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晴老师正在陪伴高湛程先生应酬一对没有女伴的男客人,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两人的后背和一黑一黄的头发颜色。
志高的新衣日派对出现国际友人倒算不上稀罕,不过让薛苗苗放慢了脚步的是美晴老师刻意在四人圈子里凸显自己无足轻重的社交态度。作为主题派对的女主人,竟要在宾客面前悉心展示东方气质的服从美,忠忠实实地扮演着高湛程先生的谦卑秘书,可见那一对客人定然与高湛程先生有着非同一般的互利关系。
能在上城的商场里与志高高湛程享有同等社会地位的人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莫非是跨国集团的董事会成员来到上城参加非正式派对?
薛苗苗带着心头的问号打量那两位宾客的背影,除了明显可以分辨出两人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年龄差外,倒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是来自纽约的客人哦。”她眼前酒杯一晃,程络绎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正对面,“金发的那位先生负责选出今晚的时装queen。他就是传说中丸井集团的灵魂人物。”
程络绎得意地扬了扬眉,讥笑地问,“怎么样?比薛苗苗晚到三分钟,却比薛苗苗要多收集了三倍的信息量。不过,也对。某人有心事冻结着化不开,思维和反应也自然——”
程络绎话还没有说完,目光便凝在薛苗苗的宝石戒指上移不开了,她显然辨识出了它的价值,“这怎么可能?”
她抬头,眼神如寒光闪闪的宝刀,“你用了什么诡计,哄骗男人给你买这些?还不知羞耻地戴在了左手订婚位上,薛苗苗想要志高俱乐部女公关的脸面丢失殆尽么?你这么招摇,传到客人妻子的耳朵里怎么办!”
薛苗苗拿过她手里的香槟杯,抬手交给了不远处的服务生,“程姐姐,别用吓人的口气说话,苗苗妹妹真担心你会把没喝完的香槟从我头顶浇下来,就像电影里常见的那样。到时候妹妹就算戴上结婚戒指也弥补不了出丑的损失了。”
闻言程络绎倒是冷静下来,她口气挖苦,“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谁知道薛苗苗在耍什么鬼把戏。随随便便戴上枚戒指就想堵住同行的悠悠之口,你未免把大家想得也太简单,太善良,太可欺了。”
“程姐姐怎么会简单善良呢。程姐姐在三分钟之内就得逼得妹妹承认自己确实有了未婚夫,这样的本领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企及的高度。”薛苗苗不客气地回敬她的满满恶意。
程络绎嗤了一声,笑:“但愿不是空欢喜一场。但愿有人真的赶过来救场。”程络绎摇摇头,“在满场的嘉宾面前丢脸。只要想一想那种可能性,就觉得人生或许不会那么容易呢。好妹妹,听姐姐一句温馨的劝慰,不要把凡事想象得太多圆满。人,从来是有局限性的。”
薛苗苗一时辨不出程络绎的话究竟哪里莫名其妙,但见她光洁的后背倏然消失在社交人群里,她心头总有些不舒服。还有一个小时,高宜臼承诺他会在派对**的时分,牵着自己佩戴戒指的左手走满全场的。
他,不会真的食言吧。薛苗苗的眼皮没由来跳动了两下。整个人就像突然被架上了钢刀排布的表演道具,在这么见血的场合撑到最后一刻,她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
或许薛苗苗该为临时的不测状况,准备一些b计划,c计划,甚至d计划了吧。她抬眼满场搜罗着能为自己所用的嘉宾。正在疯狂地在脑内选择对象之时,有人轻轻碰了碰她高高擎着的香槟杯。
“任允炆先生?”
对于一名职业女公关来说,见面场合还真是过于普通。不过薛苗苗心中的惊喜之情却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住的。
任允炆也笑,他举杯一脸正气地说,“能被志高俱乐部的头牌女公关辨认出来,允炆真的非常荣幸。”
她眼前一亮,胸中也甜滋滋的,海外长大的华裔男子总会有点浪漫气质的绅士派,豪爽利落里包裹着恰到好处的文质彬彬,比起满脸邪气需要打起百倍精神应酬的高宜臼真不知道要强上多少倍。
薛苗苗心思只略略转了个圜,任允炆马上瞧出了破绽,笑盈盈地说,“薛苗苗小姐对再见任允炆似乎非常失望哦。”
“哪里。哪里。”薛苗苗装作若无其事地上下打量了任允炆一番,然后用彻头彻尾的赞美口气说,“丸井中华大区的总裁先生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帅气啊。上一次见面太尴尬,太匆忙,天色又晚,我都没来得及仔细观察您。好在,今天宴会厅里的水晶吊灯足够明亮,薛苗苗才能有幸见到您礼服活力十足的模样。我对美男从来都毫无抵抗能力的。”
薛苗苗哈哈笑,“也不知道,再见到您,会不会有更好的事情发生呢。我扬了扬派对用手抓包,赶紧把话题引入到初次见面彼此播种下的情谊上去,“薛苗苗托了任允炆先生的洪福,既从交通事故的纠缠中成功月兑身,又有机会成为拾金不昧的上城好市民。”
“不愧为上城第一女公关,讲话真的非常非常中听。”任允炆戴在她头上的帽子越来越高。
“上城第一女公关”无论如何得用来形容美晴老师吧。薛苗苗受之有愧,赶紧撇清话里的歧义,她把脸略略一绷,正色道,“总裁先生此言差矣哪。”
“哦?”任允炆拿出近似于虔诚的态度向她发问,薛苗苗看得出,他这种分秒必争的生意人定然是对她的公关价值和女性价值产生了双重的兴趣。不然,谁会慢悠悠地试探着让话题入港呢。
薛苗苗慧黠地一笑,“您刚刚见过的美晴老师才是上城第一。像薛苗苗这种,穿着不够沉稳的礼服,满场随处可见的女公关只能算作装点气氛的花蝴蝶。”
任允炆会意十分开怀,“像我这种私产不足十亿,为他人打工的打工仔,想要成为志高俱乐部的会员都不能够呢。”
“我们这是比比谁更凄惨的游戏么?”薛苗苗凑近任允炆的耳边压低声线说,“志高俱乐部的会员都要年满四十岁,眼下就算白送任先生十亿,你也不会用大好的青春年华来交换吧。作为一般的客人才更加随心所欲,不是么?”
