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余堂原来是一处农家院,只是院墙十分低矮,仅有一米多,院门也只是两扇木栅栏。////这种配置,恐怕连野猫也挡不住。因为院墙低矮,从院外就能望到堂屋屋檐很深,前探出一大截,而檐下贴墙挂了一块不大的黑油油的木匾,上面直接阴刻了三个字:渡余堂。
何金是匠人出身,看了看着三个字,隐隐感到了金石之气。这股气息,让他猛地清醒了很多,这才发现,这处小院处在一处断崖边上,距离断边不足十米。
院中,一秃顶长须的老人穿着一身青色布褂布裤,正坐在摇椅上吸着大烟袋。这个老人看上去约莫七十岁左右,相貌极其普通,如果把白色的长胡子剃掉,扔在人堆里是很难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
虽然隔着木栅栏就能看到主人,但是何金还是拍了拍门,喊了一声“老人家”。
“进来吧。”老人喊了一声,中气十足,虽隔着十几米远,何金听来却如在耳边。何金进门,走到老人身边,先恭恭敬敬鞠了一个躬。老人笑了笑,示意他在旁边的条凳上坐下。
“看你的模样,你是青儿的弟弟吧,青儿说起过你,有一身好手艺。”老人缓缓说道。此时,何金拿出了事先打制的金坠子,送给老人:“我也不知道您喜欢什么,自己的手艺,您别嫌粗陋。”
这枚坠子是个小圆饼,中间是太极阴阳之形状,两点镂空。////构造简单,但用料十足,做工精细。
“青儿出事有几天了,我算到今天也该来人了。”老人接过坠子,摩挲在手,叹了一口气。何金心里暗道,原来他算出何青出事了,而且会来求救。
“青儿恃强,自负有几分手段,太容易招来祸患。不过出事后他倒也硬挺,十几年前他逃到日本也没来求我,想是不愿给我添麻烦,他不知最终还是我暗里出手帮了他。这次恐怕自己想来也来不了了。”老人对着何金说道。
深山的一处农家院,一个普通的老人,说出这样的话,难免会让人觉得口气好大。但是何金却感觉一种气场强烈包围了他,如临仙道。
随后,何金把前后所知的经过告诉了老人,并详细描述了何青的状态。
“这次青儿竟然用了悲风咒。什么人有这样的道行,竟能移咒?我算出是青儿此劫乃是‘上罚’,难道还有什么前辈高人?”老人喃喃自语道。
何金在一旁没有说话。老人突然说道:“中午在这里吃饭吧,下午老妖跟你下山。”
何金听到“老妖”一词,微微有些吃惊,老人接着说道:“那是我的自称,孩子你不必吃惊。我活了将近百年,就收了青儿这一个徒弟,下山也是我份内的事。”
何金心里又是一惊,不过脸上却不敢显露任何表情了。其实老人十分随意,并不在乎这些东西。老人1915年出生,2010年确实已经将近百岁了。村里的老人也大多都比他小二三十岁,但是都称呼他为“老范”。
对于老人的来历,何金自然不敢多问。不过吃饭的时候,老人似乎看出了何金的想法,大体也给介绍了一些。
老人名叫范木一,祖籍汉州,16岁跟随叔父进了京城,做的是药材生意。无意中结识了一位买药的中年人,此人竟身负绝学,看范木一不仅天赋聪敏,而且有私塾的文化底子,就收他为徒弟,教授他的是相古用古、奇门遁甲之术。
此人自称名为古月,这显然很像一个姓胡的人在隐姓埋名,想是他连徒弟们都不曾告诉。
但是古月所通,颇为广博,且有一身功夫。范木一是唯一跟师父学过拳脚功夫的人,更对法器、占相、制人等术最为痴迷,尽得师父真传。范木一拜师之时,已有一个大师兄。后来他的师父又收了俩徒弟,也就是说,范木一还有俩师弟。
古月收徒,必求天赋奇高,师兄弟四人皆非寻常资质。古月的身世,牵扯到一个传奇人物,而古月的背后,是一个神秘流传的门派。但到了清亡之后,门人仅剩下古月一人。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要求徒弟们入门。
这师兄弟四人虽然对师父的本事都大致通晓一些,但各有所长。范木一之外,大师兄毕业于京城名校,对天地经纬、古玩文物颇为入道,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还被聘为考古系教授;大师弟与范木一爱好相似,但对风水堪舆之术尤其精专。
最小的师弟入门时只有十岁,是一个孤儿,入门时还没有名字,便随了师父姓古。他对术法毫不感兴趣,且为人沉默寡言,但是有一手仿古的绝活儿,瓷器青铜竹木牙角,无一不熟;曾糊弄过不少洋人,换得师兄弟们的酒肉钱。
时逢日本侵华,四人在师父的带领下,结成一抗日组织,运用各种法门和手段,一次次打击了日本人的气焰。1942年,古月被日本人杀害,时年59岁。据说,当年日本人为了杀死这个奇人,四面以机枪埋伏,同时派出了一个特殊帮会的四个一流的杀手。
当然,范木一自不会介绍师父的身世和所属的神秘门派,他只是说了一个粗略大概。
“师父要不是怕暴露我们几个的所在,恐怕没那么容易死在日本人手里。师父死后,我们为了安全起见,分走各地。后来日本人战败,国内又爆发了战争,再到太平下来时,我们却也联系不上了;再后来,我就到了老家附近的这个村里,帮人张罗个红白喜事,就这么过,倒也自在。”
“我本不想收徒,但是那年去汉州买东西,无意中碰到了青儿,他双手掌纹暗暗成网,实在是天赋的制器制人的好手,又想着一身奇术无人可继,才动了这个心思。”范木一叹道。
饭后,范木一随手画圈,扔出青白红黑四个三角形小铜件,跌落到了一个格纹纵横的怪异棋盘上。仔细看了之后,他突然对何金说道:
“现在走,恐怕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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