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里,有星无月的夜空下,一条纤细的人影轻灵跃上墙头,这人似乎很熟悉周围的屋宇建制,不带一丝犹豫停顿就从一个屋顶跃到下一个屋檐。
那人身上有一条扎眼的银色光影,映着空中浅淡的星光,却反射出比星光灿烂的光亮。
那身影从屋顶飞快划过的时候,就像一颗彗星拖曳着银色光芒的长长尾巴。
“咦……”
那人身形一顿,声气轻轻,像一滴微小的水珠汇入大海一般,在沉沉的夜色中湮灭不闻。
明明是循着诡异声音的来源,却一道有些眼熟身影出现在前方,说“眼熟”是那身形的细瘦似曾相识;只说“有些”是因为那人的动作,生涩艰滞,倒像皮影戏里被人操纵的劣质木偶。
夜行的女子绕到那“木偶”前方,俯视着那木偶般行进着的人,待得看清,遮去口鼻的面巾上方,一对微眯杏眸倏然睁得溜圆。
“小赵!”她出声唤那人。
“小赵?!”她都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小赵了,如若是他,怎么会一点反应也无?
难道说,是在梦游?
梦游的人不能叫醒,这是娘亲说的。
不过她从未遇见过,也就从未尝试过。
随着他僵硬的步子慢慢倒退着观察,他的面色如常,两眼却空洞发直,真像被人拉着一根线往前走。
往前?
细听,似乎是那诡异乐音来的方向?
思齐一激灵,猛然躬身回首,遥遥可见,一辆全黑的马车停在高墙的那头,车边的人正望向东北方向,似乎很焦急地踱着步。
她无声地低俯子,几乎趴在了屋檐上。
从下往上看,她与屋檐的影重叠在了一起,只是那腰间的星光还是一如既往地灿烂着。
踱步的那个暴起出掌的时候,她犹自愣愣出神,因隔得太远了,这一掌下去,她实在是“鞭长莫及”,只得扬声让出手的那人分神。
对待武功有可能高深莫测的人,她从来不通知就出手,而今天,明显是个例外。
双鞭出袖,黑发飞扬,她从屋檐飞身而下,腰间银光拖曳出长长的光亮,就像是从天而降的魔星。
那出掌人的手一顿,眼见星光一闪,下一刻,一个凉凉的细条便绕上他的脖颈,那种彻骨的凉意、湿滑的黏而微微的刺,让人想起隐隐伏击的蛇。
来人从头顶闪到身后,看不清相貌,却听得声音,是个女子的声气,却不同于蛇姬的嗓音低沉。
“杀了我吧!”那人闭眼一仰脖子往前拱,鞭梢上的细密刺尖扎入皮肉,血从鞭和皮肤中沁出来,发出渗人的“咝咝”声。
“呃……”一般人被抓到,不应该哭泣、战栗加求饶的吗?这么一上来就求死的还真少见。
思齐好奇这人居然求死,便微微放松了收紧鞭身的手,软鞭绕上那人的脖颈处,一道鲜红淋漓的伤痕。
“小赵!”她回头看呆立于旁的“木偶”,发现他面上神情还是木愣愣的,眼神却逐渐恢复清明。
“喏……抓住她!”思齐扭头一撇嘴,翘起的唇尖指向马车另一侧,那里的地面上一个女子正从马车上跌下,发髻散乱,身子颤抖得发软,却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哦!”恢复神智的小赵看向思齐,眉头却皱起,似乎在费力理解她话里的意思。
“去啊!”思齐急得一跺脚,下意识地收紧了手里的软鞭,那被软鞭勒得透不过气来的人脸憋得通红,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见她发怒,小赵这才脚底生风地卷过去,一个横掌劈在爬行的女子颈后,随后一手把瘫软的女子拎起,拖拽着回身近前。
“七公子,不不不,表小姐,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绿豆眼眨巴眨巴,从眼底泛起微微水光。
虽然不知身在何处,但比上次在那个破庙醒来强上太多,至少睁眼不是一点人气也无的废墟,而是见到了熟识的人。
他反应过来又有些懊恼,用力拍着嘴巴,忏悔道:“瞧我,说话就没个把门,一见面说什么晦气话!小姐可别介意!呸呸呸……”
“好了,我们去那边吧!”思齐还抽了抽嘴角,翻了个白眼,以示不屑。
“杀了我,或者放了我!”鞭子上绕着的那个人哑声提醒道,面色紫红。
“为什么?”思齐稍稍放松了鞭套,容他喘息片刻。
“因为……我什么都不会说的!”那人却一点也不领情,信誓旦旦。
“哼……想得倒美!每个被抓到的人都是这样!”
