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德春见方元本在那边享受地摇头晃脑,便也把酒坛揽到了自己身前,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方德夏见状,也给自己满上,两人就这样默默地拼起了酒来。
冯氏将方德秋他们带来的食材给收起来大半,只留了一小部分做菜,一方面是想要留着过两日方秀英同方秀秀来的时候吃,另一方面,也想让老三一家看一看家中的清贫,想要唤醒他的孝心,让他主动开口。
但是见老三一家一言不地吃着饭,冯氏再也忍耐不住,猛地撂下了筷子。
“要是不想吃就不用吃,假模假样地装什么相!嫌弃我们吃得不好啊?不是,天天在城里大鱼大肉的,哪里还看得上爹娘家里面儿的饭菜,你爹你娘都在吃糠咽菜,你们连个屁都不知道放,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桃花被冯氏的话激得虎躯一震,难道我们放上几屁就彰显出孝心了?
方德秋赶忙站了起来,对着冯氏说道:“娘,你这是哪里的话?家里的饭也挺好的,我们也没说不吃,小孩子不经饿,后晌的时候吃了不少零嘴儿,这才吃不下,你别生气。烨儿!不许剩,快点儿把饼子吃完!”
延烨本来在慢慢地啃着炊饼,心想等他把这个吃完,应该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等回了家,花薇儿同花舞儿还包了饆饠同馎饦正在灶上热着呢。
听了方德秋的话,延烨愣了一下,默默地加快了速度,大口地吃着。
“别吃了!你给我放下!嫌弃我是吧,这一年到头也见不着你们几面儿,大过年的来一趟还有功了?好家伙,连把手都不伸,就知道翘着二郎腿抻脖子瞅着,让我这个老婆子伺候你们。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都给我滚!”
方德秋见冯氏了怒,站起来不安地劝慰着,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唐氏。
唐氏扫了一眼仍然闷头喝酒不言语的方元本,站了起来:“行。娘你要是看我们碍眼,那我们这就回去,我们走了,你们一家子好好地过年吧。”
说完,便招呼延煜同延烨还有桃花赶紧穿外衣起身,方德秋见唐氏并不理会自己,叹了口气,也转身给延烨套上棉袄预备走。
冯氏本想闹上一闹,等他们认错了再提要求,这是她的一贯方式。虽然老三一家子分家以后这个法子不好用了,但是今天是除夕,怎么样他们也要给上自己几分面子,哪成想他们就这么顺水推舟地要走人。
人是自己赶走的,总也不好又把他们给叫住。冯氏坐在炕里面生着闷气不做声了。
方元本见状了话:“老三,老三家的,都给我坐下,这是大过年的,别惹你娘生气。”
唐氏的手里头不停:“爹,就是不想惹娘生气,我们才走的。我们走了,你们也好消停地过年,要不你们看我们也添堵,我们也不痛快,何苦呢。”
眼看着他们一家子就要出门了,方德春站了起来:“老三!你留下。你不就是看我不顺眼吗?我走!”
说着,把手里头的酒碗猛地往桌上一放,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大哥你这话就不对了,从头到尾我们也没招惹你,你走不走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唐氏淡淡地道。
方元本叹了口气:“老三家的。我们都是你的长辈,再怎么样,我和你娘的话你总得听吧,要不然让别人知道了都笑话你!你们在城里面做买卖,要讲个声誉,四郎如今还是举人,你们也不要再不懂事了。
罢了,你们要走便走吧,老三同四郎留下来,我有话要说!”
唐氏听了方元本的这个话,转过了身来:“爹,赶我们走的是娘,我倒是不知道我们哪里不懂事了,又同我们在城里做买卖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我们行得正,坐得直,有什么怕人笑话的,做买卖,讲究实在诚信,模着良心做生意,才能有个好声誉,要不然都是白费,你说呢?”
唐氏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方德春,当真是笑话,他自己卖假油被砸了铺子,方元本都还没嫌他丢人,如今却装腔作势地来指责自家,实在是荒唐。
“你爹就说了一句,你在后面儿有这么多句等着,你还有没有大小尊卑,一个女人家还要不要脸面!连丈夫的爹娘都当面顶撞,我让老三休了你这个没规没距的!”
