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成语叫一语成谶。
意思不太好。
可用在那些惯会作墙头草的太医们身上,再合适不过。
其实莫伊的情况,但凡略懂医道的人都明白,也都不用想,自然知道是不好的。
七月有余,八月不足。这样的孩子,十之*养不活。
大人,也十命活不了七命。
可这群太医,硬生生揣着明白装糊涂,硬是将莫伊的情况,说了个类似早产,生生要耗掉莫伊母子两条命。
君淡然也是被急疯了,才忽略了这么大一个问题。
坤宫内,到底是多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局面,早就乱成了一团。
青萝和青萍自然守在坤宫,却只能泪眼婆娑的跪在内殿宫门一丈远的地方,求天求地求佛求神求魔,只求莫伊和孩子能平平安安。
李公公没有守在君淡然的身边。他拿着君淡然亲手所写的圣旨急急赶往宫外,寻找一切能对莫伊生产有所帮助的人。
其实,这也是病急乱投医了。
君淡然也没有守在内殿,他此时是靠坐在外殿那座黄花梨木罗汉床上,红衣妖娆,金色图腾诡异,神情平淡,整个人看不出是喜是怒。
提着热水的嬷嬷,端着参汤的宫娥,还有那些一波一波络绎不绝的太医们,将整个坤宫闹的热气腾腾,无端让人心烦。
内殿内没有任何声音,所有人都像吃了哑药,静的有些可怕。
大床上,莫伊依旧气如游丝,脸色卡白。一张大大的红色绸布遮住了她的半个身子,不断有年纪大的嬷嬷从红绸布下钻出,两道眉拧成川,身子抖的如筛糠。
莫伊早产,还伴着意料之中的难产。那些进进出出的太医们没有丝毫办法,却又不得不硬撑着进来看看,再看看。生怕自己一停下,就被外殿那个平静的比暴怒的魔鬼还可怕的陛下给拖了下去,灭了九族。
可是进来看看,他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保小舍大陛下不乐意,保大舍小……嗯,怕是还没说完,陛下就已经一个眼神杀了你。
社稷之重,在于太庙。太庙之重,自然在于子嗣。
这种摧毁天朝万里根基的话儿,谁敢说出口?
可是,娘娘又这般昏迷不醒,怎叫人一个愁字了得哦?
……
……
越是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悬浮在内殿的莫伊越是能感觉到那股强大是精神意念。
那不是一种求生的本能,却是一种更加伟大的爱意。
那是那个已经快要湮灭的真莫伊的残魂残魄,要为她的孩子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庇佑孩子到最后一秒。
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爱?
莫伊忽然想起了那只白狐天醒,想起了初次见面时它那忧伤的眼神。
忽而,莫伊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
白狐天醒的眼神不是一种矫情的怀念,也不是一种孤芳自赏的傲娇,更不是一厢情愿的蠢笨如猪,是始皇大帝给了它生命,给了它灵魂,孤独千年也好,散尽一身修为也好,它所做的,不过是一种反哺。
如燕一般的反哺。
心中的某根弦,似乎被触动了那么一下,莫伊又想起了自己真真切切的第一次感到月复中孩子胎动时的情景。
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畅快到每个毛孔的感觉来着?
如鹅毛扫过手心,如游鱼拂过脚底,如春风吹过堤岸柳,如夏雨落上荷,如稻香赛秋阳,如腊梅傲冬雪,如……
莫伊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了。
可是她却从来没有忘记过那种生命的悸动之美,那种感知到心连心的心跳的震撼。
是了,她没日没夜的修炼惊云录,费尽心血的斗莫青烟,斗皇后,斗北川皇帝,乃至最后拿惊云录作交换来到这天朝,一切不都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平安降生的环境,许他一个未来?
哪怕明知道这个未来不会平坦,她还是拼了性命去争了呀!
犹如晴空一道惊雷落下,莫伊被震的有些晃神。
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怎么就那么轻易的被一句或真或假的诅咒给摧毁了呢?她竟然还傻傻的作出这样一个糊涂的决定!
她,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
……
……
“不好,娘娘的脉搏越来越弱,怕是撑不住了!”
拔高音调的男子声音有些刺耳,说出的话儿更是刺耳。
外殿的君淡然一个打挺坐直身子,血红眼眸闪了闪,终究是忍住了起身的冲动,“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许舍弃任何一方!”
“主子!”青萝一声低呼,捂住嘴瞪大了眼眸,泪似断线的珠,止不住的往下流。
那是多好的一个主子啊!那是多好的一个主子啊!怎么会就摊上了这样的一个命运!
老人们不是说先苦后甜吗?佛家不是说善恶终有报吗?为什么到了主子这里,吃尽苦头的善良人儿,却要经受这样的折磨?
