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文玉十岁时,阮夫人又给她生了个弟弟——杜文近,因阮夫人生杜文近时已属高龄产妇,又是难产,生下孩子后身子一直不太好。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加上病弱的母亲,这一年杜家的日子有点不太清闲。杜文玉大多时间都花在了照顾幼弟和陪伴病母上。杜长言和杜文远也很忙。新皇登基,天下不稳,西宋和东秦对大庆皇朝虎视眈眈,屡屡挑衅,大小冲突不断,宣州卫指挥使丁万山接上级命令,要求宣州卫勤练兵马、随时待命,杜长言要每日带着杜长远去练兵场练兵。
其实,大庆建国至今,后魏的势力一直未曾彻底拔除,十几年前就在宣州一代还发生过谋乱,是宣州卫指挥使领着辖下几万人马平的乱,虽然时间很短,却也给当地百姓带来小少的灾难,许多人妻离子散,不知所踪。杜乾、杜坤、杜方、杜谨、杜信就是当时战争中幸存的孤儿,后被杜长言收留、养大,从而留在了杜家。
然而不等外敌入侵,内战先爆发了。
贞明三年五月起,大庆国内颖北、西岳相继大旱,接着又是瞿州、阜州蝗虫遍地,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贞明三年十一月,灾情虽然得到缓解,但由于灾民太多,许多人无法安置。同年腊月中旬,位于川地的南川王府,朗朗晴天突现彩虹,五光十色甚是耀眼。一时间,川地南川王府出现祥瑞吉照的传言在民间传开,跟着传开的还有南川王其实才是天命所归的真命天子的流言。
先帝儿子不少,但存活下来的不多,除了继承皇位的老三安王即庆仁帝外,老五封了川王,封地在川,因川地在大庆南部,又被称做南川王;老七封了梁王,封地在梁,最小的儿子老十六封了冀王,但一直留在京都未去封地。
这种股流言自然也传入了宣州,杜文玉听到流言的第一反应即是,天下要乱了。无风不起浪,这种流言,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传出来,跟着流言传开的,不知道又是多少流离失所,多少无家可归。
这种流言在贞明四年新年初达至顶峰,犹其在流离失所的灾民当中,随着灾民渐渐涌至京都,流言也跟着传入。在此之前,庆仁帝已得到信息,当时听闻即大怒,即刻命令京城守备吴光柱着手调查流言一事。
吴光柱人手还没安排好,南川王即在贞明四年的元宵节过后,在自己封地的南川王府举起“清君侧”讨伐庆仁帝的大旗。在讨伐檄文中,南川王称自己才是先帝原本属意的继承大统之人,并且拥有先帝立其它新帝的诏书,而庆仁帝假仁假意,不忠不孝,蒙蔽了先皇视听,并采取威逼胁迫手段,最后在不明真相之下将皇位传于庆仁帝,是以上天降灾难于民间以示对庆仁帝的惩戒,百姓何其无辜,却要受他连累,无家可归,亲人失散,骨肉不得团聚,南川王还称他本无心皇位,但不忍天下苍生民不聊生、衣不蔽体、流漓失所,为天下百姓着想,不得不率众伐之,檄文康慨陈词、有理有据,把庆仁帝气得差点吐血。檄文发布没几天,南川王随即在川地自立为帝,称“庆和帝”。
杜文玉对南川王的说法嗤之以鼻,真要是为天下百姓着想,就不会发动内乱了。要真是先皇钦定的人选,有先帝的遗诏,早干吗去了,为何庆和帝登基都两年多了才拿出来说道,再义正言辞,只不过拿来堵悠悠众口,为自己的叛变找个合理的理由而已。有明白如文玉者,也有不明是非者。天下多的是为生活所苦的流民,他们是不会对此做出理智判断的。再说乱世出枭雄,也有一部分人,正想着借此机会谋个出人投地,荣华富贵。
天下百姓哪管谁当皇帝,只要能让自己吃饱穿暖,有活路,谁当皇帝都可以。南川王的檄文发出后,得到不少不明真相的百姓,犹其颖北、西岳、瞿州、阜州等地的灾民拥护,纷纷加入南川王的讨伐大军。
南川王的反叛也是谋划许久的,金银粮草准备亦很充足,很快将灾民收编入队,发放了武器。使叛军一下子增加了好几万。
有了这些力量,南川王随即马不停蹄,挥兵北上,打了庆仁帝一个措手不急,接连攻破好几个城池,待朝庭军队整装南下时,叛军已攻至涑水一带,占了大庆朝三分之一的领土。
