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辛似乎一点都不意外浮梦会问出这个问题,甚至他早就预料到浮梦会问司空棂的下落。他儒雅的笑着,并没有马上回答浮梦,只是那样的看着浮梦。
浮梦被他瞧得心里一阵发毛,忍不住心底抱怨,是你灌输给我,咱们两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的概念,怎么?现在我直截了当,你倒不适应了?
营帐内的气氛,好像染上了西港粘腻沉闷的晚风,浮梦实在讨厌这样的沉默,可今晚与霍辛的谈话中,这样的沉默占据了主导。
“夏氏军中,有人精通玄黄之术,通往山林的山路上布满机关阵法,棂王与他的贴身侍卫被困进了一道机关中……”
霍辛尚未说完就被浮梦打断,“他被困,你们就这么回来了?”
浮梦有些失控的站起身,她的语气中带着怨怪,也许是因为说话太大声,门口的侍卫也有了略微的动静,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来探个究竟。
难怪今日那辆奇怪的马车得以在军营里行径,原来司空棂根本没回来,那被里三层外三层扶进营帐的根本不是司空棂。浮梦知道当初他们提前一日到青德县时,有人伪装成她和司空棂做出棂王安然在马车中的假象,曾经笑看他人被假象迷惑,没想到这假象也有来迷惑她的时候。
“他是十万援军的主将,更是安东的皇子——”霍辛边说边将手指向外,示意浮梦冷静,这件事还不宜张扬,“营救他是必然,只是今日全军都知道主将亲自去探路,若让他们知道主将一去不回,军心不稳,往后的仗还打不打了?”
浮梦沉默。
霍辛又道:“棂王让我们先行回来,只是为了安抚军中将士,棂王自己的亲卫还有营中精通机关阵法的人很快就会赶到棂王被困处。”
“能救出来吗?”沉默良久的浮梦,弱弱的问道。
霍辛自信笑道:“如今的这片大陆上,安东虽只立国六载,却也算是周边诸国认可的国度,一个国家怎可能斗不过其中的一个势力,就算此势力盘踞再久,势力再旺,也必定胜不了人心所向。”
这一夜,浮梦离开霍辛营帐时夜色已浓。
浮梦离开后,霍辛很快熄了灯。
他终日忙碌,一边要去夏氏军对峙,一边又要维护这西港的安泰平和,铁打的身子也吃不消,今晚还与她说了这么久,现在熄灯也并不是为了休息,而是要暗中赶去司空棂被困的地方,不管如何,还要在明日破晓之前赶回。
他的确是知道胥诗如的真正身份,也帮忙隐藏,但或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同情这个遭遇变故的女子,他在浮梦面前承认这样的事,虽然的确不怕浮梦说与别人听,可他一样承认的坦荡荡。
在这动乱的世界,为什么不能有霍辛对胥诗如这样真挚单纯而又简单无瑕的情感呢?
接下来一连三日,总会有军医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棂王的营帐为其‘诊断伤情’,而霍辛也一如既往在夏氏军藏身的深山每一个有可能与外相通的地方安排重兵把守。
随时夏季,但夏氏军却像冬眠的动物一般,牢牢的躲在深山中,几乎从不露脸,就算安东的十万援军到了,碍于夏氏军摆下的机关阵法,也根本无法像当初所言把山移平。
更因为十万援军的主帅,棂王来的第二天就因为亲自探路‘受了重伤’,故此,安东的军队依旧和躲在深山中的夏氏军僵持着,没有丝毫进展。
也不知道夏氏到底在想什么,这样僵持下去,对他们才更为不利,就算里面补给充分,可永远把自己固封在深山之中,又有何用?
