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纵然王程再爱杨翠翠,也断然不会因为她的几句话而放弃于他而言大好的财富,在海上,他可是霸王,一旦失去了海域,他便是折了翅膀的雄鹰,再也飞不起来了。我想一个正常的男子,是不会和妇人一样只是热衷于现世安稳的。”
“那素素以为一个男子看重的该是什么?”苏墨卿曲起食指敲打着案几,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权势或者是地位,或为枭雄,或为英雄,总归不是一个怡儿弄孙的平庸之人。”权利、名势、地位,对于那些野心勃勃的男人而言,哪一样不是毕生的追求?更何况是如王程这般已然可以睥睨一方的霸主。
“然而枭雄也有他无奈之处,素素,不过三个月,王程必倒。”
“王程必倒,但我不相信,他会倒在杨翠翠的手中。”
“你说的对,杨翠翠不会成为他倒下的因素,却会是一个催化的引子。”
“既然墨卿已然胸有成竹,那我可要睁大眼睛好好看一看这一方的海上霸主是如何一点一点被拔上的羽翼的。”
苏墨卿但笑不语。
杨翠翠么?素素在心中慢慢地勾勒出这个名字,真想要见一见这个可以为了爱情而奋不顾身的女子。除了爱情,恐怕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她会放弃繁华的生活而委身于一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吧。
王程倒是老实不客气地尽数收下了苏墨卿送去的东西,只是不知道那珠钗、胭脂水粉之物是否真的如苏墨卿所料一并送给了杨翠翠,不过他愿意收下这些东西,还是能有进展的。
是夜,素素怀揣了一些软筋散着了一身夜行衣,便出了唐府,她灵巧地翻上了金禅寺的墙头,却是瞧见一座院落中的守卫重重,比其他的地方俨然多了不知道有多少,她笑了笑,暗自感叹,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真的是王程的心头爱,这个男人竟然会冒着这般大的风险,只为了讨得美人欢心,素素一拧身,几个纵跃,便跳到了屋檐之上,没有惊动庭院中的守卫,她掀开了几片瓦片,往里面看了看,只见一个艳若桃李却是冷若冰霜的女子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之上,指尖捻着一串一百零八颗佛珠子,口中不住地念念有词,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已经求证百八三昧,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素素颇有些不解地看着焚香诵经的女一号,难道她是在为王程消除孽障?
今日是闫貊法师一年一度的开坛布经之日,而传闻中杨翠翠是一个虔诚的佛教徒,这等重要的事情,想来她是不乐意错过的,于是便素素想要赌一把,却是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是如此之好,竟然真的让她撞到了杨素素,伏在琉璃瓦片之上,她想起了那一副画卷,隔着高高的梁木,素素觉着跪在观世音佛像之前的白衣素颜,脂粉未施的杨素素倒是比画卷中的那个披金戴银的女子多了几分庄重不可亵玩之感。
槅门打开,一个梳着丫鬟发髻的年轻女子端着水盆子走进来,放在案几之上,却是不开口,只是叹息了一声,然后便走出了,不一会儿,佛堂里便传来一个粗重的脚步,一个男子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一室火烛之中,黑色的皂角靴上沾染上了些许的水珠。
杨翠翠只是安静地默诵着《长阿含经》,手指不紧不慢地转动着念珠子,连着眼皮都未抬,仿若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一抹空气。男子默默地站立在杨素素的身后,不发一言,眼中却是流露出一股受伤的神情。
素素感到有些奇怪,照着坊间的流传,应该是郎情妾意,浓情蜜意的,怎么今夜看了却是诡谲无比?难道是吵架了?
素素放缓呼吸,生怕被王程发现,趴在瓦片之上,一动不动。时间在杨翠翠的诵经中一点一点流逝,素素懊恼地赶着探头探脑,一个劲儿地围绕着她盘旋的蚊子,真是,毒药倒是带了不少,怎么忘记了带上些驱蚊虫的草呢?她不住地挠着身上的红点子,却是越挠越痒。
也不知道王程站了多久,终于迈开步子走了,素素终于松了一口气,一根绷紧的神经在刹那解放了,然而,却是听到了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若是梁上的那位君子看够了,便现一现身吧。”
素素听了之后,一个激灵,原本以为自己隐藏地已经够好了,却不曾料到,这个杨素素这般厉害,竟然发现了。
她也不思索,便跳下了屋檐,然后理了理衣裙,便抬起手,敲了三记门,然后推门而入。
“深夜叨扰姑娘的好眠,是在下的不是。”素素展开一个笑容,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么,自己礼仪姿态摆的这般足,这个杨翠翠看着也是一个知书识礼之人,应该不会对着自己怎样吧?
