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午夜时分,一手扶墙歪着头的男子在回廊灯火下拉着长长的灰影,推门进了房间。
近看就会现,这歪头的男子紧皱眉心,正用另一只手揉压着额边的太阳穴。
虽说是府上的喜宴,随着二哥在宾客间穿梭,他不过是抿酒糊弄过去就算完,毕竟又不是主角,没谁跟他计较这许多。这么算下来,他其实也没喝上几杯酒,但就算这样,他的头还是有些昏昏沉沉。
“嗯,是该跟她说说,这酒虽入口醇香、回味悠长,但还是‘上头’!”往下强压着胃里翻涌上来的酒气,某人若有所思地轻声呢喃道。
目之所及,四周无人,静悄悄的,与白日里热闹的场面大相径庭。
在此之前,他已代二哥送走了宾客,还将喝得醉醺醺的二哥扶到了新房附近……
望向臂弯搀着的烂泥一般的男人,他皱着眉问道:“二哥,娘亲昨天不是还特意叮嘱了好几遍,让你不要喝醉的么?”
亏得他还跟燕铃说了好几次,这喜宴要的就是--醇美却不易醉的酒!
自己随在二哥身后小声提醒,二哥却全当“耳旁风”,有人敬酒就豪气冲天地仰头一饮而尽!
“我醉了吗?”臂弯上的“烂泥”一抬手想指上自己的鼻尖,却颤颤巍巍地差点戳进迷蒙的眼睛里。
“烂泥”突然一挺身,作“握弓射日”状,随即打了个响嗝,吐出浓浓酒气:“这是……‘一箭双雕’!”
一旁的思诚被他这挺身一压,搀着的那手一沉,差点让这摊烂泥滑下去,不禁皱眉:“都醉成这样了,还射雕呢!”
“你不懂!”烂泥摆摆手,伸出一个手指晃啊晃地解释道,“一……省得见面尴尬!”
思诚一撇眼,语气有点不耐烦:“你们都结成夫妻了,还有什么好尴尬的!”
“二!”烂泥却没听到似的,不答话,还多伸出了一根手指,笑容很天真地道,“这酒真不错!”
“那是!这是……醉茗轩最醇香的酒!”思诚一扬下巴,颇得意地道。
“只是,二嫂那边……”望向不远的新房,思诚眼光中不掩忧色。
“交给我吧!”一个声音从新房门边来,一眨眼由远及近。
“娘?”思诚抬头,对上表情喜怒不明的妇人。
妇人好脾气地扶住思征的肩头,暗暗叹了口气:“自家儿子是什么人,我怎么会不知道?”
双颊酡红的新郎官抬起头来,眼神迷茫:“娘,你明明知道,我不是……”
却被娘亲不耐地摆手打断:“好了好了,来,还是换喜娘和你老娘我来搀你这个‘酒鬼新郎官’进新房吧!”
“娘,我真的不是故意看的!”烂泥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说“看”什么,一指颤悠悠地指向新房透出的灯光,“为什么这就非要……”
“你醉了!而且……醉得不轻!”妇人柳眉倒竖,再次打断某人的醉话。
……
倒头闭眼自觉不过一瞬间,就有女子的声音响在门外:“三哥……”
那声音似乎还絮絮叨叨了好一阵子,但具体说了些什么,半幅被子滑落床沿的某人却没听清,只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下一刻,房门便“嘭”地洞开!
一睁开眼,看到晨光透过帐子照上自己光luo的胸膛,流转着如玉般的光泽。
“不方便!你先出去!”突然意识到还暴露着的某人一激灵,一把拉上没合严实的帐子。
抱着双臂,一边走一边活动着脚腕的孟姑娘走了进来,一看严丝合缝的帐子,不禁一嗤笑:“既然不方便……那还应什么?”
亏自己在门边“恭恭敬敬”地问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一声微弱的“嗯”,那还不大大方方地进来?
至于门,是被手轻轻推开的,还是一脚狠狠踹开的,重要吗?
“我……”床榻上的人一拉被子,捂上胸口,活像个被人窥视的黄花大闺女。
背手径直走向窗边的孟姑娘只望着案上山高的纸垛,眯着眼笑道:“嘁,就你那身板,有什么好看的!”
“我这几年看过的赤膊多了去了,个个比你有看头!”自以为见过“大世面”的孟姑娘高昂着头,颇有点“耀武扬威”的得意劲儿,一边说的时候手上还不闲着,好奇地在身前的纸垛中翻翻找找。
她挑挑眉,继续用不屑的语气说道:“不就是没穿上衣吗?!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如今天气开始热了,听说他昨夜又喝了酒,“不方便”顶多不过是贪凉少穿了呗!
三年里,在“玉虎堂”,她以“七公子”的身份跟镖,天气热起来,手底下的粗犷汉子以为她也是男子,还不是想光膀子就光膀子,哪里会顾忌这些!
