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城,因为一条洛河穿成而过而得名。
洛河的水到了洛城最北边,却变戏法似的转了几个弯,圈出了另外一番儿天地。也成就了一道天然屏障。
天朝的皇宫,就位于这番天地之间。或澎湃,或沉静的洛河水过后,倒让这座皇城四季如春。
即使是在这盛夏之际,微风过处,皇宫中处处透露着一股子凉气。
让人不由得通体爽快,恨不得生生多吸几口这股儿凉气。
只是,今年的夏,似乎更加炎热一些,也更加湿闷阴沉一些。
青萝和青萍脸上的平静已经到了频临崩溃的边缘。那些守在坤宫外的小宫娥太监们已经齐齐煞白了一张小脸,就连不久前赶来的李公公都如此。
坤宫的门,已经关了近五个时辰。
久到众人已经耐心耗尽,顾不得尊卑有别,君臣之礼。
自然了,也顾不得自坤宫内传来的那些或低或异样的气息了。
“不管了,就算是主子要砍了奴婢,就算是陛下要诛了奴婢九族,奴婢也一定要闯进去看个究竟了。”
青萝的话有些刺耳,声音有些嗜血,却是实打实的表达了自己的真情实意。
她自到莫伊身边,就与莫伊十分亲厚。这有莫伊的平易近人和对下人从不摆谱的尊重对待,也有青萝对莫伊从最初的可怜到怜惜的心理变化,更有对莫伊对青萍那数次的纵容,维护她的姐妹之情的报恩。
其实人是个很奇怪的动物。一旦动了感情,不管是好的坏的善良的还是邪恶的,是感情,就都一定会有行动,哪怕是一个最细微的表情,一个最无奈的心动,都是可以让别人感知到或好或坏的本意。
青萝的想法其实很简单,她担忧的是莫伊的身子,是莫伊此时一定饿极的肚子,是君淡然是否会一怒之下对莫伊作出什么过分事情的隐虑。
或许青萍模不透陛下的真实性情,或许莫伊看不透陛下比花还娇的笑颜下藏着的嗜血本性,可她知道。
她什么都知道。
从五岁入了暗卫开始,到如今的十年过去,她是看着陛下一点点夺回了大权,看着陛下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的万人之上。
十岁登基,十二岁控制全部局势。两年的时间,吞噬了多少条人命,又流尽了多少人的鲜血,她比谁都清楚。
五月的洛城,其实还是很凉爽的。坤宫四周的柳树还是一水碧的颜色,那丛丛绿竹还是带着淡淡的竹香,知了还是偶尔知了知了的叫,青蛙的鸣叫,夏虫的啼鸣,都还不是那么恼人。
伴着微微夏风,坤宫之前,应该是很惬意的。
青萝的话轻轻的落下,青萍的神色也跟着闪了闪。
她知道青萝的想法,知道青萝的担忧,知道青萝可能会作出的动作,其实,她又何尝不是如此想法呢?
如果说陛下给予她的是新的生命,那主子给她的就是新的灵魂。
记得陛下在将她和青萝送到主子身边伺候的前一夜,在交代完所有事情之后,陛下走过她的身旁时轻轻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不是所有的仇恨,都需要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才能够得偿所愿的。认真听,好好学,等明白了,你就不会再那样执着了。
起初,她不知道陛下的意思。她才会愚蠢的说了那些话,做了那些决定,甚至那些事情。那时的自己正如主子骂她的一样愚蠢而冲动,令主子和自己都差点再次陷入性命攸关之中。
忍,是在心头立把刀,日日刺破心脏滴下一滴血,好叫自己不要忘却了那些仇恨,却也时刻提醒着自己莫要因为仇恨而失了性命,徒留下一腔怨恨。
那时的自己看不清,可现在的自己却看的很清楚。
伸手拉住欲踹宫门的青萝,青萍的声音一如往日的冷静,却又带了一些莫名的晦涩:“青萝,主子是个知轻重的,陛下是有分寸的。没有吩咐,不准入殿!”