杨翠翠还是兀自捻着自己手中的佛珠子:“妾身只是没有想到姑娘竟然这般蹲人墙角的癖好。”
素素抬眼,倒是仔细瞧清楚了杨翠翠的面貌,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唇似樱桃,虽是脂粉未敷,却是葳蕤自生光。
素素有些难为情,不知该如何开口。
“姑娘可是现今扶箕城百姓口中的-观世音娘娘-?”
自从素素治好瘟疫之后,扶箕城中的百姓便自发地将她当做了救苦救难大慈大悲的观世音,有些百姓还筹了些钱,为她塑了一个像,受着香火,素素想起那一尊带着悲悯神色的等身像,不禁心中一阵寒,鸡皮疙瘩也随之一一迸出,她实在是没有想到,自己不过是救了些人,竟然换来了如此的殊荣,然而一想到那一尊比照着药王观音而塑的像,左手结施无畏印,右手持杨柳枝,瞬间觉得自己亵渎了观世音菩萨,不知道要短命几年,连连摆手:“什么观世音娘娘,不过是百姓们高抬我了,让姑娘见笑了。”
“今日一见,姑娘果真是个慈眉善目的,”杨翠翠略睁开眼睛,打量了一番素素,和那日在药王殿中看到的神像一般无异,饱满的天庭,略带着悲悯的眼神,那日,她曾带着一束香火,甚为虔诚地跪在蒲团之上焚香诵经,真心地感谢着这个为扶箕城研制出瘟疫的姑娘,因为她,多少的扶箕城百姓能从阎王爷那里逃出生天,然而,在内心中,也是无比痛恨这个女子,如果没有她,然上了瘟疫的王程便早已成了一具枯骨,自己便可以摆月兑他所谓的“爱情”了,当时,跪在蒲团子之上的她,内心异常矛盾,不知是应该感到欣慰还是抑郁,那么好的机会,却是因为白素素而断了,也不知道要过多少时日,才能迎来第二次机会,也许终自己一生,都只能与这一帮蛮子绑在同一只船上了。
杨翠翠敛去了内心所想,闭上眼睛,再一次睁开眼睛时,神情已然恢复如常,泠泠地开了口:“只是不知道姑娘深夜来访,是为何事?”
“奴家曾听闻翠翠姑娘美艳如姑射神人,是以想要来瞧上一瞧能让一方海上霸主捧在掌心上的女子是何等的风采,今日一见,果真是个妙人儿。”素素忙着夸奖了一番,任何一个女子,听到了夸赞自己的话,都会感到高兴吧,而一个从前浸泡在满楼红袖招中的女子,应该是更喜欢听到这般的话吧?
不知道为什么,对着这个杨翠翠素素倒是一点都不害怕,她笃定,眼前的这个女子一点都不想害她,或许,今晚将会不虚此行,没准,她能收获一些意料之外的事,譬如,王程和她之前诡异的互动。
“捧在掌心上?”杨翠翠嗤笑了一下,那笑声中似是不屑。
“对呀,翠翠姑娘难道不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吗?王程为了能让你听一听闫貊大师的讲经,都能冒着可以说是生命的风险把你送到这里来呢。”素素有意想要试探他们两人的关系,故意夸大其词,脸上摆出一副羡慕的神情,而且是那一种很是十三点的表情。
“翠翠倒是没有想到,原来在世人的眼中,他是这般地爱着我。”杨翠翠豁然睁开眼睛,眸子中迸射出带着杀气的精光,恨不得将王程生吞活剥的样子,让素素产生了错觉,那样子,该是从阿鼻地狱来的罗刹,带着满身的血。
原来是一出郎有情妾无意的戏。
素素的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一趟果真是不虚此行。
“奴家并不在意世人如何看待王程是如何待翠翠姑娘,奴家只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今日伏在屋檐之上时,便看见王程待你必是不薄,我时常想着对于一个女子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满月复的才情,是惊艳的容貌,还是独一无二的出生,后来看着身边的那些姑娘,才发现,不过是能有一个将自己视如珍宝的男子罢了,那些富贵繁华或是滔天权势不过是过眼的烟云,转瞬即逝,只有身边的人才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并不是镜中花水中月。”l3l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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