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下午,曾益民都在整理文件和未处理完的事宜,他分管的工作面广,事情杂且繁琐,每天都要处理不断涌现的新事务,还要保持其连续性,所以一丝马虎也不得,待交接的差不多了,天也快黑了。曾益民打了个电话给沈淑仪,让她告诉楚江月今天自己回阳城,就不过去了。
等回到阳城的家里,任静正在客厅里等着,看到他回来了,任静心里非常高兴,这个星期出了许多事,丈夫在电话只说自己没事,但在她不当面看到还是不放心。
她静静的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丈夫,确认丈夫的确没什么事,才走上前去:“回来了!”说完这句话,她的眼圈就红了。
曾益民连忙走过去,双手扶着她的双肩,有些愧疚地说:“让你担心了。”说完将任静报在怀中。这种真实的感觉让任静觉得很踏实,每日的担心忧虑在这时才彻彻底底地放下来。
曾益民又去女儿的房间和曾惋儿说了会话,把她逗的挺开心,然后一起下楼来吃晚饭。
晚上曾益民与任静靠在床上,曾益民将这个星期发生的事从头到尾都讲了一遍,任静的心一会上一会下,她明白这虽然不是丈夫自己选择的,但丈夫此次南江之行的任务充满艰巨与困难。
“不管怎么样,你自己要小心。”
“呵呵,我一个市长,能出什么事?南江的天当真不是gcd的天了么?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不会有事的。”曾益民宽慰着妻子。
正说着话,任静的手机响了,任静拿过来一看,回头和曾益民说:“是我爸。”说完接听了电话。
“爸,你这么晚打电话,有什么事?”
“益民是不是回家了?叫他接电话。”仁正阳问。
“是,晚上到家的。”说完任静把手机递给了曾益民。
“爸爸,这么晚,有什么事吗?”曾益民问。
“嗯,我听说今天省委常委会上任命你为南江市代市长,是不是?”
“是,任职文件在下午就下发了。”
“哦,”电话里安静了一会,又听到仁正阳接着说:“明天和小静带孩子回家来一趟,我跟你说点事。”
“好的,爸,明天我们过去,您先休息。“曾益民答应着。
“爸有什么事?“电话里的话任静都听到了,但她不知道自己父亲又什么事要和丈夫说,她以为丈夫知道。
“我不知道,但我猜想是南江的事。没事,睡吧。”曾益民答道。
第二天早上,全家都起来,曾益民打了个电话给刘老,给曾惋儿请假,并简单的说了一下自己的事,解释说其中的原因下次当面和他讲,刘铭章表示理解。曾惋儿听妈妈说今天不去画画,要去姥姥家很高兴,一个劲的催促两个人快点。
一家三口开着车,任静先到菜市场买了些菜,然后到了自己父母家里。仁正阳早就起来了,在家等候,曾惋儿喊过姥姥姥爷,就去看动画去了,任静到厨房里帮母亲摘菜,和她聊天。
客厅里只剩下翁婿二人,曾益民泡了杯茶,坐到仁正阳对面,没说话。仁正阳沉默了半晌带着一丝忧虑问:“怎么就是南江?”
曾益民有点明知故问:“有什么问题?”
