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伊的运气,到底是太好了一点。
那群子墙头草太医们的祖坟总算没有埋错地方,恩荫福祉全给了总算帮了后辈儿孙们一把。
随着众人的心稳稳落地,天朝顺帝的昭告就响遍天下了。
天朝皇后诞下麟儿,册封太子。
随着昭告颁布,东陵,北川,南诏纷纷遣使来朝,一时之间天朝京都洛城人满为患,却到处一片喜气洋洋。
自家皇帝虽然传闻荒诞不羁,声名狼藉,可他们的小日子却是一派安乐祥和,富余有足的。天家富贵他们不奢求,米粮温饱才是日日都难得的。既然皇帝陛下又没少他们吃又不缺他们喝,他们又何必管是什么样的人坐在那个皇位之上呢?
其实最普通的老百姓们就是这么奇怪。
说他们无欲无求,他们可能为了一分地儿打的不可开交,甚至闹出人命。说他们贪得无厌,他们却从来不奢求从天而降的富贵,知足常乐。
他们可以死心塌地的为你抛头颅洒热血,也可以不管不顾的揭竿而起,反了你的天下,杀入你的皇宫,原因,却又实在的让人啼笑皆非——肚子。
吃饱了肚子,自然是尊天敬地跪人皇,可如吃不饱肚子,那对不起了,只能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以慰藉空空如也的肚子了。
所以,若问洛城谁最高兴?答案自然是洛城的百姓们,天朝的百姓们。
不为别的,只因着莫伊诞下太子,他们的温饱大计已然解决,不愁吃不愁穿的日子,老百姓谁不高兴来着?
百姓们表达高兴的方式也最实在——由衷的热热闹闹的摆起了流水宴,唱起了秦淮京调,一时之间,天朝可谓河清海晏,一片太平盛世。
这有人高兴了,自然也有人不高兴了。
比如东陵的皇帝,比如南诏的世子,比如早已磨刀霍霍的莫青烟。
北川病太子是一路送亲送到洛城的,回程的事儿还没有被提上日程,莫伊就已经诞下小太子,所以病太子莫承昱就直接留了下来,等待作为北川使臣的凰冀公主莫青烟的到来。
当第一时间听到来使是莫青烟的时候,病太子的脸色变了变,却没有说什么。病太子很明白北川此时此刻除了凰冀公主莫青烟之外够资格出使天朝的人选,还真的没有。
主上天朝皇后诞下太子,四海来贺,若是北川使臣的身份不够尊贵岂不是自打自家脸面吗?
沉默了很久,病太子只扶额说了一句话儿——告诉凰冀公主,谨言,慎行。
南诏向来是天朝的通家之好。南诏世子又是天朝顺帝一母同胞的亲生大哥,是自家的亲侄儿亲弟弟呢。
所以,南诏毫无疑问来的是南诏世子君落钰。
东陵的人有些奇怪。
按正常的思路来说,东陵是离天朝最近的王朝,应当是第一个就到达天朝洛城的使团。可是偏偏就连最远的北川使臣莫青烟都到了,东陵使臣还是没有出现在洛城之内,只派人传来个口信,说是夏汛突至,阻了通往洛城的河道,使团一行已改走陆路,怕要迟上几日,请陛下勿怪云云。
君淡然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神情很淡定,仿佛早料到一般。莫伊还在月子中,自然是靠坐在床,吃着青萝喂来的汤汤水水,眉梢都不扫一下那个日日赖在内殿不走的家伙。
莫伊是生气的。
可莫伊更多的是气自己。
她早就知道君淡然执意求娶定是有所图的,可当这个有所图的目的超过了她能承受的范畴,她竟然选择了一种最没用的方式来解决。
如果,如果不是那道突然的力道,她简直不敢想象会出现什么事情。
想起生产那日的事情,莫伊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那道清润如春雨的声音,星眸微挑,说的随意:“当日本宫生死徘徊,你左右不过说了一句话,今日却和本宫说这些,是想告诉本宫些什么?还是需要本宫再回答你些什么?”
东陵失贞,他明明白白告诉她,虽不是他一手策划,却是他助纣为虐,反手利用自己的。
对于这样的人,他还希望她给予她什么样的答案?
说东陵皇是在怠慢天朝,有意为之,甚至居心不良?
这么显而易见的问题,她才不相信他没有看出来。
那他是希望她说她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而这个事情就和东陵使团的反常有关?
啊呸!
连口口声声说从初见就惦记着真莫伊的他都能见死不救助纣为虐,他凭什么一口咬定她或许还和东陵皇有所瓜葛?
想了想,莫伊又加了一句:“东陵皇对本宫的击杀令,本宫不相信你是不知道的!倘若你敢动孩子分毫念头,我莫伊绝不与你罢休!”
