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愤怒和悲哀像是毒蛇一样咬在颜溪的心口上,在小篱说出那些话之前,任凭别人怎么说小篱背叛了她,她也没有对小篱产生过怀疑,不只是因为小篱在她心中是个单纯得清澈见底的女孩子,更是因为,她对小篱可以说是从无亏待,她不相信自己全心全意对待一个人会遭到这样的恶果,不相信世界会肮脏到这种程度。
而事实上就是如此,颜溪已经很清楚地了解到事情的脉络,那些曾追赶着和韦青御的黑衣人,就是小篱的同伙,他们要做的,就是将小篱引出来而已,小篱救了颜溪的命,外表又显得单纯而带点傻气,这样的人很容易让人失去戒心,现在来看事情也很明显了,小篱故意让人侵犯,让只要是有点良心的人都对她心生同情,这个局里还有一点,那就是小篱老在颜溪面前说起小旭表姐,让颜溪对小旭的遗憾与珍视转移到小篱身上,所以颜溪会对小篱这样奋不顾身。
很妙的一局棋!运筹帷幄,算尽人心!
惊堂木一拍,风声都仿佛沉寂了起来,噗通一声,颜溪的身子被强迫着摁倒地上,原本悲愤交加的脸顿时变得一丝表情也没有,年轻的女子微微地仰着头,眼睛无波无澜。
“小篱,你有后悔过吗?”含着一丝悲戚的声音突然响起,尔后颜溪面无表情地摇着头,“啊,你哪里会后悔,你巴不得看到我死吧。”
承载着悲伤的哭泣声突然响起,小篱有些泣不成声了,拼命地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拜你所赐,我不过死囚一个,你还哭得这么凶,是要做戏给谁看呢?”她的声音很清冷,也很平淡,说到最后,竟然微微地扯起了嘴角。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哭,像个还没长毛的小女乃包一样,当时我好笑又无奈,觉得你真是傻透了,细细想来,你真是有很多事情让我觉得傻透了,怕起风波所以对我隐瞒纳兰音打你的事情,看到我身体那么冰不惜让自己生病发烧,替我暖身,有时候不经意间听到你嘀咕着碎碎念,说小姐为什么这么不开心呢,然后你也跟着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不久之后就拉着我说要唱歌讲故事给我听。”
“不止一次,我因为你而想过,小旭走了就走了吧,老是那么不开心干嘛,上天又赐给了一个小暖炉给我不是吗?”
颜溪的眸子,明显的变得暗淡了起来:“呵呵,原来,是我想多了。”
小篱脊背明显一僵,眼睛里噙着泪水,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哭得越发凶了。
“不要哭了!”沉寂过后,颜溪猛然一挑眉,“你知不知道这样真的很恶心?!”
“小姐……”
“不要叫我小姐!”
惊堂木又一拍,大理寺卿沉声道:“勿再讲与案情无关的话!”
“婢女小篱,你是否要对你的供词进行修改?”
小篱愣了一下,闭着眼睛,终究摇了摇头。
“人证物证俱在,你招是不招?”惊堂木一拍,大理寺卿面无表情地看向颜溪。
颜溪挑眉:“无罪如何招?”
“再嘴硬本卿也有要你招的法子,来人,五十大板伺候!”
很快,颜溪就被摁倒在地上,她面色骇人的冷:“我肚子里有西门筑的孩子,你们不能对我用刑!”
“你既与人私|通,谁能保证肚子里的孩子是五王爷的骨肉?”
“你……”
“给我打!”
啪的一声,火辣辣的疼痛顿时传来。
“不要……”就在这个时候,小篱挺身而出,不顾众人的阻拦,护住了颜溪。
衙役们来拉她,可她却像身体生了根一样,紧紧地护在颜溪的身上。
“小姐她身体不好,你们不要对她用刑,要打就打我吧。”
小篱的泪,焦急的,滚烫的,像火一样烧在颜溪的后背上。
“求求你们放过小姐吧……”她大声说着,眼神无助而恐慌。
“战事如何了?”西门炳一袭明黄大袍,疲倦地靠在龙椅椅背上,淡淡地说道。
“回皇上,五王爷再一次告捷。”
西门炳的脸上总算有些喜色了,可是很快,想到什么似的,他的脸又渐渐沉了下来。
“这次父皇让五弟带兵上战场,用意很明显,就是希望你能建功立业,让百官对你心服口服,父皇如此器重于五弟,不知五弟对帝位有何打算?”
“当皇上?呵呵,不说这帝位轮不到我,就算侥幸有此资格,这皇帝之位,只怕还是别人的好。”
“为何?”
