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后,王程果真集结了所有的兵力,和长书一起,兵分两路,主要攻打凌江城和缪鲜城,凤水問自然是做好了完全的计策,将主要兵力集中在凌江城和缪鲜城,两座城池均固若金汤,王程攻打了七天七夜,褪了一层皮也没能将这两块硬骨头给啃下来,最后只得收罗鸣镝,退到十丈开外,休养生息。
王掌柜从杨翠翠那里回来了,带回了一支嵌绿松石花形金簪。
素素从袖子中取出一甸银子:“辛苦王掌柜了。”
而弓着身子候在她前面的中年男子却是连连罢手:“白姑娘,我王家一家老小受您颇多的恩惠,这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桩小事,又怎么可以拿您的银子?”
素素见状,便也不强求,道了一声谢,便让丫鬟送了客。
她走到房间里,掰开绿松石钗头,从镂空的簪子中取出一张小纸条。
“锐气已尽。”不过是寥寥四个字,然而素素看了,却是笑得合不拢嘴吧,她提起裙摆跑到苏墨卿在的地方,顾不上打声招呼便推门而入:“墨卿……”
却出乎意料地在他的房间中看见了凤水問。
他们两个人似乎在房间里讨论着什么,一听见她的喊声,都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素素尴尬地咳了咳:“咳,你们继续,继续……”说罢,便转身想要走开。
凤水問找她找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才看见她,哪里肯错过?于是便开口唤了一声:“素素……”
素素求救似得看向苏墨卿,而后者只是一派淡然地在喝着茶水,眼睛并没有向她这边看。
素素无奈,只得进了门,朝着凤水問行礼:“素素参见七殿下。”
“素素?”凤水問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殿下,往事一切如昨,今日一切如新,自从李府失火,全府上下八十一口人全数被烧死后,素素便再世为人,前尘往事都忘得一干二尽了。”
所以说,苏醇塬,你就不要再三前来纠缠了……咳咳,其实说到这个纠缠,他好像也没有怎么来缠着自己,但愿是想多了吧,素素就是这样的人,看到不顺眼的,便连着一句话都不想要和他说,来到这个世界发现他是苏醇塬后还和他说了很多话,已经是不易,现今还要对着这么一张脸,便觉得浑身不是滋味。素素的爱向来很纯粹,爱的时候,便会付出满腔的爱恋,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个人,然而,当心一旦被伤地彻底了,爱意便消散无尽,只剩下无尽的冷漠。所以,就算在这个世界没有温缘存在,他们之间的情爱也荡然无存,能做陌路人已然是一件不错的事。
她朝着凤水問虚笑了一番:“我也没有什么紧要的事,就不耽误殿下和苏先生商讨大事了。”说完,也不等凤水問发表什么意见,便转身关上了门,走了开去。
“素素!”凤水問忙不迭地伸出手,却是被一道清凌凌的声音给截住了:“殿下和素素是旧识?”
凤水問曲了曲手指,最终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素素的身影消失在朱漆的大门口。
金色的阳光穿透他曲着的手指,伊人的身影消散不见。他怔忪地盯着自己差些便能搭上素素衣角的那根手指,忽的似痴了一般,说不出半句话。
苏墨卿站起身来,顺着凤水問的眼神看着素素消散的地方,眼前忽然有一道白光闪过,他想,他应该明白凤水問的心情了。
苏墨卿并不开口说话,只是任由凤水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他转过身,看着庭院中开得金灿灿的桂花,放缓呼吸,悠悠地吸了一口气,绵长的香味浸润在鼻翼中,又缓缓地透入肺叶,只觉得整个人都被清淡的香味给包围着,说不出的舒适。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素素的声音毫无防备地便跃入自己的耳朵,某一日,两个人便优哉游哉地盘坐在庭院之中,对着漫天漫地的桂花香味煮着桂花茶,素素便是一边嗅着空气中的清香,一边缓缓地念出这首诗的,不知怎的,明明刚刚还在和凤水問商讨如何抵御王程入侵的要事,现今竟然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中体会了何为“人闲桂花落”。苏墨卿放缓呼气,尽情地感受着之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王程虽然损兵折将地厉害,但是总体来说,我们也没有占到很大的便宜……”也不知过了多久,凤水問开了口,声线平稳,完全察觉不出之前的失态。
苏墨卿将自己的神思拉回来,略微停顿了一番,便接了下去:“殿下,王程手下的犬戎族骁勇善战,殿下新练出的兵能抵抗到如此程度,已属不易。草民有一计,不知当不当用。”
“你且说来一听。”
