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茗斋的大堂中,站上椅子伸长脖子的某人衣角被一只斜斜伸出的大手拉住,手的主人气恼、无奈交加,低声问道:“到底够了没?”
“不够不够!”被拉衣角的人眼冒金光,一手攥着衣摆,一手摆得像把蒲扇。
好不容易主子能有这个“闲情逸致”带他出来听一回书,这才听了多久,哪里就够了?离“够”还差得远着呢!
“我说的是……你脸面丢够了没?”那声音贴着桌面传来,却是一个男子以宽大的衣袖为垫,下巴着垫伏在桌案上。
“呃……”兴奋跳脚的某人翘起的八字胡“唰”地耷拉下来,一脸委屈地看向自家主子。
枉他平日里自己那么尽心尽力,好不容易听回书都舍不得让他尽兴!
那伏在案上的男子见有人望过来立马收了鄙视的眼神、缩回了手,装作不认识“椅上之人”的模样侧着头,双手交叠,袖手发呆。
他拉了大赖好几回了,偏生大赖那顽劣性子把他此刻的告诫全当“过眼云烟”,转眼就忘,似乎还变本加厉闹腾地更起劲了。
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他也不好直接对大赖发火。
一是不想让旁人知道自己与这“无赖”是一路;二是,万一被认识的人瞧见了,这王府的面子,他堂堂齐王的脸面往哪搁?
是谁说这里会有关于她的风评的?
这讲的不都是姓“施”的某个女疯子吗?
看来,“悔棋人”的话就是不能信!
上次进宫小弟淘气打了岔,再欲问时母妃她已经睡着了。
无奈之下,他便拐弯抹角地问过孙嬷嬷,她说,母妃列那张名单一看家世、二看品貌、三看风评。
她还说,孟小姐的家世自然是好的,品貌、风评嘛,鉴于她当时还在外修行,娘娘也不予置评。
如今,他开始想知道坊间对她评价如何,跟他所认知的那个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大煜全境就属乾京城的消息最为灵通,毕竟生活相对宽裕,人多人闲自然就嘴杂。
茶余饭后,聚在一起闲聊的人们也需要谈资,侃天说地,自然也会论人。
他身为齐王,自然不想跟嘴碎的闲杂人等混在一块瞎侃,于是便放段、虚心请教了某个自认为“无事不通”的家伙。
结果,那家伙一听,仰面大笑,语带戏谑地道:“啧啧,春天来了就是不一样,原来‘枯木’逢春也开花啊……”
说谁是“枯木”,又怎么“开花”了?
分明就在不久之前感慨过“烟花已散、空枝寂寥”的某人此刻皱眉眯眼、杀气腾腾,我就是想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再错过哪怕一丝的可能,怎么着了吧?
接着,那被杀人的凌厉眼神烫到的某家伙憋笑正色道:“要论乾京城消息最为灵通的去处,一是那烟花风流之地,像玉香阁那样--入夜便人潮如织的地方,闺阁秘事尤其多。”
凑近一张勾唇坏笑的俊颜:“我正巧今夜有约前往玉香阁,‘旖旎美梦玉生香’,殿下自可相随,如何?”
结果,“殿下”冷冷一笑,回了一声“哼”,以示不屑,继而问道:“二呢?”
“二嘛,自然是茶楼酒楼,比如近期开张的玉茗斋,有一众茶客侃天说地,有说书人谈古论今。殿下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说上你那意中人的‘丰功伟绩’!”
她,姑娘家一个,能有什么丰功伟绩?最大的“丰功伟绩”恐怕就是把自己的头发拽成“斑秃”了吧?
在他犹自沉浸在“听几句便晃一会神”的悠悠神思中,那样大声的一“啊”,让他警惕地抽回神思,直起身来。
茶楼大堂,他和大赖所在位置的斜后方,被喷射了一后脑勺茶水的男人“啊”地大叫一声,愣愣回头,却只见半张低垂着的小脸,以及捂在脸上的手。
那手任谁一看都不像男人的手,十指纤白,无骨节般匀细笔直;指甲粉润,艳不如着蔻丹,但胜在光莹自然。
这男人是个典型的大嗓门,这么“啊”了一声,满堂人都听见了,听得正入神的男人们眼光异样地射过来。
说书人也停下来,一双滴溜溜的鼠眼不悦地望向这边。
半垂着的那张小脸似乎感到来自众多目光的沉沉压力缩下去了些,一手倒是伸进另一只袖子里,翻翻找找,随后拈出一角碎银,贴着桌面推过去,接着闷声向“大嗓门”道歉:“对不住了,这位仁兄,包涵小弟则个!”