思齐不理会,一伸指封住了他的周身要穴。
刚刚居然忘封住他的穴道了,这人武功貌似不弱,却也不挣扎,真是怪人!
老路重走,依旧后门,思齐就是不想旁人看见,省得有人说三道四。
上次是一人一马,这次却是四个人,其中一个被抬在另一个窄瘦的肩膀扛着,一个被另一个用鞭子圈着脖子。
圈着脖子的那个紫涨着脸,却艰难地向后仰,抗拒着行进。
好不容易把鞭套中的这头“大蛮牛”拉到地点,思齐腾出一只手先擦了一把额上的汗珠,继而用力扣着门上的大铜环,“砰砰砰”的敲击声又一次在王府后门的空巷里回响。
“是你……怎么又是你?!”门缓缓开了一条缝,一个头顶“鸡窝”的脑袋睡眼惺忪地只冒了个尖。
“这次,我抓了两个人,大赖呢?”语气似乎很轻松,就像是受邀拜访一般随意,全无一点半夜打扰别人休息的愧意。
可说话之人的动作却很费力,她双手紧紧攥着鞭子,心里嘀咕着:这蛮牛劲可真大!手心都火辣辣地刺痛,看来,不是磨破皮了,就是起了血泡。
“你……又找赖统领啊?”那睡眼朦胧地眯了眯,语气颇为不耐。
思齐翻了个白眼,没什么事找他干嘛,看着那门缝小子一脸傻傻憨憨的呆样,终是闷声“哼”了一下,作为应答。
……
“啊哈……确定不是在梦游?”方脸的侍卫从歪脖子树上跳下来,打了个哈欠,今天他值夜。
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孟家小姐不会是仰慕主子已久,上次来又不赶巧,晚上做梦终于按捺不住思慕之意,“梦行”前来相邀?
“她又是来找你的!”后门传话人的这句话,对此时陷入遐想的他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击碎了他美好的幻想。
“啊……那看来不是在‘梦游’!”大赖似乎从惊吓中回神,脚步不自觉地快了起来。
就算她春闺梦游,要找也该找主子啊!找他做什么?
又是深更半夜的,可见……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呃……这些都是些什么人?”待大头探出看到后门口四个姿态各异的人,不禁惊奇道。
他的眼睛滴溜溜地在四个人身上转,最后停驻在皎皎少女身上,却又“唰”一下别扭地撇开:啧啧,大半夜的,她居然穿成这样,真扎眼,也真骚包!这……是想勾引他家主子吗?
“喏……这两个人在前门那边鬼鬼祟祟,欲对你家王爷不利!”后门口腰间闪光的“骚包”伸手一指那一个被扛着、一个被圈着的两人。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蹲守府前的?”大头从变宽一点的门缝里探出来,大眼眨巴眨巴,闪着虚心求教的微光。
“我……不想跟你多解释,反正就是冲着你家主子来的,你收拾一下吧!”思齐满头黑线,却高扬起圆润的小下巴,若不是听到那诡异笛声,我才不来!
“啊?”大赖一愣,当王府是什么地方,把不明底细的人塞进来,这怎么行?
“王府不是公堂,你押去刑部衙门去吧!”大赖一撇眼,气恼地道。
“哦?到时候审出些王府机密来……”思齐意有所指地一努小嘴。
“惹恼了你家好面子的主子,你可别后悔!”
随即,她奸笑地像狡猾的狐狸。
那边,挠挠大头的某人点了点头,一让身,四人进了王府后门。
……
王府道路上,七八个人七手八脚地抬着五花大绑的两个人。
为什么这样?
赖大统领说了,你们抓他们也累,绑得结结实实大家都放心!
思齐一撇嘴,小声嘟囔:说得冠冕堂皇,其实,还不是宝贝你家主子!
“那两个人抬去密厅审讯,请问,这个是?”大头豪气一甩,随即转眼,笑眯眯地瞟瞟跟着思齐的“瘦猴子”。
“是我的人!”少女左看右看,漫不经心地答道。
“你的人?”“大头”惊讶地拔高了音调,脖子伸得老长。
“嗯,是吧?”少女随心一应,还回头征询“绿豆眼”来证明。
“……表小姐,这……”“绿豆眼”懦懦出声,翻起眼皮看看以杀人眼光盯着自己的“大头”。
“哦……还好还好!”“大头”这回轻飘飘地一笑,“这就好!”
正在思齐出神望着路旁的树影、花影时,“大头”语出惊人:“不然,可不白瞎了主子的一番深情厚谊!”
行走中的某人一个趔趄,险些栽下台阶去,还好身后突然伸出一双手拉了一把。
“好险!”少女暗叹一声,怒眼对上“大头”上笑眯眯的大眼。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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