然而苏墨卿却只是从袖口中掏出了一张信笺,双手呈给凤水問。
“是二麻子的投降信?”凤水問读完之后颇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墨卿。
“是,但也不是,”苏墨卿曲起一根食指,笃笃笃地敲打着案几,“这是胡侯爷派我去和二麻子谈判后,他做的表面文章罢了,其实他真实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我们和王程两相斗争两败俱伤,他便可以在海上称王称霸,再也不会有人妨碍他了。”
“不过,对于并不知情的王程,却是足够了,”凤水問笑了笑:“还是墨卿足智多谋,这么一招妙棋都能被你使出来。”心里想的却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才,却被太子那个酒囊饭袋关在炼丹房中日以继夜地为他炼制丹药,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竟然会选了太子。
“殿下过奖了,殿下日以继夜训练武邑兵,才能使得王程不得进一步,凌江城、缪鲜城和扶箕城的百姓必定铭感五内。”
苏墨卿和凤水問相互夸着,眼神中却是流出某些不明的光,好似一山不容二虎。
隔日,苏墨卿亲自启程,带着二麻子的信,前往王程所在的大本营,而另一拨人也带着任务去了长风那里。
王程倒是颇为客气对着苏墨卿地拱了拱手,奉了茶。
王程端起茶盏,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实不相瞒,苏公子,这些日子以来,我们连连败退,手下早已哀声载道,我们向来是从海上的船只中劫取金银珠宝和粮草,现今苏醇塬苏公子封死了我们在海上的路,粮草不足,人心涣散,我早已起了退兵之心……”
王程说到这里,便停着了,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苏墨卿只是捧着茶盏,一下一下吹着气,茶末子随着他的气息不住地在茶盏之中飘着,一下,一下,也不顾王程在一边是絮絮叨叨地抱怨着还是静默不语。
“苏公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这一次出来是兵分两路的,我手底下还有一个副手,名叫长风,若是此次想要撤退,并不是由我一个人说来算的。”
然而苏墨卿还是在不紧不慢地吹着茶汤,不发一言一语,王程看着这个话少的可怜的年轻人,若不是他来时说了一声:“您好,王船主。”他还以为这个人是一个哑巴。
于是王程也掀开茶盖子,和苏墨卿一道吹着茶末子。
过了很久,直到贴着茶盏的肌肤传来凉意时,苏墨卿这才放下了,缓缓地开口:“王船主,我忽然之间想到了,长书那边其实您不必要担心,现在只等着您的答复了。”
王程听见了这么一句回话,心中憋出了一口老血,然而当着苏墨卿的面,只得硬生生地憋着。
此刻,一个男子走进来,在王程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然后,王程面色煞白,恍如一道晴天霹雳在眼前划过。
苏墨卿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袖:“我想王船主应该需要一段时间考虑一番,苏某不便叨扰,便先行告辞了。”
王程惨白着一张脸,动作僵硬地将苏墨卿送出门。
待到苏墨卿回到唐府中,素素早已在院子中等着他了。
“墨卿,此去可算是顺利?”
“自然,素素呢?”
“哈哈,原本以为那个长书是一个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呢,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胆小如鼠的,我不过是喂了他些西泠雪丹,让他的身子忽冷忽热,如在冰火二重天罢了,又不会要了他的性命,却是没有想到他竟是一个怂包,二话不说都投降了,哈哈,墨卿,要是你看到当时的场景,肯定会乐不可支。要是我的毒药这般有用,你说我们之前的那些事是不是都白费了?”
素素从果盘子中挑了一个梨子向苏墨卿所在的方向抛过去,苏墨卿伸手接住,走到了她身边:“素素,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一样的。”
“我已经让人到处传播,王程会出卖长书那边的人,以此来作为归顺朝廷的一份大礼,所以,我想不出三日,长书便会集结军队。届时,这个在外人眼中固若金汤般的海盗团伙便会消散地无影无踪,人与人之间的信任,真是脆弱地薄如泡沫。”素素一下一下地抛掷着手中的梨子,语气满是不屑。
最炎凉不过是人心,最善变不过是人心,最猜疑不过是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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