庆仁帝闻后既惊又怒,他非嫡非长,不过命好,要不是上面的两位兄长,早早地离开了人世,先帝临终前两年一直卧床养病,做为先帝存世的最年长的儿子,又一直勤免恭孝,得父皇看重,顺理成章的接管了朝堂之事。先帝驾崩后,又顺理成章地承继皇位。庆仁帝皇位的取得看似简单,兵不血刃,实则来之不易,为了赢得先皇信任,他朝堂之上兢兢业业,先皇病塌之前衣不解带。好不容易老皇帝去了,自己得了皇位,还没来得及品味坐拥天下、至高无尚的权力滋味,就被南川王来了这么一手,他怎能不气不恼。恼怒之余,又暗恨自己登位之初,顾及兄弟情谊,没及时处置了南川王,如果登位之初就将其召回京城圈禁起来,何至今天,不知要费多大周折,甚至被取而代之也非不可能。
庆仁帝一面谴兵派将,极力围剿南川王及其所领叛逆,一面积极整顿朝纲,消除瘾患。将冀王拘禁在京都冀王府,命人严加看管。又派人将梁王传召入京,待梁王入京后,像冀王一样看管起来。并将六部人员与三王关系密切的换了一遍,贬的贬、斥的斥,庆仁帝一翻雷霆变动,令朝中大臣一时战战兢兢,人人自危。
贞明四年十月,伐叛主帅戚元启老将军旗下的骑都尉陈知昂突然率部下叛降,导致戚将军及手下将士10万人被困泽度岭,南川军则趁机攻打息烽府,息烽府位于大庆中部,不管是水路还是路路都是贯通大庆的交通枢纽,因其交通便利,息烽府十分富足、商业十分繁华,如果息烽府被攻下,大庆朝真是汲汲可危了;戚元启老将军带兵多年,深得先帝和庆仁帝信任,没想到临老临老,吃了这样一个败仗,要不是此时形势不容,他真想以命谢罪。一世英名,毁在个毛头小儿身上,就算最后得胜还朝,自己还有何颜面去见陛下!戚老将军每每望着岭下围着自己的叛军就垂足顿胸。
庆仁帝得到处此战报,气恼非常。西宋和东秦对大庆朝虎视眈眈,磨擦不断,只是碍于大庆兵强马壮一直攻而不得,此时内乱,他们岂肯放弃如此大好机会,时远、顾敏、石继光等要驻守边关,肯定不能调动;戚元启被围泽度岭,尚需援助,指望不上。从距离上看,只有从京都出兵息烽才是上上之策。
此时内忧外患,哪一处都疏忽不得,万一一个疏忽,轻则割城让地,俯首称臣,国力大减,重则国破家亡,身首异处。哪一个结果都不是庆仁帝想要的。
可派谁领兵让庆仁帝一时难以决断,朝中可用的将领本就不多,有陈之昂事件在先,能让庆仁帝放心使用的就更少了,十几万大军呢?谁掌握了这部分兵权,谁谅决定了大庆朝的皇帝由谁来做,人心难测,不得不防,成王败寇在此一举,这件事上是丝毫失误不能有的。此时庆仁帝长子,晋王李辰风力排众议,极力推荐派六皇子李辰景领兵出征,晋王理由很充分,李辰景自十二岁时起就投身军中,武艺高强、作战勇猛,且懂兵法;其次,李辰景是皇子,其带兵出征,更能激起底下士兵的士气。晋王一番话令庆仁帝茅塞顿开,此时还有谁比自己的儿子更可靠的。
经过一夜深思熟虑之后,第二天一上朝就封六皇子李辰景为三军主帅,领京兵六万,另从宣州卫、睢阳卫各调兵两万,共十万大军,翌日出发,平逆叛乱,解息烽府、泽渡岭之危。
时至今日,杜文玉都记得父亲初接到出征命令时,既兴奋又忧心的复杂表情。做为军人,只有在战场才有展示自己雄心抱负的机会;但家中弱妻幼子,自己这一走,生死两茫茫,真是放心不下。
文玉理解父亲的心情,阮夫人更是明白丈夫的心中想的是什么。所以她们再是不舍,再是担心,仍默默地为杜长言父子准备出征用的一应物品,默默地送他们父子出征。临出征的那天,杜文玉领着杜文近跟着应挺着虚弱身体的母亲,将父亲和哥哥送出好远好远,直到连马蹄践起的灰尘都没了踪影,母亲仍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发呆,要不是阿近吵着肚子饿,还不知要站多久。此后的一段时间,母亲都神情不属,有时半躺在床上喝药,端着药碗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半天不往嘴里送,文玉知道,那是母亲在挂念父亲和哥哥,战场上刀枪无眼,那是自己的至亲,她怎么能安下这颗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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