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依然灰蒙蒙的,但办公室里被外面的雪反射进来的光照得非常敞亮,曾益民在沙发上被这光线晃到了眼睛,惊醒了,睁开眼,站起身晃动了一下酸胀的臂膀。走到了窗前。
外面白皑皑的一片,所有的建筑、道路、树顶、车顶都被白色所覆盖,厚厚的,大约有三十公分左右,屋檐下长长的冰琉璃发出晶莹的光,风依然呼呼地刮着,肆虐着这洁白的城市。
曾益民走到桌边拿起电话:“喂,城管局吗?…我是曾益民,你们的除雪车出动了没有,清理了几条道路了?…你们务必发扬连续作战的精神,上午十一点以前,市内主要干道必须清理完毕。…嗯…好,就这样。”
曾益民又喊来马向前,对着他说:“你发个通知,市政府所有直属单位,除了值班人员,其余所有人员全部上街,单位领导带队,分段承包,协助清除积雪。”
“好,通知马上下发。”马向前答应着。
“你发完通知就上来,我们各地去转转。”
“你先吃点东西吧,今天还有的忙呢。”马向前关心地说道。
说话间,赵世永拎着两个袋子进来了:“领导,早点。”
曾益民一边吃着早点一边看着窗外,脑子里想着今天要做的事:各县区的统计数据很快就汇总准时上报过来了,目前的情况还行,没有出大的问题,心里稍安,可是情况依然严峻,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还会有暴雪,如果这样持续下的话,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不能有丝毫懈怠,要尽量把问题考虑的周全一些。
一行人上了车。第一站赶往供电公司,连路上看到各单位的职工手拿铁锹、扫把、铁铲等工具在路上帮助市政人员清理积雪,干得热火朝天。
可是这个时候,天空中又开始下雪了。夹杂着冻雨一起下了起来,人们纷纷躲到屋檐下避雨,气温也开始下降,现在市区白天的温度都在零下五度左右,郊区就更低了。
曾益民看到人们的行为,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他对马向前说:“老马,你打个电话给电视台,让他们做一个大雨雪等恶劣天气安全知识讲解的节目,向广大居民讲解如何保护与防范意外出现的伤害。比如说,防滑、防冻、不要站在老旧的房屋檐下等等,滚动播放。”
马向前把眼睛翻了翻说道:“领导,说句笑话,你这脑子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能考虑到,我服了你了!”
曾益民笑骂一声:“滚蛋,打你的电话。”
车内的人哄堂大笑。
车子到了市供电公司,供电公司总经理恭敬地将他们领到了调度中心,曾益民对目前市内的供电负荷、线路运行、事故率、应急处理等情况做了一个详细的了解,然后再三嘱咐一定要保证供电顺畅,不能出现大面积停电的事故。供电公司总经理也是郑重承诺。一定完成市委市政府交待的任务,保证供电可靠率与电压合格率,保证不出现大面积的停电事故。
曾益民这才点头离去。一路冒着雨雪视察了市内各有关单位与重要部门,又一次重复了关于抗灾的相关要求,严令不得出现任何大的状况与事故。
等回到政府大楼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了。曾益民等没有在其中任何单位就餐,现在大家都很忙,哪有心思坐下来吃饭,都是随便泡碗面条对付一下。
吃过方便面,大家坐下来商量了一下。看看工作中可有什么遗漏,又分析了一下各县区汇报上来的数据,制定下一步的工作计划和重点要注意的事项等这些都做好了,曾益民赶到市委向汪海洋做了一个全面的汇报。
看着外面飞舞的大雪与淅淅沥沥的冬雨,两人面面相觑,都在彼此的脸上看到了焦虑与不安。
“益民,我知道这两天你辛苦,但要注意休息,这雪还不知道要下几天呢,可别累坏了身体,后面我们还有得忙啊!”汪海洋叮嘱道。
“汪书记放心,我没问题,就是怕事情做不好,只能是尽力而为。”曾益民表达了内心的担忧。
“这个没办法,碰到这样恶劣的天气情况,我们能做的就只能是尽人事,情况太复杂,我们没有能力完全把控,这个是不可强求的,只能说尽力吧。”汪海洋也有些无可奈何。
“是,我就是想考虑的全面一点,这样损失就会小一点。”曾益民附和地说道。
“电视台的那个安全知识讲解我看到了,听说是你安排的,像这样实用的东西要多搞一些,真的能起到防范的作用。学校都停课了吧,再下一个通知,每个学校由校长带队,全面检查一下,老师与家长要保持联系,确认学生都回到了家。养老院、医院等都要进行严密的监控,不能出问题。民政局所有在册或不在册的孤寡老人、低保户等,要由所在的街道办或村委会负责,不能饿死或冻死一个人。”
“这个我已经安排了,待会回去再强调一遍,把你的意思传达下去,切实保障不能出任何问题。”
“今天我看到了市政府各机关的人都上街去帮忙打扫积雪了,虽然因为再次下雪中断了,但这样的行动无妨全面展开,我叫亚文同志下了通知,通知全市的党员干部都要积极地参与到其中来,都出一份力,等雪一停,我自己带队上街带个头,也算起个带头作用,协调指挥的事就累你做具体安排了,有事随时联系。”
“你放心,一定不让你失望。”曾益民目光炯炯,郑重允诺。
“那我先回去了,你也要多注意身体。”曾益民看了汪海洋一眼。
“嗯,都一样,你自己也要小心,注意安全。”汪海洋再次叮嘱了一下。
回到办公室,进了门,曾益民发现办公室里多了一个人,正是高雅兰。