仁正阳说:“今天叫你来,就是昨天听说你调到南江去了,心里替你担心,担心你糊里糊涂的陷入政治斗争的漩涡里去,叫你过来,想和你介绍介绍南江的情况,让你心里有个数。”
听到这话曾益民心里暖暖的,毕竟是一家人,仁正阳只有一个女儿,于是作为岳父担心女婿吃亏是很正常的事,至从女儿与曾益民谈恋爱后,仁正阳就视他为自己在政治生命的延续,一直都很关注他的成长,不时的给出意见和建议。
曾益民谦顺看着他地说:“是,南江的情况我是不太了解,您知道什么就给我说说。”
仁正阳点了根烟,猛吸了一口,说道:“虽然我没在南江任过职,但也知道一些,说道南江的情况,就要说说杨进这个人,此人是地道的南江人,八十年代水利工程大学学历,此人能力很强,善于钻营,精于权谋,并且很强势,他当南江市副市长的时候,能力体现出来了,也做了些事情。其实在我看,那是改革开放政策好,大环境也好,全国各地经济发展都在提速,南江地理位置优越,资源丰富,只要不乱指挥,能不出成绩吗!因此杨进本人得到当时省委的重用,一路升迁,当上了南江市市委书记,一干就是七年,这七年里,杨进在南江就是土皇帝,他提拔重用了不少手下的年轻人,这些人现在大多都在位,分别把持着南江市各大班子的机关科室,所以他在南江能以树大根深盘根春节来形容一点也不过,即使后来杨进调任省政府副省长,他对南江的控制也没中断过,后来他利用关系打通关键把自己的亲家楚风推上了市长位置,却没曾想最后让楚风做了他的替罪羊…“
“哦,楚风是做了杨进的替罪羊?!“曾益民敏感的发现其中的关联性,这次自己南江之行如果要有个圆满的结果,说服楚风也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环节,如果能找到他们之间的矛盾,无疑是给自己找到一把解决问题的钥匙。
“呵呵,这事明面上许多人都以为就是楚风的过失,其实背后的隐情很多,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前些年的南江市伏浪桥垮塌事故你听说过吧?“仁正阳神色自若的缓缓道来。
“听说过,那时我还在安江挂职,听说当时的垮塌事故死了六个人,属重大质量责任事故。“曾益民回忆道。
“嗯,是这样,但你不知道,这个项目是在杨进担任副省长之前,由他一手促成,完成立项、勘察、设计、并由南江市一建司承包施工,楚风任南江市市长两年后工程完工通车,当时楚风去剪的彩。通车两年后就发生垮塌事故,省安监局调查事故原因时发现是因为施工方使用了过期水泥,配制的混凝土强度与设计强度严重不符,并且钢材的品级也与设计的强度不符,以次充好,最后导致了伏浪桥垮塌事故。省委追究领导责任的时候,棒子却落在了楚风身上,不是说楚风没有责任,但应该不是主要责任,可他却不能把责任向上推,并且当时楚风一直还把希望寄托在他的亲家副省长杨进的身上,盼杨进能托关系走路子帮他开月兑,诸不知杨进当时急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帮他顶罪,所以当面答应,背后捅了自己亲家一刀,楚风最后落了个党内记大过,调离主要领导岗位,更不用说提拔了。事后我还听人讲,那个工程的水泥钢材的供货商与杨家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杨进出面摆平了施工方,派几个人顶罪,最后只追究了施工方与监理方某几个人的刑事责任,再使点钱安抚了死者家属,轻描淡写的就将事情大事化小了。而杨家人也与事件月兑离了关系,毫发无伤,这也说明当时的杨进能量是非常大的。”
“那楚风就没有申辩么?”曾益民问道。
“申辩?楚风如果向上级申辩,那么更没有人帮他,这样的事故没有人承担后果那是没法交代的,并且他还报着一丝希望的,认为过了两年,一切就过去了,杨进再出面帮他说说话,那他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可是后来的事实证明,他的幻想落空了。”
“可是现在杨进已经离休好几年了,中间已经换了两届班子领导,他的影响还有那么大吗?”
