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多月以来,子萱心里都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似乎真的是什么东西一下子从身体中被人硬生生抽走一样,平日里虽然说话,偶尔陪小安和正礼玩玩,却也总是心不在焉。
“都给我让开!我找你们家王妃,耽误了事情你们谁的脑袋也不保!”大老远就听见一个声音,火气还挺大,子萱一听就听出是宇文然的动静,便让正礼把小安带下去,自己出去。
宇文然身后还跟着不少人,兰陵王府外面停着一辆马车,上面堆满了行囊,看样子,宇文然是要回长安了。
她走过去,刚刚还盛怒的宇文然脸上一下子平静下来,这美人消瘦了许多,眼睛也不似从前那般有光彩了,心里便难过起来。
“王妃,这件事我本来以大周国的国祚起誓,不能对你讲的,可是我实在可怜王爷,不想他真的一直到最后就是一个人默默承受这些。”
子萱的心里蓦然一惊,有了一种很是不好的感觉:“宇文然,你这话什么意思!”
宇文然咬咬牙:“王爷说得那些事情,都是用来骗你的,你现在快去雅兰居苑,不然你一辈子都见不到他了。”
子萱恍然,第一次冲着下人大吼,让他们赶紧备马。
宇文然转身:“王妃,在这个世上,没有人能比王爷更爱你了。”她微微仰着头,鼻子发酸。本来她今天是要回长安,想要同长恭告别,从此邺城的事情再不过问,不料,行至雅兰居苑的时候就见那里大门紧闭,守门的两个侍卫都是禁卫军的打扮,便知道长恭说的没错,那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她没有一丝一毫多虑,便到了兰陵王府,这对人,不论结局如何,终归不能落下这么大的误会,她心软了。
宇文然上了马车,闭上眼睛,睫羽微微有一些湿润:“走吧,我们回长安。////”再见了,邺城,再见,长恭。
子萱赶到雅兰居苑的时候,一路上已经把事情想了个大概,郑子萱,你怎么那么笨,为什么不肯相信长恭?长恭,你等等我,再等等我
门口的两个侍卫把她拦住:“王妃,你不能进去。”
“我找王爷,你们让开!”她冷冷地说道,将两边的人依旧不动,“让开!”
这两个禁军也是跟着长恭在战场上打过仗的,如今王爷这个样子,就是顾及往昔的情面,也是该让她进去的。两个人对了一下眼色,便闪开了。
她疯了一般地推开每一扇门,却不见一丝动静,终于,那扇门被打开之后,看到他的身影,一旁站着宣读圣旨的宫人和药官徐之才。
她望着长恭手里那盏已经空了的杯子,心底里开始泛起一阵绝望。立马扑过去跪在徐之才面前:“徐大人,我求你救救长恭救救长恭”
毒性还没有发作,长恭扔下杯子,把子萱扶起来,幽幽的桃花眼里渐渐蒙上水汽:“宇文然还是没有帮我。”他笑笑,嘴角带着一丝凄然,“子萱,对不起。我答应你的事情这辈子做不到了”
子萱摇头,哽咽:“长恭,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跟我们说这件事,你去见皇上,总是有办法的,为什么要一个人?”她哭着,泣不成声。
“我一辈子侍奉这个国家,从来没有过半点不忠,落得此步,都是宿命。这样,你们才能安稳,我高长恭一生外面可以保住大齐国,内可保全妻儿,便足够了。”他的手指附上子萱的面庞,指尖微微发颤,渐渐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便知道是毒性发作,时候不多了,转向徐之才,“徐大人,我同王妃还有几句话要说”
徐之才会意,叹了一口气,向长恭行礼,带着宫人退了下去。
屋外的一缕阳光照进来,投洒在两个人的身上,他面色惨白,唇角依旧强撑着笑容:“子萱,我走了之后,你要好好照顾小安,不要像斛律凌雪那样,你是我高长恭的女人,就要好好活下去,我最是瞧不起”他压抑着翻涌上来的血腥气,“我最是瞧不起那种为了一个男人就殉情的女子了。”
她哭得说不上一句话来,抱着长恭:“你怎么那么傻,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长恭揽着她,一如往昔:“我才不是傻,如果不是宇文然告诉你,这一切不就过去了吗?没有关系,子萱,不要这个样子。”他目光里饱含了柔意,“人生,总是有聚散的”
聚散有时,悲莫悲于轻别。
“我不管我不让你这样离开我长恭,我们总是在一起的,你这样让我一个人怎么办?你怎么能放心地下我?”她哭着,一种绝望的死心裂肺,就是八叔叔那个时候,也未有过的。
他捧着她的脸,眼角滑下一行泪,最终,他还是轻轻地吻了吻子萱的唇角,她的眼泪流下来,沾染在他的舌尖,是苦的。
“子萱,其实每天晚上我都是要这样的,我一直认为,这样你就可以安睡,我也是。现在看来,这是长恭这辈子最后一次这样亲吻你了,可是往后的每个日日夜夜他都希望你安睡”
她摇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抱这自己的人身子终于沉了下来,他皱眉,清朗的眉宇里有一丝无奈,唇角流下一抹红褐色的液体,鸩毒,果然是厉害。
恍然间的失神,她看着长恭,轻轻闭上眼睛,就要去吻他的唇角,那抹鲜红,我们本就该共饮,你现在留我一个人算什么?
第一次,他第一次推开她,用尽生平最后一丝力气:“不可以!”
她睁开眼睛:“长恭,我们说好的,不能好好相守,兀自长命百岁又有什么意义?”
他躺在她的怀里:“小安,子萱,我们不能让小安再走我们的老路子。”努力调整着急促的呼吸,把手覆在她的手上,“如果,如果今天换做是你,也一定会这样做子萱,你好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你好好活着,对我来说,比什么都重要。同样的话,她曾经对他说过。
子萱抱着他,哭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只是一味地摇头。长恭,这一生,你为我做了太多太多,为什么唯独答应我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不肯为我做到?
他反倒笑了,就如同往昔里那般柔情,用手轻轻蹭了她的眼睛一下:“有什么,就这么着急与我同去,不过是让你等等我,只是时间长一些罢了。子萱,不要害怕,勇敢的活下去,长恭舍不得你,他那么自私,才不会放过你。这一世欠下你,来世,才有理由与你重逢到时候,这世上会有一个男子与你一支凤求凰”
她咬着唇,嘴里已经是一片血腥的味道,终于,她也笑,点头,亦如往昔的柔情,抱紧长恭,俯身在他耳畔:“好,长恭,我答应你,好好活下去,你记着,我等你回来,我会一直等你回来”
这是一个约定,一个即使生死无话后也要遵守的约定,我等你,你便一定回来。只是彼时,不要你鲜衣怒马,风云叱咤;只愿你流年安稳,一世无忧
他终于还是闭上那双眼睛,唇角留下一抹淡淡的笑意,从此,世无兰陵,就如同那支寻不到的广陵散一般,只留下一段淡淡的余音,久久不去。
外面的桃花飘洒下来,却再也没有了可以与桃花相映的人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