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宋景行在十四岁的陆迟迟眼里,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一个人。
他学习很棒,体育很棒,而且人也很高,即使是在她个头乱窜抽条疯长的时候,他也比她高一点儿,更不要说后来。
而且他长得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好看。
那时候他和她都是十四岁,难得有一次春游,两个班一同去公园玩。老师领着大家挨个扫荡所有游设施,大家都对过山车海盗船之类的特别感兴趣,排队的人老长老长,只有碰碰车因为太幼稚,玩的人不多。
来的人太多,队伍渐渐有些散了,集合的时候老师从这头跑到那头,把不听话的男生狠狠教训了一遍,才总算把队伍理清。数来数去现少了一个人,大家东张西望,找了半天才看见不远处那个个子不高人也很瘦,偏偏力气奇大,几个男孩子都没法把她从碰碰车门口拽走的身影。
见状,无奈的老师只好和往常一样示意班长。班长是个大嗓门,得令以后立即气沉丹田气壮山河,十分熟稔地放开嗓子喊:“陆迟迟!你再不过来!隔壁班的陈老师就要带着宋景行他们上车了!”
对方原本像只猴子似的攀在栏杆上,嗷嗷叫着要那辆要那辆要再来一次,闻言身体一僵,没等大家反应过来,立刻跟个小炮弹一样嗖地一下窜回来在老师面前站好。一边冲其他人扮鬼脸,一边没心没肺地笑,等所有人依次上车时,又猫着身子在老师们无奈的“放纵”下,偷偷模模模到隔壁一班的车上。
老师和同学都装聋作哑当没看见,某人还自以为技术高明。好容易在某人身边坐下后,冲着四面八方不住瞪她的小女生得意一笑,又沾沾自喜地朝面色清冷的小男生飞了个媚眼。
惜她现在五官尚未长开,清秀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脸上努力做出这样一个力求妩媚的小表情,不知是谁没忍住便噗地一声笑了出来,下一秒便被武力值完爆的大爷现场抓包,对方立刻摇头摆手,缩着脖子将笑声吞进喉咙里。
再一次获得了压倒性的胜利,她压住骄傲略傲娇地轻哼一声,随即重新将注意力挪回他身上。
见其他人都没看这边,她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一件事,怕别人听见,便像小时候讲两人悄悄话一样揪着他的衣袖把他扯下来,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我好久没玩碰碰车了诶,不过我刚刚看了好久,有一辆车特别帅!跟我们小时候一起来玩坐的那辆一模一样,下次我带你去嗷嗷!刚才要不是你走得太快的话,我就直接拉你一起去了!”
即使被她拽着不得不侧过脸来听她说话,对方的神情仍旧那样清冷,板着的小脸在此时就能依稀看出日后面瘫的影子。
也不知是她口气太过肆无忌惮和笃定,还是他也对她提起的事情生出了兴趣。男生在稍显不自在地后退一些,挪开两人的距离后,不知本着什么心思,竟然偏过头迎着她的目光,极难得地顺着她的话头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它么?”
她一愣,很是直接地点头:“对啊!那辆我和你一起玩过呀,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哦。”
对方轻应一声,好似已经没了继续谈话的兴致,将目光挪开,重新望向窗外。大大咧咧的糙汉早就对他的淡定习以为常,并不在意。她直接将头一歪靠在他的肩膀上,嘟囔一句,“昨晚上没睡好,有点困,到了叫我呗。”
说完后不等他回答,将帽子搭在脸上闭眼便睡了。
她入睡特别快,按陆妈妈的话说就是“压根不知道醒字怎么写,睡得比吃了药还快”。帽子遮住了她的脸,隔绝了阳光也隔绝了一切视线。她把两只胳膊松松地搭在胸前,随着车辆的行驶,只能隐约看出手臂下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
——不,明明什么都没有。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那刹那是因为想到了什么,才会忽然红了脸,并且几乎称狼狈地将脸快速转向窗外。
那种突如其来让心跳激烈加速的情绪比刚才她凑在他耳边说话,那阵热气软软地呼在他耳根处还要来得急躁,以至于他一时间根本没能反应过来。
特别特别奇怪……但是,他也说不上自己到底是讨厌还是不讨厌。
嘴唇紧抿的男生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像之前一样,集中在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上。尽管如此,他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刚才她在他耳边埋怨自己走得太快时,他有一秒钟特别想开口解释,自己提前离开是因为——
最后却也莫名其妙地,和以前一样依旧没有办法说出口。
要怎么形容呢?这样会令人心跳加速思绪纷乱,却又找不到源头的情绪。
男生接近他的时候没有,女生和他说话的时候没有。只有这个人,在抱住他胳膊,笑眯眯地拉着他,像分享小秘密般在他耳边悄悄说,喂,跟我一起去玩碰碰车呀,我们小时候玩过的那种,好久没见过了,宋景行。这种时候,他才会因为她的靠近她的声音还有她抱住自己胳膊的感觉,不受控制地生出这样令自己都觉得羞愧的心情。
所以才会慌不择路地逃走。
所以才会无法正视。
所以才会在对方接近时,明明想要努力放松,偏偏每一刻都比之前更紧张。因为紧张,于是更加没法让自己放松。想要靠近,又无法抑制地觉得不安,一边克制一边希望释放,像夏日的蝉鸣,呼啦呼啦的风扇,还有冰镇过的西瓜一样——
只有在她面前的。
甜蜜的折磨。
*
夏季炎热,他握着自己的那只手却能依稀感受到些许湿凉。如果不是亲手触到,陆迟迟绝壁不会相信,面前这个即使参加省级乃至全国级比赛,在摄像机里都看不出任何忐忑手抖语无伦次的人,会在因为说了这样一段话紧张到出汗。
这种感觉根本不是天上掉馅饼,是从天上掉了一个黄金馅饼下来。
她以前眼巴巴地看了很久一直流口水想吃,现在人家自己主动跳到她面前了,陆迟迟一瞬间觉得自己胸口堵了好多情绪,争先恐后前仆后继地争着要跳出来涌出来挤到嘴边。她几乎控制不住地自己要喊——
“砰!”