任允炆大概也没有料到志高俱乐部的头牌会拿出如此大手笔的社交姿态来应酬自己吧,他的耳廓被女人轻柔的讲话气息渐渐染成了红色。有那么片刻,薛苗苗竟然有些动容,如今的世界,这么清纯的男人该不多见了吧。
她撤回身体,轻咳了一声,任允炆这才回过神,她提醒,“志高董座高湛程先生在注视着任先生您呢。现在已经向你走来了。”
薛苗苗转身想为他留下纯男性的社交氛围,没想到却被任允炆一把拽住了手腕,有点疼,这个标准的力度又让她在瞬间回忆起了某人。
“对不起。”任允炆大约也觉察到了自己的微微失态,他语气真诚地道歉。薛苗苗尴尬一笑,巧妙地摆月兑了他的钳制,说:“要薛苗苗陪伴谈生意,出场费可是很贵的哦。”
任允炆一时没有吱声。他一定在扫视到薛苗苗左手的天价珠宝后,在心中默默计算邀约俱乐部女公关陪伴在侧来沟通感情的社交成本呢吧。
“一定要把我当成潜在客人那样对待么?”任允炆喝下一口香槟,直视着女人的眼睛。薛苗苗被他的诚恳审视得发毛,不过薛苗苗也没有好端端得罪客人的理由,她连忙解释说,“薛苗苗只是习惯了在这种场合推销自己的身价。纽约城的名媛来到上城并不管用,任先生想必知道了这一点,才没有带女伴过来。而且您手上又没有戒指,我当然把您理解成了未婚状态,所以斗胆借机利用您的赏识小小上位一次,不可以么?”
任允炆眼里这才有了点点笑意,“是我在社交场合太过于幼稚,不识抬举了。像薛苗苗小姐这么出色的女士如果能够陪伴任允炆身边,指点他在志高俱乐部社交一小会儿,就要比他自己满头乱撞更加高效百倍了吧。”任允炆再次把目光定格在我的中指戒指上,疑惑地问,“薛小姐今晚主要目的是为了公开未婚夫的身份么?”
高湛程已经近在眼前,她已经没有时间得体地离开高湛程先生的视线,当然更没有时间回答任允炆的问题了,由薛苗苗作为寒暄引线的三个社交圈很快搭建成功,只听高湛程先生用欣慰加欣赏的口吻,赞美任允炆道,“刚刚和允炆还没有聊到痛快,苗苗,这位任先生在新能源领域的视野,真的让人感到由衷地佩服。”
说着,高湛程饶有兴味地谈论起薛苗苗的衣饰打扮,当然离不开他的新能源话题,“任先生告诉我,科技的研发速度绝对可以大大缩短,今后苗苗身穿的优质面料,都有望找到最佳的替代品。如此一来,让所有人穿上得体礼服的梦想就会近在眼前了。”
任允炆表现得非常谦虚,“高先生实在过奖了,我也只是在不泄露商业秘密的道德前提下,谈一些类似宏图远景的东西。”
梦想,远景,宏图,这些专属于野心男子的东西,听在薛苗苗耳朵里已经毫不奇怪了,上流社会每一个大目标都那么令人感到雀跃,只可惜将这些大大的梦想,谋略成小小的计划,并坚定落实在工作行动的过程上总要充满了竞争和血腥。
那是一个距离薛苗苗太近,又太遥远的斑斓世界,作为一名职业舞台定格在社交场所的女公关,她除了在财经新闻上读到那些惊心动魄的事迹,其实是难得见到那样广阔天地的,毕竟实业需要美人和美人计的时候少之又少。
薛苗苗伤心地娇嗔,“那以后钻石也要用人造品质来代替天然工艺了么?要是这样苗苗也不想活了。”
高湛程和任允炆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起来,高湛程安慰她说:“真抱歉,谈话还没有入港就把我们最伟大的消费者给忘记了。允炆觉得呢?苗苗手上这枚石头价值几何?”
任允炆露出一脸困惑的表情,“您真是太抬举我的眼光了。像薛小姐这么气质出众的女孩子,她佩戴的珠宝一定品质稀有吧。除非明码标价,否则我可真的不敢猜。”
高湛程闻言一笑,用他六十岁男人独有的成熟魅力镇定沉稳地说:“实不相瞒,苗苗的这枚戒指正是犬子从纽约买拍回来的。珍稀宝石有市无价,正巧和俱乐部的美人公关一个道理。规则全世界通用,作为商人,我们的天职便是为世间各种人事和物进行定价评估。任先生实在过谦。怎么样?来大中华区履职近六个月,除了来夜场社交,有没有去过拍卖场所?”
任允炆脸一红,“我孤家寡人一个,哪有去拍卖场所选购单品的心情呢!”
高湛程拍拍任允炆的肩膀,“你这个年轻人太可爱。男人也可以带上女伴去那种场合为自己购物的么。只会讨好女孩子,女孩子可全部飞走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