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入宫已有一段日子,为何不早说?”他问。
“臣妾生就懦弱胆小,自家兄长去找沈千秋报仇,被他手下人乱刀劈死,扔在后山,尸身都被野兽撕了吃了,只剩一颗头颅……”九伶泪如雨,双手环抱,仿佛手中真有一个头颅,“臣妾好害怕,真的好害怕!看到皇上把一水他们领入宫中,臣妾还想让他们放弃复仇,可是,今天……”
“今天他们险些又丧了命,臣妾若是再忍,再不将族人的冤屈说出来,臣妾哪堪为人啊!”
九伶哭得近乎晕厥,那幅娇弱可怜又美丽的模样,令龙熙帝十分心疼,他伸手将她拉起来,许诺:“这事,朕定会派人查实,若真如你们所说,朕,决不姑息!”
“谢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一群侉彝族人一起山呼万岁。
沈千寻轻轻吁出一口气。
好吧,这戏唱到这儿,总算唱出点味儿来了,上半场任由着牛鬼蛇神猖狂,下半场,她可得全部找补回来!
这边惊悚的小曲儿刚刚唱罢,那边姚启善和安雄信也回来了。
“可有什么发现?”龙熙帝问。
姚启善笑着摊手:“回皇上,烟云阁里的茅房甚是干净,臣和安大人差人将那里的马桶也砸了,马桶下面挖地三尺,什么也没发现!”
“烟云阁的其他各处也搜了一遍,同样没有任何发现!”安雄信回答。
因查的是相府,龙震和沈庆此番也一起随行,去时志得圆满,来时却有些垂头丧气,他们为计划未能成功而沮丧,却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位尊贵的汐贵妃娘娘异样的眼风。
她想告诉他们,沈千秋和龙越的事败露了,可是,这儿的形势实在太紧张,她插不下嘴。
沈千寻笑得嘲讽:“好了,现在两个证据都不成立,请问你们四个,还有什么话好说?”
那四人全都傻掉了,八双眼睛齐齐看向了沈庆身边的管家李涣。
这事儿,可是李涣一手导演的好戏,他们亦是听命而行,演到现在,貌似演砸了,要怎么收场?
他们迫切需要他给点眼风暗示啥的!
可李涣比他们还慌!
胖子没招,只得死鸭子嘴硬:“反正我们招也招了,她要是不认,我们有什么办法?再说了,那些证据她销毁了也完全有可能啊!”
“够了!”沈千寻厉声叫道:“赵力宁,你够了!”
那胖子一惊,不自觉回道:“你怎么知道我叫赵力宁?”
“你的主子知道你的名字,你好像不应该这么奇怪吧?”沈千寻笑起来,“我不光知道你是赵力宁,我还知道,你是沧洲大牢里的一名死囚!”
赵力宁彻底傻掉。
“还有你们四个,也同样是沧洲大牢里的死囚,某人许了你们一个承诺,要照顾你们的老小,让你们来搅皇上的千娇会,顺便诬赖在我的身上,对不对?”
赵力宁咽了口唾液,眼睛一个劲发直。
“我现在告诉你们!别再做什么春秋大梦,因为你们的家人,已经被人灭了口!而你们,现在还傻傻的为杀害你们亲人的贼人卖命!”
沈千寻语气笃定,字字如刀,那四人经她一说,果然神色惊惶。
“这不可能!”赵力宁大叫,“他们说过的,他们说过,我们横竖是死的,死在哪里都一样,可是,如果这样死,就可以为家人赚下一世富贵太平,他们答应过我们的!”
“你们的命,就在别人的手中,任由别人捏圆搓扁,还敢作这样的美梦吗?”沈千寻冷笑,“他们若是护佑了你们的家人,就会留下把柄,他们会那么傻吗?死人又不用交待的,不是吗?”
这四人陡然变得疯狂。
他们一齐向李涣扑了过去,又撕又咬,直虐得李涣鬼哭狼嚎。
侍卫们忙将他们拉开。
四人趴在龙熙帝面前,竹筒子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始末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怎么被人从大牢里提了出来,怎么制造这场爆炸事故,怎么故意指认沈千寻等等。
龙熙帝的脸,越变越难看。
相府的一个破管家,平白无故的,为什么要陷害相府的大小姐?
他的背后是谁,这再明白不过!
而为什么会制造爆炸事故?
就是想封掉侉彝人的嘴吧?
想把那仅存的十来个人的灭口,从此,就再也无人知道他们令人发指的恶行!
龙熙帝气得嘴唇发青,眼前发黑,他坐在那里,连手也忍不住要发抖。
这就是他的臣子他的爱将啊!