不过,似乎……五哥不管多热都衣着齐整,所以没见过五哥的……
“唰啦”一下,孟姑娘的小厚脸皮突然一转瞬羞成了大红布!
“你……你到底是来干嘛的?”帐子里的声音怒意沉沉。
不就是多见了几个武夫的胸脯嘛?一个云英未嫁的姑娘,这难道不应该觉得羞耻吗?她倒好,还得意上了!
“我刚叫门的时候都说了来着!”孟姑娘不着声色地挡在在纸垛前,小心翼翼地翻上一个角、或是扯出一条边地看那些纸上的诗文。
“三哥,你知道吗?”偷看诗文的孟姑娘唇角笑意淡淡,不知怎么突然就失了刚刚的锐气,换上一种少女独有的娇软语气,“我能弹你教的那首曲子了!”
“哦……”在帐中呆坐的男子以被围身,这不知廉耻的丫头不是一刻之前还“气势汹汹”的吗?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
“你不高兴吗?”孟姑娘只顾低头琢磨手中断断续续的诗文,那些隐在字里行间的脉脉相思之意让她眼光逐渐温软下来,语气也随着柔之又柔,恍如不愿苏醒的一缕幽梦,“待我学成,你也以跟二哥一样,把燕铃风风光光地娶进府里……”
“那……还是‘遥遥不知何期’的事!”帐内惊疑不已的某人闻言,脸倏然一红,吞吞吐吐地道。
“你不是说,我的‘四艺’里属‘琴’最糟糕吗?”语气温软的孟姑娘犹自不觉自身的变化,轻声问道,状似呢喃。
若自己这惯于使鞭的双手练好了“琴”,以自己的聪明才智,其他的应该能速成吧?
“是啊……”思诚把被子重新围上了脖颈,斜靠着榻边的墙,被子雪白,被他在压在脖颈处的手抓出了褶子,远看就活像一只露了点馅的烧麦。
他仰头叹了口气:“问题是其他的也很糟糕!”
一激灵直起身子,赶在小妹能飙揍人之前,飞快补充道:“‘书’倒是还不错!”
小妹的书法虽说不像别的闺阁女子那般清秀雅致,但大气凛然、刚劲有力,倒也确实是好字!
思齐的眼光在那些情意绵绵、却往往寓情于景、寓情于物的诗文中流连。
看来,作为文人的三哥虽说情感很细腻很丰富,但同时也很深沉,不轻易让心思“显山露水”,就像春闺里的少妇且待归人一般,几丝幽怨、几分寂寞掺杂在随着四季变换的景物中,但更多的却是浓浓的思念之意和静水深流的爱慕之情。
榻上的“烧麦”探头见小妹背着一只手,静静立在窗边,完全没有后顾的意思,方小心地伸出一只脚着了地,利落地一捞床边架子上随意搭着的干净长袍,“嗖”地缩回了帐里。
他在帐子里半弓着身子,穿好了长袍,确定没有再露出一点不该露的肉,这才坐上床沿,一边低头穿袜,一边歉然地道:“对了,小妹,今天……恐怕是不能陪你练琴了!”
孟姑娘的手突然一顿,失神地“哦”了一声,一双杏眸却倏忽睁得老大,双眼只盯着手中薄薄纸片。
“有朋自远方来,我自然要招待招待,权且尽‘地主之谊’!”穿好了袜子的某人继续低头穿鞋,完全没注意窗边呆立的小妹正一脸惊异地看着他的即兴之作。
还真有……这么明白的情诗!
啧啧,真露骨!啧啧,真闷骚!
之前表示对三哥久藏于心的“真情厚谊”十分之动容的孟姑娘,此刻满眼惊异转为鄙视:这样的诗文你敢写,但你好意思拿给人家姑娘看吗?既然不敢,写这个却是干嘛?
手边不规则的、皱巴巴的纸片上赫然写着一首七言情诗:
心窍玲珑貌亦奇,
仪容端雅如神异,
燕裙赵袂萦朱颜,
铃绦清响闭幽境。
孟姑娘本就在小心翻找,刚刚一扯出一条边吓她一大跳!
露出的边沿上“心仪燕铃”赫然在目!
孟姑娘本就在小心翻找,刚刚一扯出一条边吓她一大跳!
露出的边沿上“心仪燕铃”赫然在目!
“思齐?”穿好衣服的思诚终于意识到了异常,出言相问,向窗边走了过来。
“哦……”某女抽出那张纸塞进袖囊,不陪正好!一会回去慢慢琢磨去!
“你在干嘛?”疑惑地伸过头去。
“我……窗边看风景!”某女一顿,笑眯眯地回头答道。
“窗户都没开!”继续审视的眼光对准她。
“有窗缝!”某女淡定地答,还凑近笑意嫣然的一张小脸,“考虑你害羞才没敞开的!”
“你一姑娘家别动不动就进男子的房间,懂不懂?”
“我知道!”
还不是有秘密吗?二哥枕下有*,三哥台面藏情诗!
“去练吧,我尽早回来,一定好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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