“你不在家养病。跑来干什么?现在气温这样低,你不怕加重病情呐,简直是胡闹。”曾益民不管其他人在场,一通喝斥。
“我上午吊完水后。叫医生检查了一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单位里这么忙,我怎么好意思躲在家里呢!”高雅兰言辞凿凿的样子。
“你…你的工作热情我们都知道,可你的病情很重,别让人家说我们这些人不通人情,生病了还要叫人家不顾身体出来做事,你先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曾益民又劝了一句。
“我真的没事了,我病好了,现在要来上班。就算你是领导也不能阻止我。”高雅兰倔强地昂着头说。
“你……“曾益民被顶地翻了个白眼:“那行,你就待在大楼里,发发通知什么的,不许到外面去。”
高雅兰没在说话,算是同意了他这样的安排。
“正好。刚才汪书记对这几件事做了强调,第一学校由校长带队……你再发一个通知,叫督察室的同志检查一下落实情况。”
高雅兰接到任务,面带笑容转身下去安排去了。
………
连续四天,雪是下了扫,扫了又下,路面的冰层铲掉了又结。结了再铲。南江高速路已经封掉了,之前还是出了几起事故,所幸事故没有造成人员死亡。火车站停运了很多的班次,候车大厅和车站周围滞留了大批的人群,有接近三十万人,之前曾益民安排叫搭建的帐篷与临时厕所虽然发挥了很大的作用。但是人流量太大,还是不能满足全部的需求,车站的工作人员每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烧着热水,但倒进蓄水筒后几分钟就光了,依然有许多人在忍饥挨饿。卫生状况也开始恶化。航空公司那边情况略好,但也有接近万余人。公安局也派出了大批警力到这几个地方维持秩序,
当情况汇报上来的时候,曾益民心如油煎,连日的忙碌与焦虑让他嘴上起了大水泡,嗓子也哑了,眼睛通红。
天气状况依然没有大的好转,但雪已经小了许多,冻雨也停止了,可天依然阴沉,太阳就是不露面。清扫工作仍在进行,但进展缓慢。火车的部分班次恢复了,但出站的与进站的人数基本抵消,情况没有改善。
曾益民把大家召集起来开会商量怎么办,大家也是一筹莫展,都在那里冥思苦想。
突然高雅兰开口说道:“曾市长,我想了一下,这样的局势不能全靠政府来承担,我们只有依靠群众发动群众,一起来调配资源,才能解决问题。”
一句话好似醍醐灌顶,让曾益民的心中豁然开朗。
他往起一站,哑着喉咙说道:“说的好,依靠群众,发动群众。现在我做如下具体安排,第一,目前因为没有恢复班次而滞留的那部分旅客,就近安排到附近已听课的学校里暂时落脚,学校提供场所,民政局提供食品水和部分帐篷;第二,乘坐可能随时恢复的班次的那部分旅客,留在车站,随时离开。火车站的同志继续进行安抚与服务工作,通知周边的街道办事处的同志,发动群众,为火车站提供帮助,比如烧点热水煮点热饭热菜送过去,开放周边的一些公共场地,搭建帐篷与临时厕所等;第三,火车站工作人员应向部分可以转车的旅客做解释说服工作,鼓励转车回程,还有一部分是去附近城市的旅客可以考虑转乘汽运公司的客车回程;第四高速路管理处组织人力抓紧清除道路冰层积雪,力争天气一旦转好,高速即能开通。航空公司那边的情形可以照此处理,所有因此产生的额外费用由政府买单。希望各单位协调配合,通力合作,听从指挥,度此难关,现在大家就照此执行吧。”
所有人员接到指令,即刻各自执行自己的任务,转眼间,走得干干净净。曾益民的心也像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样,长出了一口气,缓缓坐了下来。
会议室里只有马向前、高雅兰与沈佳平留了下来,三人用一种近乎崇拜和敬仰地目光看着这位市长,感佩于他的果断、机敏与辛勤的工作。
高雅兰看着他那疲惫的几乎接近极限的身体,眼睛一红,险险掉下泪来,干咳一声掩饰了一下。走到他的身旁:“曾市长,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吧。”
马向前与沈佳平也反应了过来:“曾市长,你是该休息休息了,这几天把你可累坏了。”
曾益民摇了摇手说:“累。大家都累,工作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危机没解除,心里不安稳,睡也睡不着。”
停顿了一会,他问道:“今天各县区的汇报到了没有,有没有大的情况。”
马向前回答道:“报上来了,就是一些危房被压跨塌了,人员都转移了,所以没有人员伤亡;另外就是几起交通事故。也都没有伤亡;就是供电公司的情况复杂一些,现在全市的用电负荷已超过峰值,并居高不下,供电公司担心电网不能支撑得住如此高负荷,请求市政府批准对部分地区与部分企业进行限电限峰。”
“叫他们马上拟定需要限电限峰的企业与地区名单。市政府同意限电,全力保证居民用电与主要党政机关的办公用电,医院、自来水厂、电信局等事关民生的企事业单位用电也必须全力保障。”
“知道了,我马上去通知。”马向前急匆匆地去发通知去了。
曾益民看着高雅兰与沈佳平说:“我们回办公室等消息吧。”
三人一起下楼回到了曾益民的办公室,沈佳平泡来两杯茶,一杯很浓,一杯就是平时的样子。他把那杯浓茶放在曾益民的面前,一杯递给了高雅兰。
曾益民这才想起了高雅兰的病情,问道:“你的病好了没有?”