他高官厚禄的供着他们,到最后,他们就是用这样荒唐凶残的结局来回报他!
他怒到极处,反而哈哈大笑。
龙震心中陡地一抽。
这时,他才注意到那几个血人似的侉彝族人,他知道要坏事了!
果然,龙熙帝下一句便说:“沈相,你生了一个好儿子!”
沈庆却也没有回过神来,事情太多,他的脑袋本来就不是特别灵光。
他干笑:“皇上,是皇上龙恩浩荡!”
“浩荡个屁!”龙熙帝爆了粗口,“无耻!无耻至极!你生出的好儿子,做出的好事情!你竟然还敢说皇恩浩荡!”
沈庆一听这话,不由浑身冰凉。
龙震却已稳定了情绪,在一旁道:“皇上,这正处理着沈千寻一案,怎么又扯到千秋身上了?”
“翼王!”龙熙帝望向他,目光冷厉,“你不觉得,这两个案子,如今可以合二为一了吗?”
龙震作困惑状:“皇上,老臣不解您话中之意,莫非是刚才,老臣错过了什么?”
“朕想,你应该什么都没错过!”龙熙帝一字一顿答,“侉彝族瘟疫之事,翼王毫不知情吗?”
“听说过!怎么了?”龙震继续装傻。
“朕刚得到消息,说那些族人,并非死于瘟疫,而是被沈千秋和龙越故意虐杀,拿来冒充军功!”
“竟有这等事?这可太……”龙震身子一震,险些绊倒在地,他固执道:“老臣不信!老臣不信自家儿孙能做出这等禽兽不如之事,定是有人处心积虑,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龙熙帝冷冷的注视着他,看着这位打小同自己一起长大,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堂哥,龙熙帝突然觉得他变得陌生而难以辨认。
这种陌生,令他十分恼怒,什么时候,他最信任的人,也敢在他面前睁着眼睛说瞎话?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龙震看,两双精于世故的眼睛在一起交叉碰撞,谁也不肯退让。
最后,龙震开口:“皇上,就事论事,今日之事,若经查实,无论什么样的结局,老臣都会接受,只是,那侉彝族之事,只有人证,没有物证,臣暂保留不同意见!”
他说完,低叹一声,退后一步,将手缩于阔大的袍袖之中,再无一言。
很明显,在这件事上,他要束手旁观。
沈庆只觉手软脚软,瞬间汗透衣背。
他又要成为一颗弃子吗?
龙熙帝淡漠的掠了他一眼,缓缓开口:“李涣,你的幕后主使,又是谁?”
“没有……没有幕后主使!”李涣痛哭流涕,“沈庆祸我妻女,我心生不满,才要报复,要祸害他的一双儿女!”
沈千寻冷笑:“李涣,你这话,拿去骗三岁小孩,他只怕也不信吧?还居然敢拿来骗皇上,真是该死!”
龙熙帝歪头看了沈千寻一眼。
沈千寻一双黑眸似古井,无波无澜,自然,也无丝毫惧意。
龙熙帝不自觉叹息,十五六岁的花样少女,却有一双这样的眸子,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她会说这样的话,大抵是怕他再像上次佛堂审案那般,不了了之吧?
只是,拿这话来激他,到底有些孩子气,他是一国之主,岂是她这小丫头片子一句话便能左右的?
事情该怎么办,他的心中早有定论!
当然,这个小丫头片子勇气可嘉,头脑也真心不错,或许,可以为他所用也说不定。
他决定送她个顺水人情。
“李涣,你知道我朝律法,若查出来做假证,会遭满门抄斩!”他淡淡开口,“现在,朕再问你一句,此事,真是你自己所为,没有幕后主使?”
李涣神色慌乱,挣扎了半天,最终开口:“小的……小的是被沈千秋指使,他怀疑害自己重伤的人是沈千寻,遂决定以牙还牙,将这通敌叛国的罪名,安在她的头上!”
沈千寻愕然。
这样的结局,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她原以为李涣咬出的人,会是沈庆,这样,不管沈庆还是沈千秋,谁都逃不掉,可没想到李涣说出的幕后主使人,竟是沈千秋。
其实,何止她意外?龙震和龙云雁更是惊愕非常!
沈庆的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和得意。
这条计策,本就是沈千秋想出来的,他早就强调过的,不是吗?他不过稍加完善,把要毁掉的目标添上侉彝人而已。
所以,就算事情败露,要承担责任,也是出谋划策的人来伏罪,跟他有什么关系?李涣可是直接与沈千秋联系的,他在李涣面前,可是表现得一无所知!
好吧,他承认,这么做有点不地道,沈千秋是他的儿子,做老子的,都该护着儿子。
可是,那真的是他的儿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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