“哈哈哈哈这两个人好蠢在这里一动不动,我们一起撞他!”
……不粗来。
被熊孩子突然一击撞得七荤八素险些没坐稳的陆迟迟:“……”
妈蛋哪来的熊孩子!不知道她当年是全市碰碰车比赛一等奖外加种子选手么我次奥!?分分钟灭了你们好么!==
鸡血上头热血沸腾的陆迟迟全然忘了旁边告白告到一半,没等到回答就被打断的半前任男神,嗷嗷叫着操纵碰碰车朝那几个读小学的熊孩子狂奔过去。几个来回下来玩得比谁都疯,一直到追得熊孩子哇哇大叫,接二连三地举手投降被家里人领回去吃饭,她才抹了把汗从车上爬下来,吐出一口长气:“哎呦妈呀好久没玩这么爽了!”
一扭头恰好迎上边上某人的目光,玩了这么久他愣是护着住女乃茶一滴没洒。此时不仅目光幽深地盯着她,眼睛里也跟装了小灯泡似的,对着她一个劲地刺溜刺溜光。
大脑短路的逗比登时一愣,抓了抓后脑勺,不太懂他这种眼神什么意思。舌忝了舌忝嘴唇,试探着问:“你怎么了?”
面无表情黑着脸看她的宋景行:“……”
诶好像不太对,“饿了?”
“……”
咦不是这个么?她眨了眨眼,“那是渴了?太久没玩晕车了?不舒服感冒了?想回家了?”
一口气问了好几个,对方依旧幽幽地看着她不动。陆迟迟被他看得心里毛,忽然恍然大悟般自他身下某处一扫,脑中冒出的某种能性一下把她惊呆了。她一咬牙,趁旁边没人注意,狠下心来揪着他的袖口,把他拽得弯下腰来。
“是不是我玩太久了,你想上厕所没告诉我,所以……?嗷那你别急啊我刚瞟了一眼,看不出什么根本没痕迹,你现在去洗手间看看战况,我去找找这边有没有什么买衣服的地方。你要内的还是外的?内的话我不知道你码数诶……或者我帮你找周远过来?”
为了照顾他的心情,她尽量把音量放低。她每说一个字,对方的脸色便糟糕一点,并且还不适时地冒出一点红晕,怎么看怎么都像恼羞成怒。
到她问完最后一个字,他的表情几乎已经不能看了。那张脸像在墨里浸过,黑漆漆的一片,偏偏耳根又诡异地红,黑红黑红地……陆迟迟誓自己这辈子都没见过宋景行比这一刻更复杂的神色。
等她一撒手真的要转身去找人,他才神情一变,动作飞快地抓住她的胳膊,硬生生地把她拽回自己身边。随即几乎是磨着后槽牙说:“我根本没有……”
说到后面再也说不下去,眼里的情绪非常复杂,像海啸般一浪赶着一浪,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看得出他花了非常大的功夫才把自己那张脸变回之前的面瘫脸,好容易恢复镇定,握着她的手却和先前一样不再松开,之前的话题也不提了,转而拉着她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去吃饭吧。”
陆迟迟觉得自己要是再刺激一下,他说不定就跟吹足了气的气球一样,噗地一下就破了。于是尽管她完全以挣月兑,却也乖乖地跟着他的脚步不再挣扎。毕竟同样的把戏一天玩一次就够了,凭他对她的了解和最后的情绪动荡,不能没看出她是故意装死,但他选择不揭穿,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留一个机会,也给她留一个机会。
她和他都明白,两个人之前那么久的你追我赶相爱相杀,压根不能因为这样位置互换的变故,便轻易消弭于平静中。
换言之现在的她不管他做什么,基本上都没能答应他。而他也很清楚这点。
但他还是这样说出来了呀。
她低下头假装在踩对方身后的影子,在两个人都沉默时却忍不住悄悄松了口气。原以为这件事到这里就已经以告一段落了,下一秒便听见有个声音,像风一般轻飘飘地拂了过来,忽然就掠过她的耳际——
“我会变得更好。”
他转过头来看着她,神情认真,眼眸深邃。
就仿佛在他心里真的没有别的事情能比这一件,更加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爪机流量党还在奋力更新的坑主不懂为神马一直在掉收……心好累惹qaq
还是捉虫无力嘤嘤嘤……苦了泥萌了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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