“三哥啊,我生来就是闲散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
“只怕还有更深一点的原因吧。”
“哈哈,我府里那位,并不想当皇后。”
这样一段话,是西门炳安插在西门筑身边的探子告诉他的。
他想把这锦绣山河,这簪缨鼎盛送给自己最爱的儿子,奈何,他只要美人不要江山。
美人呵。
一抹杀意在西门炳眼中浮现,很快,他又很好地掩饰过去。
“皇上三思,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皇上如果无缘无故杀了五王妃,五王爷知道后,后果会不堪设想的。”
这是那天,在猎猎高壮的城楼之上,西门炳流露出杀颜溪之意的时候,杜如英所说的话。
“既然大理寺迟迟审不出进展性的结果来,那就定罪吧。”西门炳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淡淡地说道。
大理寺卿叩首:“是,皇上。”
墨绿的扳指闪烁着幽深的光芒,西门炳闭了闭眼:“让她死得体面点。”
“不是一桩很蹊跷的案子吗?”大理寺的女司直皱着眉头,低声说道。
少卿寺官摇了摇头:“你就别管了。”
“皇上未必不如你我精明,正逢想除掉一个人的时候,有这样正大光明的借口凭什么不用?”年轻的少卿目光炯亮,看着依旧疑惑的女司直,淡淡一笑。
“毒酒一杯,白绫一条,自己选一个吧。”身后站着两个端着盘子的内侍,丞相轩辕辰面无表情地说道。
颜溪眉梢一抬:“没有画押就没无法定罪。”
“这不是大理寺卿的主意,而是圣上。”
颜溪皱了皱眉,沉默了一下道:“我要等西门筑回来。”
轩辕辰冷笑了一声:“你以为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五王爷还不知情吗?如果五王爷相信你,坚决不让皇上动你,毕竟是他的家事,皇上会不给他面子吗?可笑你还以为五王爷会把一个水性杨花的荡|妇放在心上。”
颜溪脊背僵硬了一下,心顿时像掉进了冰窟里,丝丝缕缕的疼痛弥漫开来,可随即,她又抬头,目光澄澈清亮:“西门筑说过会相信我的,不管你怎么说,我都要等他回来。”
“这可就由不得你了。”说完,轩辕辰一扬手,“灌进去!”
紧接着,几个侍卫就抓住了颜溪的手脚,并强硬地将她嘴撬开。
“唔……”颜溪拼命地挣扎着,却像妄图撼动大树的蚂蚁一样,根本挣月兑不了这么严密的束缚。
很快,她的头发被人猛的一拉,散发着难闻气息的药水就灌进了她的嘴里。
咕咚咕咚。
“不要,我不要死!”突然间,不知道哪里蹦出来的力气,颜溪像个疯子一样推开侍卫,趴在地上,往嘴里大口大口塞着污臭的稻草。
“呜啦”一声,刚灌进去的药水吐了出来。
“你……”“啪”的一声,轩辕辰身边的一个侍卫朝颜溪愤怒地甩了个巴掌。
“我不喝,死也不喝,我要等西门筑回来。”遍体鳞伤的女子摇着头,“你们不能就这样杀了我,我没有和夏倾遥发生任何事情,你们不能就这样杀了我!”
“我……我要等西门筑回……回来……”小月复突的一阵绞痛,颜溪脑袋也开始涨了起来,她无力地滑到了地上。
心里一阵绝望传来,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死了,呵呵,还是一个这样的死法,被扣上荡|妇的名声,对世人说成畏罪自杀。
她一生不能说有多么大的成就,但至少光明磊落,她不要死得这么窝囊。
“再拿一碗药来,请五王妃饮下。”
轩辕辰淡淡地笑着,声音却如修罗般令人绝望。
颜溪慌张地往后退,背却终于抵到了墙壁上,她缩进角落里,身体却还是被人抓起,她的牙关再度被人撬开。
“谁敢动她。”
砰的一声,大理寺的牢门被踹开,日光耀眼尘烟滚滚,年轻的王爷一袭黑衣,身材高挑,薄唇紧抿,眸中散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寒意。
“大胆,竟然擅自闯入……”一个侍卫还没说完,西门筑身后的一个护卫就猛的伸手,嘭通一声,那个大呼小叫的侍卫被丢在了一旁。
“放开她。”西门筑沉声说道
“这是皇上的旨意。”轩辕辰皱着眉头。
“本王说,放开她。”西门筑淡淡地抬眼
“这……”轩辕辰还要再说,突然间,一个亮闪闪的金牌出现在西门筑手上,“见此金牌如见父皇,还不跪下!”
嘭通,黑压压的一片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西门筑面无表情地扫过众人,最终,视线落在角落处,那一个血迹斑斑的瘦小身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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