泪眼婆娑的看向那道鲜红的身影,她真的很想问一问,他到底和主子说了些什么!
青萍向来是自制的人。可此刻也慌了神。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哭红,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一个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夜,鲜红的血,滚烫的泪,一个接着一个倒下的身影,还有那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呼叫……
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眼泪无法控制的落下来。青萍,哭晕在了内殿的青石板上。
可此时无人能顾及她,也无人会顾及到她。
青萝的眼神太烈,烈到陷入绝境的君淡然依旧能够感知到。
他狭长冷厉的细眸淡淡扫来一眼,眼波流转间瞥了一眼哭晕过去的青萍,而后定定落在青萝身上,“青萝,本尊记得,你是卫家的人吧?”
“是。”青萝点点头,轻声道,“世代守护凤氏一族,是我卫家的使命。”
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没有来由的。就如青萝对莫伊的忠贞不二,莫伊的个人魅力占大头,可青萝的身份,也占了绝大部分因素。
这倒不是说莫伊和凤氏有什么绝对的关系,只是因为莫伊的生母叫凤菲菲。青萝这算是卫家骨子里对凤氏的尊敬和俯首在作祟罢了。
“如果本尊没有记错,你是为着菱宫那位被送入本尊的暗卫的。”君淡然也点点头,似是想起了什么。
菱宫的那位。
青萝的心头默了默这几个字,眉心微不可见的皱了皱,随后点头,“是。”
“那就去看看菱宫那位吧!”君淡然瞥了一眼内殿,看着匆匆走出又匆匆走进的宫人们,语气不确定的又加了一句,“或许,菱宫有办法救救伊儿吧!”
……
……
半个时辰后,君淡然没有等来菱宫的消息,倒是等来了一个很熟悉的人——凤阙天。
凤阙天自那场樱花节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君淡然都差点忘了他还有这么一号脾*好诡异的好友。
先是莫名其妙跑来要去北川见见莫伊,接着又自请使命要保护莫伊,被君落钰搅坏了计划,他就干脆彻底消失,连他的大婚都不参加。
发出去的圣旨并没有说莫伊出现了什么情况,坤宫的一切也封锁了消息,就连病太子莫承昱都不知道莫伊早产之事。
可偏偏这个凤阙天竟然知道了,而且还带来了一个人——凤倾城。
斜靠黄花梨木罗汉床的君淡然斜挑眉头,冷眼冷脸的看着那个站在身前夸夸自吹的家伙,头疼的更加厉害。
说什么凤倾城是他的亲大哥。
说什么凤倾城是某宗近百年来难得一遇的宗主。
说什么五行八卦天地乾坤没有凤倾城不懂的。
说什么大到治国平天下,小到孩童打架,就没有凤倾城搞不定的。
……
……
反正在凤阙天的口中,他的这个亲哥哥,是堪比玉皇大帝如来佛祖的存在了。
君淡然听的厌烦,凤阙天却说的津津有味,最后还是凤倾城开口打断了胞弟的滔滔不绝:“阙天。”
轻轻淡淡的两个字,却瞬间就让凤阙天的聒噪消失不见,君淡然松了一口气。才省出些精力来看那位叫做凤倾城的男子。
剑眉星目,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段欣长,腰悬长剑,是常见的世家大族好的样貌。只是那通身仿佛和空气融为一体的气质,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此人定非凡人。
“本尊常常听得凤宗主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了。”君淡然到底还是一个久在上位的君王,虽忧心莫伊,倒表现的很是镇定。
“陛下言重,是倾城与娘娘有些缘分,才会至此为娘娘解忧而已。”凤倾城的声线偏哑,却又不是那种妩媚低沉,而是一种能安定人心的镇定。
他没有自称草民或者下臣,也没有说是他三生有幸才得见天颜,他只淡淡的道:因为和莫伊有些尘缘,才特意来为你解忧的,你大可不必多心。
凤倾城的话,君淡然自然是听得懂的。却不高兴他的说法。
什么叫缘分?是有牵绊之后的牵连。
他竟然敢说和伊儿有些缘分?
真是不知死活。
“凤宗主是尘外之人,怎么会与伊儿有些缘分?即便真有缘分,也是本尊与凤宗主有些缘分,否则怎么会有此一面之缘?”
君淡然的话,很明确的告诉凤倾城,尘外之人,莫管红尘之内的俗事,他不喜欢。
凤倾城不恼也不急,闻言只淡淡一笑:“尘缘未了,何来尘外之人?娘娘的情况已经很不好,陛下请不要在倾城的出现上过多浪费时间,平白增添娘娘和孩子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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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记得开篇的那道白影吗?会是凤倾城吗?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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