周围都是凳子挨着凳子,人挤着人,众目睽睽之下、在顷刻之间思齐无法月兑身,只好先“破财免灾”。
“哦……好!”那男人一愣,先是打量了一下那碎银边正要往回缩的纤手,接着桀桀怪笑了一下,猥琐地伸出黝黑的“狼爪”连同银子一把包住了那只美手。
这手不仅小巧漂亮,触感也好,那男人眯眼享受着掌心的柔腻丝滑,一脸揩油得逞的坏笑。
那手一僵,低垂的头下意识地准备抬起,却半途生生刹住,身子一溜反而向往椅子底下一滑,顺势伸腿狠狠一踹,隔着桌子把那“**”坐的椅子腿踢了个粉碎!
那被轻薄的人见那“**”瞬间失去重心往下倒,似乎还不解气,借助脚的踢力向上跃起,因突然失重微微松开的“狼爪”中纤手呈“蛇头”状,凶猛一顶,把那黝黑的狼爪径直送入张开几欲大叫的“狼口”中。
周围伸长脖子的男人们都愣在了原地,刚听到那大叫声好奇回头,却只见到一人的鬓发乌黑、前额雪白,如今这么一暴起,便也就见到了那青如远黛的眉拢着灰烟,清亮如泉的眼闪着利光。
正好,本小姐气闷,想发泄发泄,敢轻薄我,作死?!
要问谁最清楚那次“打擂抢亲”的事,谁都莫过于她了。
起初,听说书人讲起,她还真以为有这么一个姓“施”的“小魔女”,还拿自己跟她作比,以为她也爱凑热闹、爱管闲事。直到提及“待嫁女子发抖”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根本讲的就是自己!
天底下哪来那么多巧合,“施”与“思”音相近,“小魔女”比“女魔头”略显可爱那么一点,“彪形大汉”嘛,回忆了一下,像座山一样的人还能不算“彪”?
至于那女子发抖的原因么,都抖到全身肥肉“花枝乱颤”了,居然不是“害怕”,而是--“兴奋期待”!
“她娘的!”思齐想到这里,不禁十分不客气地一拳揍上那人面颊,沉声爆了粗口。
作为亲历者,她怎么就没看出来那“美娇娘”哪里美得让人咋舌了?要咋舌,也是因为那“美娇娘”的肉实在太“丰沛”了吧?
她那有钱的老爹不管好她的嘴,非要管她嫁人,没有点武功底子的人,能抱得动她上花轿?笑话!
还有那姑娘本人,哪有一点作为姑娘的自持?不就彪悍一点、强壮一点的男人嘛,就值得她春心荡漾、芳心暗许了?
最可恶的是,你兴奋、期待都没问题,抖什么都抖,害得旁人误会做什么?!
只可惜了自己的“一厢情愿”,以为那胖姑娘抖得像筛子就想当然地以为她在害怕,还因此“一意孤行”地撂倒了她的“如意郎君”,真是罪过!罪过!
思齐这边提拳就是一阵“雨打芭蕉”的密集拳点揍完了人,拍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飞灰,还双手合十地虔诚地为前事“忏悔”了一下,撩袍转身就走。
斜前方的某处,方脸八字胡的那人伸长脖子回首:“主子,我去看看?”
“别折腾了,现在没说书了,走吧?”实在是觉得这书听得无聊至极的男子,毫不留念,站起来就想走。
不就是听客起了冲突打个架嘛,有什么可看的!没达到目的男子闷闷地往外走。
“再拉一下试试?!”一个怒气汹汹的声音,分外熟悉。
“你这人,怎么打人?”拉住某凶犯衣襟的手飞快地松了,还“嗖”地一声缩了回去,言语上却毫不松口。
“他该打,我就打了,怎么着吧?”凶犯的脾气似乎很暴躁,一手叉着腰,一手指向那趴在地上、光顾着抱头发抖的男人。
“他怎么就该打了?”两分义愤,三分疑惑,五分好奇。
“反正就是该打!谁想再试试?”某凶犯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还吹了吹拳头,卷了卷袖口,眼珠却在转啊转。
刚刚周围的人见识了这长衫少年出手的敏捷,落拳的迅猛,一时都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应招。
长衫少年高昂着头“哼”了一声,转身继续往门外去。
要她怎么在众人面前分辨?那“**”握了她的手?说出来,她实在嫌丢人!想到这,不禁把两手在袍子上揩了又揩,打了一顿都还嫌手脏。
“谁这么嚣张,俺来会会!”头顶上一个身影划空而过,翻至凶犯身后,伸掌出招。
凶犯身形如游蛇般灵活地侧身一避,灵蛇鞭似有感应,从袖口探出来,绕上来人顷刻僵住的手腕。
“咦……”来人一惊,愣愣望着凶犯那张怒气腾腾的熟悉小脸,“怎么……又是你?”
接着,收手转头环视着四周,在密密麻麻的人头里一眼就找到了一脸呆愣的那颗,哭丧着方脸歉然道:“天地为证,我不是故意的!”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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