他们是在等时机吗?可他们哪有时机可等?安东或许还能继续派援兵前来,可夏氏军永远等不到他们的援军。
对浮梦来说,时间的流逝既缓慢又飞逝。
她时时刻刻的在等待司空棂的消息,就算是游言陌带来的厨子或者棂王府的精品三点,她终于也觉得食之无味,自从听说司空棂被困后,她再也没有睡过,只希望若司空棂回来,她能第一时间知道。
结果,一次又一次,只是失望。
霍辛知道浮梦关心进展,总会抽出一点时间来告诉她些什么,只是传达到浮梦耳中的并没有什么好消息,反而都是糟糕透的消息。
霍辛一行人在意图破解机关阵法时,曾掳获巡视的夏氏军,用尽办法问及如何破解机关阵法,却被告知,此机关阵法由夏氏先人所设,当时并不是想着后代有一天会造反需要用,而是为了万一后代遇到什么危机的事,可以躲进这里,以保夏氏血脉。
或许能解开,也只有夏氏的首领人物能做到,但绝不是他们这种出来巡山的小喽啰能解开的东西,甚至他们都不知道被困在机关阵法中将面对的是什么。
为了不让棂王被夏氏军机关阵法困住的消息走漏,在他们确定问不出破解机关阵法之法后,就把抓到的夏氏军杀了。
这实在是再坏不过的消息了,司空棂与十一在里面已经被困三日,而胥诗如的阳寿也仅剩下三日。
“今晚,带我一起,好不好?”浮梦第一次软着语气对霍辛说话。
霍辛如以往一样儒雅的微笑,尽管笑容与往日相同,浮梦也能看到霍辛淡淡的黑眼圈,自从司空棂被困,他从未好好休息过,无论怎么看,果真都是一个为安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好臣子。
他写满倦意的眼,对着浮梦却依旧温文尔雅,“我带去的都是精英,你去也于事无补。你要做的,就是在这里静心等待。”
浮梦已经没有时间继续等下去。
这一晚,夜色伴随着粘腻沉闷的海风,浓重的席卷西港的夜幕,兵营中只剩一些夜间巡视的士兵,霍辛如前几夜一样,换上黯色锦衣,带领近二十个高手,悄悄的离开兵营。
虽然这二十人都是高手,若被人跟踪,只要稍稍露出气息便会让他们察觉,但他们绝对无法察觉,同上换上黯色衣衫的浮梦正偷偷的跟着他们。
浮梦的脸上没有霍辛般的疲倦,倒显得神采奕奕,她本就不需要睡眠,现在更有些得意。
霍辛不让她去,她就去不成了吗?只怕这世上还没有任何一个比她更擅长追踪术的人,因为她可以彻底的隐去自己的气息——不是隐去,是本就没有。
那群人离开军营后便运用轻功加速前行,这一点也难不倒浮梦,她体态轻盈的好像一只黑猫,步伐优雅却落地无声。
军营离夏氏军藏匿的深山并不远,而司空棂被困入机关阵法的地方则离兵营要更近一些。
浮梦躲在不远处,就看到这些人在树木之间拉起红线,看起来就像孩子在过家家一般,根本不知道他们这样做到意义到底是什么,可就在浮梦眨眼瞬间,却看到树木的位置似乎有了变化。
怎么可能,树怎么会动。
浮梦不相信的想揉揉眼睛看个仔细,可又觉得自己的想法就足够好笑,他哪需要揉眼睛,胥诗如就算是个瞎子,她一样能看到,因为她的眼睛在魂魄之中。
树木间,原本被拉直的红线有的被扯断,有的荡了下来,这些变化的确说明树木间的距离有过变化,树确实移动了,这点已无可辩驳。
原来这就是夏氏军的玄黄之术,这就是困住司空棂,让他至今没有消息的机关阵法。
浮梦本不该对这种低级的机关阵法感到惊讶,她的灵尊能够呼风唤雨,撒豆成兵,这些都不稀奇,可现在这里并没有灵尊,能看到这个就足够浮梦惊讶。
可她对这些一窍不通,看来即使她来了,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浮梦忙着沮丧,却突然发现,原本背对她的众人,现在都已经面对着她,好在她躲在一棵粗壮的大树后,还换上了黯色衣衫才没让他们发现。
这样的庆幸只片刻后,浮梦就庆幸不出来了,因为她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依靠着的大树似乎正在慢慢移动,而后几乎没有反应时间,她就彻底的暴露在霍辛一群人眼前。
“呃……我……”
面对他们惊诧的眼神,浮梦根本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可他们的眼神很快就从惊诧变成了惊恐。
“你快到我身边来。”霍辛突然神情焦急,大喝一声。
浮梦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们的表情如此异样,却看到霍辛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儒雅,依旧在大喊的模样,可她却听不到他的声音,就好像他只是做出口型,并没有发出声音。
“霍大人,和棂王被困时……一样。”霍辛身边的亲卫,犹豫着说出他们不愿接受的事实。
这一片已经进入夏氏军的防御区域,树木间的距离一直在变化,位置也会不断转移一般,当时司空棂也是在附近出事,明明距离并不远,两边的人却无法交流,十一以最快的身姿到了司空棂身边,可是之后再想靠近的人却无法再走进,就好像被他们看不见的东西阻隔在了他们之间。
亲卫用眼神请示霍辛应当如何,这女子是棂王的爱妾,偷偷跟来却没让他们发现,是他们失察,可现在棂王还未救出,他们也不可能为了这个女子派个人去陪她送死。
可让在场二十个亲卫没有想到的是,就看到夜色中一道黑影一闪,等回过神来,霍辛已经站在了浮梦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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