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祖娥的事情,着实是把在场的所有人都镇住了,就是枕侧之人尚且如此,更合况其他人呢?高湛明明白白下了旨的,这件事情不准传出去,一旦知道谁嚼舌头,不用审问,一律极刑。
所以这件事情就一直压着,包括高绍德的尸首,都没有运回太原王府去。
一连三个月,仁威都没有怎么去找延宗,偶尔几次也是没带上一会儿,就推说父皇交代过要早回去之类的,延宗问起二婶的事情,这家伙也是支支吾吾,最后只说叫他放心。
起初,李祖娥醒过来,一直不说话,只是流泪,皇后胡氏偶尔也会过来看看她,知道这一次打击,对她来说真的是致命的,便也不再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开始以为皇上对李祖娥照顾周到,许是动了真的感情,可是看这个样子,皇上对她的在乎还抵不过那个死去的孩子。
仁威照常每天都跟李祖娥讲很多话,他只知道父皇好像很生气,打了二婶,至于是什么事情,他去问宫人,宫人们也说不清楚
“仁威。”听到李祖娥叫他的时候,他正坐在那里研究兵器,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而后愣了一下,猛地扭过头:“二婶你终于可以说话了。”他扔下手中的那把大刀,据说是关公当年留下的那把“青龙偃月刀”
李祖娥点点头,她撑起身子,没想到,谁也没想到,她还是活了下来:“仁威,婶婶今天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婶婶你说。”他赶紧坐过来,神色严肃地看着李祖娥。
“你常去安德王府吧?”她的脸色还有一些苍白,看着仁威问道。////
仁威点头。
“你去告诉延宗,就说婶婶现在不想呆在皇宫,让他晚上在千秋门外等着,把婶婶带走,其它的,什么都不要说。”她拉着仁威的衣袖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让其他人知道。”
仁威脸上闪过一瞬间的迟疑,接着就点点头,拍着胸脯向李祖娥保证,让她在这里好好休息,天黑之前他就会回来,接应她跟延宗哥哥碰面。
结果延宗一听仁威的话,就知道李祖娥出事了,追问仁威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仁威经不住延宗再三追问,就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都告诉了他。延宗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一听她二婶被打成那个样子,心里就是一阵无名火,提了刀就是一副要到皇宫拼命的样子,幸好李氏把他拉住,让他先冷静:“仁威不是说四哥当时也看到了吗?你先去四哥府上,仁威年纪小,好多事情说不清楚,不如先去问问四哥,到时候你们在一起商量着来也好。”
延宗听了,也是觉得有道理,便让仁威先回去,告诉他晚上的时候只管把二婶带出千秋门就是了,不管发生什么,他晚上一定会到千秋门接应他们的。
就从那天长恭衣衫上沾着血迹回来,子萱就猜到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她试着打探,可是长恭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字不提。她便不再多问什么。
延宗来找长恭的时候,眼睛都是通红通红的,子萱知道大约是跟三个月前的事情有关,便避开,只留他们兄弟在凉亭里。
不待延宗问,长恭已经开口:“是因为二婶的事情吧。”他白皙的面庞上浮现出几分疲惫的神色,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也是暗淡,整个人看上去有几分憔悴。
火红的枫叶随着秋风飘进凉亭,有那么几片飘落在他的身上,映着他白皙的肤色,反而显出几分妖冶。
“二婶到底怎么了。”延宗站在那里,看着他。
长恭并不避讳,将之前李祖娥跟九叔的事情同延宗说了一遍,他的语气都是那么平淡,好像是讲一个话本里的故事一般。
延宗一边听着,一边默默流泪,最后,他吸了一下鼻子:“仁威刚才来找我,说二婶想离开皇宫,今晚在千秋门外等着我。”
长恭点头,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我和你一同去。”
秋风起,带着些许凉意,吹落枝头一枝的残叶。
那辆马车越来越远,仁威一直看着他们走的很远很远,才放心回去。千秋门的城楼之上,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他穿了一件玄色的长袍,眼睛有几分模糊。
凤眼低垂,细白的手指无力地搭在城楼的石壁上,他望着已经看不到的马车,薄唇微微有些发抖,良久,他扬起下巴:“对不起”那声音那么飘渺,飘渺到他自己都听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说的,到底对谁说的
三个人一路上都是沉默不语,只有在上车的时候,李祖娥对延宗说了一句,去妙胜寺——邺城最大的寺院。
长恭和延宗都知道李祖娥想出家,却很是默契地没有阻止。马蹄踏碎了一路的落叶,夜里的秋风总是悲戚而萧索,马车上两个少年脸上的神情都是寡淡。
李祖娥一直是一副淡薄的样子,夜风吹起她的长发,有一缕粘在额角,映着凉凉的月光,便让人不由感慨美人薄命的宿命。
两个人一路送她进了妙胜寺,临别时李祖娥只是同他们道谢,并没有说其它什么。
“二婶!”她转身,延宗叫住她,“你要好好活下去。”声音里竟不由带了几分哭腔,这个孩子,长大了,怎么反倒是爱哭起来。
她只是微微侧了侧脸:“这里清静,我会好好活下去的,毕竟,这条命不只是我自己的。”她顿了顿,“长恭,谢谢你们。”
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她的身影,蓦然有一种解月兑的感觉,这一生,总算是摆月兑了那个地方,多少不情愿,多少富贵荣辱,从今以后再也与她无缘,这样的结果,也好。
青丝一丝丝落地,就如同往昔的种种,一并随着这些归去,人如果真的有来生,不求倾国倾城,不求荣华富贵,只愿寻常巷陌,一世安稳
延宗和长恭走的时后,遇上妙胜寺里的尼姑,本来也是寻常的事情,延宗却一把拉住长恭,让他去瞧那人。
月光映着树丛的疏影,实在看不清那人的脸,只是觉得很是漂亮的一个女子,只看一个侧影,绝对不会输给二婶。她似乎察觉到什么,也朝他们这个方向看过来,一时间,她同长恭神色都是微微怔了一下。
那女尼也有一双含水桃花目,虽然没有脂粉修饰,却也真是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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