“刚才我说了,杨进在任期间,广施恩惠,拿官帽当人情,南江市现在在职的还有许多人出自他的门下,这些人基本上都有问题,因为是杨进提拔的,所以他们唯杨进马首是瞻,虽然他现在退休了,控制力也大幅下降,但他们那个小集团仍然要保护已有的既得利益,有他们的共同目标,所以他们还是环绕在杨家周围,听凭其调遣。南江市这两届领导能力一般,勉强维持稳定都已是谢天谢地,更谈不上什么掌控局势。”
仁正阳分析的头头是道,而曾益民心想:抱成团是不错,唯杨家马首是瞻也不错,但其中有一部分人是被绑架的,是被他们捏住痛脚的,所以这个所谓的利益集团的稳固性是不可靠的,只要能攻破其一点,就可能能撬动他们的根基。
仁正阳接着说道:“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告诫你,上任之后不要随意表态,要沉着冷静,伺机而动,先看一看,找到自己政治上的盟友,联合和壮大自己,才能把持一定的话语权,从而树立威信,再个个击破。切记不可盲目动手,这样会造成群起而攻的局面,到时有人想帮也不敢帮了,那样就会孤立无援、势单力孤了。“
曾益民态度诚恳地说:“是,爸,我知道你是担心我,我会多加谨慎的,您放心。“曾益民并没有告诉仁正阳自己是带着任务去南江的,但他认为岳父今天介绍的这些情况是有价值的,并且这些嘱咐也是老成之见、金玉良言,该听取得还是要听取。
仁正阳对他的态度很满意,并且他对自己这个女婿的性格很了解,知道他不是一个莽撞的人,所以一直很放心,只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让他多了解一点对他今后的工作都是有好处的。
之后爷俩又聊了一会,任静和她妈妈就将午饭准备好了,吃过饭后,过了一会,他们又去了曾益民的父母家,曾平与刘世兰都已经退休几年了,开始过那种养生为主的老年生活。曾益民告诉他们自己又调工作了,是在南江市,曾平与刘世兰也不问是什么职务,只说知道了,叫他安心工作,注意身体,不要担心他们之类的话。闲聊了几句,他们一家三口就回家了。整个下午曾益民没再出门,待在自己的书房里打了几个电话,然后就是上网看资料和思考问题。
晚上夫妻二人靠在床上,享受了一段短暂的温情时光。最后曾益民告诉任静,明天要去省城见几个人。
第二天十点多钟,曾益民赶回徽州,他先去了医院,没有直接去楚江月的病房,而是去了候建的办公室,问了问楚江月的情况,候建拿出了楚江月手术标本的送检报告,告诉曾益民,自己已经就检测结果和所有相关情况做了一份完整的后续治疗方案,已提供给了楚江月的家属,后两天楚江月就可以拆线,检查后可以出院回家静养了。曾益民对此再三表示感谢,然后才去了病房。
楚江月身上的那些仪器与导管已经都拆除了,开始能下床活动了。看到曾益民进来,沈淑仪高兴地和曾益民说起这两天楚江月身体的变化,乐不可支的样子让曾益民也感到心情舒畅。
快乐给了传染了所有的人,病房里每个人的心情都非常的好。大家聊了一会,
楚江月突然轻声地问:“什么时间去上任?“
听到女儿的话,楚风身子微微一怔,表情有些不自然。沈淑仪倒没显得意外,她轻声问道:“小曾这是提拔了?是喜事呀。“
曾益民歉然一笑,说道:“叔叔阿姨,很抱歉,上次辞职因为各种原因组织上没批,我和江月说过了,下个星期我就要去上任,江月后期的治疗我可能没办法陪在她身边,请你们原谅。”
楚风夫妇听到曾益民这样说,心里都在想:你和江月无名无份,你去是你的情意,不去谁还能勉强你。心里这么想,嘴里却说:“这段时间已经很麻烦你了,你有自己的事,工作又忙,江月恢复的也不错,后面的事,我们自己来就行了。”
曾益民又对楚江月说:“我最近可能有些忙,不一定有时间来看你,你自己小心在意,安心静养,有事打我电话,哦,电话建兵送来没有?”曾益民的话里除了本来的意思,还提醒她小心那些人玩其他什么花样,因为现在还是在医院里,如果出院回家那就不用担心得太多。
“已经送来了,还是用原号码。你去忙,我没事的,倒是你也要多加小心。”楚江月冰雪聪明,明白曾益民话中所指,也提醒他小心提防。
“好的,那我先走了,你出院了我回阳城看你。”
“嗯。”楚江月答应一声,没再说话,但眼中温情款款,情意绵绵。
曾益民没敢再看那深情的目光,因为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再没有勇气离开,正如当年下定决心离开之后不敢见楚江月的面一样,如果相见,即便自己是一块顽石,也会被她的温情捂化。
出了医院的大门,曾益民拿出电话,对着电话问:“你们在哪?”
电话里的人说:“我们已经到了,在等您。”
“好,我就到。”说完挂上电话,坐上一辆的士离开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