冯氏站了起来,掐着腰骂道。
“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媳妇又没有说错,你要是真这么想我们就回去了,反正早就分了家,我们家里的事儿……你少管。”
方德秋虽然一味地面软,但是听了冯氏的这个话也急了,皱紧了眉头反驳道。
“哎呀,三弟,你看你,娘也是为了你好,这不一时着急才说错了话,都说是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的,你也别同老人家较真。”
夏氏出来打着哈哈。
唐氏没有理她,直接看着方元本:“爹,你要说什么事儿?我们家没有什么事儿不是商量着来的,所以你单独同德秋他说也没有用,我也留下来听听,要说些什么事儿?”
唐氏的这话算得上是有些大逆不道,方元本也不禁翘起了胡子,怒气冲冲地看着她,想了想,又把这口气给压了下去。
“罢了,你要听也行。”说完便看了冯氏一眼,“你把孩子们都给带下去,上后面吃去!”
按照冯氏的性子,唐氏今日竟敢做出这份强硬的姿态是必须要闹上一番的,但是这些日子来方元本给她的教训总算是起了作用,便忍着气把女眷孩子们都给赶走,本来还要把桃花同延烨也给带走,结果唐氏不同意,老三也顺着她,便只好把他们给留了下来,冯氏不清不愿地从外面把房门给带上。
屋里头只剩下了方元本同老三一家子。
方元本也觉得话有些难以开口,尤其是经历过这么些的事情,幸好那半坛子的好酒起了作用,让他觉得话也更好说出口了。
“我看……你们差不多也都搬到了城里,乡下的这个房子总是空着,来年……你们家的地应该也倒不出来时间种,不如……不如就先给老二一家子用着……也不白要你的,让他按照收成给你们钱,就算是佃给他们了。”
方元本的打算很好,老三家的一百五十亩地,再加上新盖的四合院,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给自家的这两个用,只不过考虑到老三同老大之间的纠葛,现在见了面儿还跟仇人似的,就说是给老二用。
不过直接说白要来还是不太好,方元本的老脸再厚也不好意思直接要来,便转了这么一个说法,他不信老三到时候还真的敢同他要钱不成。
“爹,我觉得这不妥吧……”
方德秋大概猜到了他爹要说些什么,毕竟现在老大一家子搬回来方家确实是人满为患了,但是却没有想到方元本的胃口有这么大,愣了一下,斟酌着说些什么话能不伤和气地拒绝。
“那不成。”
唐氏没等方德秋想出来法子,便直接拒绝道:“房子是我们新盖的,当初盖的时候花了大心血,从里到外,连一根儿房梁一块儿瓦,德秋都是花了心思的,怎么能借出去住,就算是我们家以后用不着了,新宅子一卖也是不少的钱。
至于我们家的地,爹,我想问问了,一百五十亩,老二就能种得了?就算是他要给佃走,文书要不要写,租子按几成算?连这些东西都没有,等来年收成了凭着老二的心情给我们钱?”
“老三家的,你这是怎么说话呢?都是一家人,老二还会占你们的便宜不成!老三那地空着也是空着,要不也是佃给别人,佃给自家人还能伺候得更上心,这对你们也不是什么坏事儿!你们要是真不放心,到时候找我来要钱!难不成我这个老头子还会欠你们的钱!”
“爹,你别动气……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是这个事儿本来就……”方德秋赶忙劝道,见到方元本这么动气,未免又有些动摇,便看了一眼唐氏。
唐氏依旧不理睬方德秋,看着方元本道:“我们怎么敢跟你要钱?这事儿都还没影呢,就把你给气成这样,到时候要真的管你要钱,岂不是我们不孝顺?
再说了,这地我们也有用,还要留着种当不归呢,也不能往外佃。”
方元本稍微顺顺气,看出来这个是没有什么指望了,便又说道:“罢了,强扭的瓜不甜,这个事儿你们要是不愿意我也不勉强。
还有一个事儿……你大哥他如今没了油铺,他们爷俩也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我想着,手里头还有点儿卖了铺子的钱,不如就在村子里头开个工坊,那个老宅子,你们也不住,空着也是空着,回头你同赵大强他们家打个招呼,让他们家把那个劳什子酱菜作坊挪个地方,那个老宅子就用来开油坊。
这回呢,咱们也做那个黄豆油,之后也不往别处卖,就卖给你们的饭店,还有那个云天阁你们不是也熟悉,同他们说说,也从老大那买油,这样,他们也能有个营生……”
“不行。”
出乎方元本的意料,这回首先说话的竟然是方德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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