莫伊的语气,到底是气恼了。
在那生死如浮萍飘荡的半年内,她遭受了东陵皇的击杀,遭受了南诏世子的击杀,遭受了北川皇宫的击杀,可他又有哪一次帮了她?甚至帮过这个孩子?
她可以容忍他借着孩子出世大肆喧闹,可她绝不允许他哪怕分毫的利用她的孩子!
龙有逆鳞,她的逆鳞,便是她的孩子。
“本尊已然对不起伊儿,焉能再祸害孩子?”
君淡然笑的很坦然。
看着莫伊的眸,也是一片清明与坚定。
其实他将这些告诉伊儿,不过是想伊儿提前了解一下东陵皇。却没想到,伊儿平白无故想了这么多,甚至以为他要利用孩子去筹谋什么。
呵呵。
君淡然自嘲的在心底笑了笑。他知道,伊儿的怀疑,是因为他先前的利用和不择手段让她不再信任他。
不对,伊儿是从来就没有信任过他吧?
比如她隐瞒了白狐天醒说的话,比如她隐瞒了那个三两铺,比如她不然他靠近孩子一步,比如她从来不和他一起用膳……
想到那么的比如,君淡然的心陡然跌入深谷。
有些时候,他宁愿他的伊儿还是那个傻傻的丫头,一如那个夜晚,瞪着一双血红的眸子,倔强却不知所措的盯着他,然后缓缓问出一个让他一辈子都吐血的问题。
她问:只可以亲亲,不可以睡觉,好不好?
他答:亲亲完了你就想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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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就是那夜一个混乱的夜晚,却是他这不短不长的人生中第一个睡的极安稳的夜晚。
无梦,亦无惧。
可是,如果伊儿还是那个傻乎乎的丫头,今日的他们又会在做什么呢?
是的,原先的计划。
按照原先的计划,莫伊失贞,东陵必然大怒,逼迫北川或同盟或割地。如果是同盟,那东陵和北川合二为一,天下必然动荡。可他赌的是病太子莫承昱。赌他会割地救长姐,绝不会同盟以散权。
事实,确实如他猜测一般。
然后,他会秘密制造莫伊的死,再秘密救走莫伊,以此金蝉月兑壳,将莫伊带回天朝。
可是,事情就出在了这里。
他没有想到那个傻乎乎的丫头会跳城墙以死平东陵皇的怒火,更没有想到北川皇帝竟然将莫伊带回北川,置于西雾山。
而那个再次睁开眼睛的傻丫头,眼睛亮的宛如星辰,眸光冷的宛如刀锋,心性狠的堪比男儿。
他默默的观察了她三个月,然后突然发现,死过一回的傻丫头,已经再次变成了那个叼着狗尾巴草朝他冷冷一笑的玲珑少女,甚至比之更耀眼。
然后他就迷惘了。
一迷惘,他就不自觉的退缩了。
他想看看,那个心心念念候了十多年的小丫头,究竟有何能耐,究竟能变成什么模样。
西雾山管道再遇,是他精心策划的相遇。
那结结实实的一巴掌,那毫不犹豫的一脚,甚至绝尘而去的身影,就如那道血色鸳鸯咒一般,在他的心底根深蒂固了。
轻轻的合了合眼睛,君淡然看着细碎的光从窗棂中透射而来,那点点碎碎的亮,像极了那日她眸中的光。
“伊儿,你知道吗?那日的你,是多么的耀眼,多么的震撼了本尊呀!”
那个明媚如春,清冷如秋,却又如这盛夏阳光一般咄咄逼人的女孩啊!
他是欢喜极了这样的女孩的。
……
……
君墨。
莫伊孩子的名字。
君淡然亲自挑选,莫伊亲手圈下的名字。
没有什么大的意思,也没有特殊的含义。君淡然就是觉得好听,莫伊就是觉得叫着顺口。这样荒唐的理由,倒是把一众朝臣给吓了一大跳,甚至有偏激着,直接就撞了大殿内的落地柱。
莫伊扶额,君淡然嗤之以鼻。不过第二日却又下了一道圣谕,谓“君子以墨,坦坦荡荡。君子贪墨,小人戚戚。墨者,黑也,红也,权衡着,大明也,着力者,大义也”之类,总算是平息了那一众朝臣的怨怼。
时光飞快,十日后,天朝顺帝皇长子亦皇太子君墨的洗三礼,就在总算堪堪赶到的东陵使团入住驿馆的第二日举行。
莫伊一身九凤朝阳拖地朝服,怀抱一身明黄八爪龙袍的皇太子君墨,和依旧一身大红绣着九龙的衣袍的君淡然一起,站在一艘巨大的画舫之上,缓缓朝天朝的太庙驶去。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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