“是啊青萝姑娘。”李公公是自小就跟在君淡然身边一起长大的,生的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端的是一副好面相。
昨夜听闻小公公的汇报他并没有立即赶来坤宫,而是在今日听得君淡然和莫伊在坤宫之中久久独处之后才来到这坤宫之外的。
此时的他没有如青萝一般走来走去,也没有如青萍一般久久立在某处,更不会如那些大气不敢出的小宫娥太监一般弯腰立在两侧。他舒舒服服的靠坐在一张太师椅上,品着小太监递来的香茶,正一派悠然自得。
“陛下和娘娘久久未出坤宫,自然是新婚燕尔,有什么可担忧的?”李公公瞥了一眼青萝,语气轻的不能再轻。
“可是,都已经五个时辰了!就算陛下再宠爱娘娘,也要看看娘娘的身子是否妥当,月复中的小太子可能承受啊!”青萝狠狠回瞪了一眼李公公,对他的话很是火大。
主子昨夜分明已经不许陛下靠近坤宫,今早也是发了好大一通火才惹了这祸事,这个该死的太监竟然还说什么新婚燕尔?秋后算账还差不多!
“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陛下不知爱惜娘娘,奴婢还舍不得陛下如此糟践娘娘呢!”青萝说罢,挣月兑了青萍的手,一脚就踹向那紧闭的宫门。
李公公描的十分精致的眉几不可见的动了动,捏着茶杯盖儿轻轻刮了刮茶叶沫子,怪笑一声:“你这小丫头,胆子倒不小嘛!可惜,太蠢了一点。”
随着李公公的怪笑声,一道劲气带着拉朽催枯的力量,猛然袭向青萝……
就在坤宫外剑拔弩张的时候,皇宫深处那座破败的宫殿在那一道白影进入后也变的不那么安静了。
“你,你回来了?”稚女敕的嗓音伴着惊喜从废殿深处传来。随着这道稚女敕嗓音传来的方向,依稀可见一团白雾,淡淡幻化着白狐的影子。
那不是一路追着莫伊而来的白狐天醒是谁?
白狐天醒的问题自然没有人回答,顿了顿,它依旧没死心:“我是能通天入地的白狐天醒,我知道你所关心的每一个问题,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你为何不让我接近那个女人?”
不远万里追踪,它拼着的是魂飞魄散的后果。可是谁知道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还是出门没记得拉屎,它竟然一出徐氏庄园就被那个该死的白影给盯着了。
如果是简单的盯着,那也算了,它倒是不介意让人看到它伟大英俊的身姿。可鬼才晓得这道白影到底是什么怎么回事,竟然在它好不容易寻得机会再次靠近那个女人,确定它月复中的孩子是不是主人转世之后,那道白影,竟敢一巴掌甩晕了它,将它丢入这座废殿之中。
“如果不是我,你早就被天朝顺帝给一掌打的魂飞魄散了!”意外的,那道白影没有再沉默。
白狐天醒闻言一喜,肯搭理它就说明那道白影还是活物。只要是活的,就都有能攻击的弱点。只要找到了这个弱点,它就可以恢复自由了。
心头这样想着,白狐天醒嘴里的话可并没有半点惊喜:“切!你还不是看见那个什么劳什子顺帝就跑的比兔子还坏?照我看,你根本就是怕死了那顺帝!要是你不跑,还指不定是谁被顺帝一巴掌拍的魂飞魄散呢!”
白影没有立即接话,只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久久的陷入沉默。似在思考,更似不愿意搭理白狐天醒了。
突然安静下来的气氛让白狐天醒心头警钟大响,有种不好的预感。赤红的眸子四处查找着那道自进来后就再次消失不见的白影,白狐天醒的心思转的比谁都快。
它是千年的灵物,是比始皇大帝还要久远的存在。在它的生命中,除了始皇大帝,这个白影,是它第一次感到丝丝害怕的人。
它不知道这个白影是谁,也从他的身上感觉不到丝毫修为甚至人类特有的七情六欲。这个白影就像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一般,却又强大到让它白狐天醒都心惊肉跳。
他是谁?为什么出现?禁锢它的目的又是什么?
还有他留下的警告,不准它去接触那个女人和她的孩子。
为什么?
……
……
所有的故事都说完了,君淡然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这就好比一个人担着千斤的重担,却在爬上悬崖绝壁的途中遇到飞来横石断了前路,好不容易清理完了一切障碍爬到山顶卸下重担,整个人是既疲惫又轻快。
温泉浴池中的血色池水已经恢复了正常,朵朵血莲也消失不见。君淡然已经再次穿上了大红的锦袍,对着铜镜,重新描绘起了那诡异的图腾。
莫伊静静的坐在温泉池畔,手心里的血莲也已经消失不见。她蹙着细细的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能看到她神情恬静,若有所思。
君淡然自铜镜的余光中看着莫伊,薄薄的唇勾出一段浅浅的弧度,心头升起一股岁月静好的美好来。
只要他能和她一生都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那便是极好极好的人生了吧!
------题外话------
悲剧的再次出差,要热死个桃子了。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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