拥地更紧,她靠在他的耳边轻轻地问:“傻瓜,你喜欢我什么呀?”
曾益民感受着耳边传来的暖暖的呼吸,心头柔情荡漾:“我爱你心地善良、性情开朗、聪慧温婉、美貌动人,今生能与你相识,与我相伴,是我之幸,今生夫复何求。”
“我有那么好吗!别人都说**眼里出西施,你也是这样才会觉得我好吧?”
“自己的优点都是由别人来说的,自己总是看不到,这些年在你身边,每天都带给我不一样的快乐,这些快乐使我痴迷陶醉,我很自私,不想让这些快乐从我身边走开,于是我想做一个套子,将你套在我身边,让你永远不离开我,”他举起那两枚印章说:“这就是我做的套子。”
“傻瓜,正像你说的,自己看不到自己的好,我愿与你相识,陪在你左右,也正是你身上的那些优点吸引着我,你聪明好学、才思敏捷、为人正直、自立自强,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就是有些任性,但我也喜欢,正是这样的你我才情愿陪在你身边”。
这时楚江月感到一丝羞涩,用手捂了一下自己的脸,然后意识到夜里他是看不见的,微微一笑,然后又轻轻的问:“益民,以后毕业了,你想干什么呀?”
曾益民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我从小学开始,就喜欢上了书法,后来跟着刘铭章老师学习书法丹青以及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些东西,并开始喜欢研究这些东西,我希望能成为一个中国传统文化的传承人,尽我所能,将这些祖先保留下来的东西传承并发扬下去,那怕只是其中的一部分,所以我想在以后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也开一家文化传播公司。在此之前,因为现在我家生活条件的原因,我要先找一份工作,先改善目前的状况,让我爸爸妈妈肩上的担子轻一些,生活的更好些,待情况改善以后,我就着手去做我想做的事情”。
楚江月戏谑地说:“古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那我也只好跟着你干了,给你当老板娘”。说完,俏皮而害羞地笑着倒在曾益民的怀中。
夜深了,曾益民搂在楚江月肩头的手感到她肌肤上的凉意,他说:“我们回去吧”。
楚江月摇一摇头:“不,我要你搂着我到天亮,我不想错过这美好的时刻,它能让我们永生难忘,到得我白发苍苍,回想起来,这该是怎样甜美的记忆啊!”
曾益民点了点头,默不出声,只是用双手将她更紧的搂在怀中,想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就这样,他们彼此依靠着,坐拥到天明。
经过这次互诉衷情之后,两个人心里的那点矜持已荡然无存,爱情象一棵被养分滋润过后小树苗迅速成长,将两人紧密相连,他们都坚信他们的爱情将天长地久,与日月同辉。
大学的时光就是在这种温馨与美好中度过,青春与爱情也随之茁壮成长,他们憧憬着他们的未来,向往着将会属于他们的美好生活。
思绪像是一头会膨胀的怪兽,充斥着曾益民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白天发生的事让他焦躁不安,当年他的任性而为造成今天这样的结果让他无法接受,他感到心痛,为楚江月而心痛,所有的一切会聚起来,最后在他脑海里变成一个问题——这些是我造成的,我应该为这些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曾益民侧身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妻子,透过窗帘的缝隙撒在房中的月辉印在她身上,那样恬静而美丽。
曾益民轻轻地起身,下了床,走到书房里,打开书桌的抽屉,在最里面拿出了一个木匣子,带榫头凹槽的那种,很有些年头的旧物了,抽下盖子,里面放的是楚江月给他写的几封信和几个小挂件,在最下面放着那枚他亲手雕刻的印章,那个是当年与楚江月缘定终身的信物,十六年了,印章的表面已失去了光泽,上面的绒绳也褪尽颜色,但正面的字却依然红艳夺目——心灵相契、生死相守,这些就是曾益民埋藏了十六年最珍贵的东西了,他将它握在手心里,摩挲良久,终于还是将它放回匣中,关上匣子收好,返回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