“已经全好了。”高雅兰低着头说。
“那就好。今天谢谢你,是你给了我一个好建议,我想也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曾益民很赞赏的说。
“我只是这样理解的,想着发动群众去帮我们做点什么。但你反应太快了,一下就想到那么多,还安排的那么井井有条,这个我可不行。”
“这是人在迷茫中的正常反应,只要得到一个小小的提示。所有已有的各种思考才能前后贯穿起来,清晰起来。”
就这样闲聊着,过了一会,各个地方传来了消息,火车站周边的街道办、居民委员会以及各类社会团体都被发动了起来,他们响应政府的号召,为那些滞留的旅客开始提供各种各样的帮助,甚至远远超出了政府要求的范围,让那些被困很多天因为各种原因出门在外的人们在异地他乡感受到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怀与温暖。
危机暂时缓解了,曾益民心里安稳了一些,吃过午饭,大家很默契的离开了他的办公室,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沈佳平在出门之前悄悄拔掉了电话线。
他也的确是乏累了,连续五、六天的不眠不休耗尽了他全部的体力,着急、上火让他的身体接近干枯,他躺在沙发上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整整一个下午,办公室没有一个电话,快到五点左右,沈佳平悄悄地推开门看了他一眼,却是把他吓得魂飞天外,曾益民满脸通红,额头冒着虚汗,人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什么,沈佳平俯下耳朵,侧耳倾听,“火车站…医院…供电…群众安全…通车…”,断断续续,一模他的额头,滚烫的像一块络铁。
沈佳平慌忙喊来了叶广元与马向前高雅兰等人,大家一看到这样的情形,都是惊慌失色,高雅兰更是不顾众人当面,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
为了节约时间,大家没有喊120急救车,找了一块木板轻缓地把曾益民抬了上去,大家齐心协力小心地抬着曾益民下了楼,赵世永早就把车子发动好了,大家把曾益民放到座位上,保险带固定好他的身体,高雅兰与沈佳平一边一个扶着他。赵世永阴沉着脸,手扶方向盘,放下手刹,猛地一点油门,车子向箭一样冲出了市政府大院。
赵世永拉响了车载警报,拿出当年在部队练就的车技,即快又稳的一路狂飙,原先三十分钟的路程仅仅花了一刻钟左右,就赶到了市立医院。
急诊室门口,市立医院院长与几名医生在焦急地等待,推车,氧气瓶等急救设备摆放在旁边,远远一辆黑色帕萨特闪着警灯急速地向这边驶来,没有急刹,很平稳地停住,医生护士涌到车边,扶下曾益民放到推车上,曾益民的脸更加的红,汗珠涔涔,人已经神智不清了。
一系列的急救措施后,医生拿着护士从曾益民身上取出的体温计一看,骇了一跳,41.5o,一个非常非常危险的数据,赶紧将人送进了病房,院长指派了专门的医生与护士对他进行治疗,一系列降温紧急处理,曾益民急促地呼吸平稳了一点,人也沉沉睡去。
高雅兰没能在病房里看护,因为马向前去向汪海洋汇报去了,叶广元还要在政府值守指挥,所以外面进来的电话快把高雅兰的电话打爆了,她只能呆在外面接听电话。
汪海洋来了,神色焦急,一路疾走进入病房,看到了病床上的曾益民,眼睛一红,又强自忍住,默默地注视良久,然后走出病房。
“不许出一点纰漏,全力抢救,出了问题,唯你是问。”汪海洋一改平时亲和的说话口气,强硬地命令道。
市立医院院长与一干医生闻言汗出如浆,忙点头承诺。
电视台摄制组来了,报社记者来了,都被当在了楼外,他们在住院部旁边打探着消息。
来之前汪海洋已经把情况向省委办公厅做了汇报,没过一会,方启明的电话来了,郝明泽的电话来了,王秉南的电话来了,李业成的电话来了,他们都撂给汪海洋一句话“全力抢救,随时汇报。”
ps:
今天很奇怪,写着写着,把自己写哭了。
以前听人说过,当作者把作品中的人物与自己的心联系在一起的时候,这个小说中的人物就活过来了,与作者的心一起跳动,我想今天就应该是这样吧,毕竟我现在把全部精力都奉献给自己这部作品,心也跟着融入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