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柳掌柜进来,只见他面带红光,二目有神,全不似大败亏输的败犬模样,身后跟着帐房还是伙计。先给郑国宝施了礼,又与宁则彼此见礼“国舅昨日大获全胜,实在可喜可贺。小号不才,也在四处筹集资金,偿还国舅的债务。只是小人今日前来,却与国舅无关,乃是找岳先生,清一笔债务。”
“债务?”宁则一愣“师兄从你钱庄支了多少钱?你要这么急着来要债?”
柳掌柜道:“宁女侠,这笔债的数目,确实大了一点。我觉得,还是岳兄当面出来说清楚比较好。其实这个债离交割还有几天,但是临时筹措,我只怕来不及,今日也是来提醒岳兄一声。不要他贵人事忙,把这事忘了,到时候大家都不方便不是?”
郑国宝接过话头“柳掌柜,咱们还是把话说明白一些好,绕弯就没意思了。到底你们之间有什么债务,数目多少,还请说个明白。”
柳掌柜点头道:“国舅说的是。岳大侠前些时,到小号之,以华山派**的产业为抵押,借走河套股三万股。约定四十天交割,到时候还我股份加半成利息离交割期眼看就差五天了。小的我只是来提醒一下,免得到时候,大家脸上都不好看不是?说起来,这还是国舅的本事,把一不值的河套股,硬是托了起来。如今的市面上,河套股像疯了一样涨,我琢磨着。到了交割的时候,怕是要涨到八折。甚至是原价。趁着现在,只涨到折,还是宁女侠早做准备,也能少掏些本钱。我这可全是为了华山着想啊。”
郑国宝此时也明白,岳不群为什么要跑了。他也当真敢干,一口气赊了三万股出来,以华山派的家底,这当真算的上是大手笔了。尤其是。华山派自有资产,根本就抵不得这么多的钱。即使加上思过崖的未来收益,岳不群依旧是个资不抵债的局面,换句话说,岳不群破产了。
这个时代泰西的破产者,很流行拿起短铳对着自己的脑袋来一发。岳不群没喝过泰西墨水,没受过这种先进教育。也没那么高的觉悟,只想着一走了之。又留下一封休书,大概是想让宁则能摆月兑债务的纠缠。
郑国宝心道:岳老兄,你未免也太小看柳掌柜了。柳大掌柜那是何许人?逮到蛤蟆都狠不得攥住脑白金的主,你以为你一封休书,宁姐就没事了?要是事情都那么简单。每年就不至于有那么多人跳河、投缳、喝砒霜,也没那么多大姑娘小媳妇,进柳家后宅不明不白过日了。
柳掌柜开的是钱庄,不是善堂。男人跑了,他自然就会拿岳不群的老婆闺女抵债。尤其这种抵押借贷。抵押物的价格估算,虽然是由官府进行。但是官府找的评估师,还是柳掌柜钱庄的人。到时候华山派上下男女弟,恐怕都要被算到抵押物范畴里,柳掌柜还会说一句,亏了,亏了。
宁则却面色如常,微微一笑道:“柳掌柜,多谢你的好意指点,小女感激不尽。外身染小恙,不方便出来见客,就由我代他做主吧。五日之后,欠您的,我们如数归还。没有股本就用白银,总之,一定会全部还上,不差分毫就是。”
柳掌柜道:“那就是最好了。其实啊,用白银,还是我亏了,不过谁让咱有交情呢?什么叫赔,什么又叫赚,我都认了。宁女侠快人快语,在下也佩服的很。他日咱们两家,还要多多走动,您这个朋友,我一定是要结交的。国舅事忙,我也就不坐了。再者,如今西安府内用钱的人多,小号的生意也是繁忙,五日之后,我带人来收债就是。对了,宁女侠还请跟岳兄说一下,西安府乃至陕西省,都有我的朋友,若是有那想躲债赖债的,我们自有办法让他知道做人要讲诚信。岳兄朋友多,也请替小号多多传名。惠农钱庄,放款迅速,手续简捷,诚信为本,童叟无欺。”
柳掌柜出了门,岳灵珊已经花容失色“三万!爹爹他疯了?居然敢欠吃人不吐骨头柳魔头三万股?就算现在去收购,也要一万八千两银,我从出生就没见过这么多钱,咱们拿什么去还啊?”
宁则将脸一沉,“住口。你爹不在,我们更不能垮。如果我们现在哭天抹泪,就是给你爹丢人,也让别人看笑话,知道么?三万股怕什么?欠下巨债怕什么?大不了,我一人一命,把这些抗起来,总不至于真被些钱,就把人逼死。”
她平日里给人感觉是和风细雨,温柔随和。今日忽然板起面孔,自有一份威严,让岳灵珊当即闭口无语。郑国宝道:“嫂,灵珊,你们都别急。这事有办法。”
宁则道:“我当然知道有办法,只是师兄宁可留书而走,也不去惊动国舅,便是因为国舅有办法。我们华山派欠国舅的太多了,多到我们本就已经还不起的地步。可我师兄,却与柳掌柜等人一起做空河套股。这不啻于在国舅爷背后捅上一刀,到了今天,也是我们咎由自取。若还要厚着脸皮求国舅出手,那我们华山派上下,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也觉得愧对国舅的恩情,只是师兄不该一走了之,应该留下来任国舅发落才是。”
“嫂,你这话说的远了。你以前可是叫我国宝兄弟的,国舅这个称呼我不喜欢。河套股那事,算不了什么。毕竟我当时为了骗过那些人,把消息按的太死。易地而处,我也不敢保证,不会做出与岳兄一样的选择,这算不了什么过错,更谈不到有脸没脸。还债这事,还是由我出头为好,嫂一个妇道人家,也是不方便。柳掌柜今天来,怕也是要探一探我的态度而已。再者说,妾通买卖。灵珊今后来伺候我,我也要留一笔彩礼钱的。”
宁则摇头道:“这次的数目太大了。灵珊做妾,也值不了那么多。不过既然国宝兄弟不怪罪,实话实说,我也没有其他办法。那只好厚着脸皮向国宝借贷。就算我卖闺女吧,灵珊的彩礼做价三千两,余下的部分,就是我华山派,欠国宝兄弟的债。如何计算利息,如何偿还方法,咱们回华山再仔细推敲,不知国宝兄弟以为如何?”
郑国宝道:“嫂说的没错,咱们就依这个章程办。至于还钱抵押的事,我回头让人拟个字据,慢慢再商议。”
岳灵珊见自己的终身,在这种方式下达成,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又一想到华山派背负的债务,却又觉得心里异常的轻松。终于有一天,可以不用那如山的债务包袱发愁了,终于可以不再受苦了。
宁则又道:“本来我是想将小辈们托付给国宝兄弟照看,我去寻找师兄的。如今看来,怕是不能动身了。师兄等到这事了了,大概自己就会回山。咱们眼下,先把姓柳的应付过去,然后请国宝兄弟,跟我回一趟华山,把字据立好。咱们交情是交情,债务要分明,否则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生。”
等到把郑国宝和岳灵珊全都送出屋,宁则反手带上房门,又上了门闩。这才一头扑到床上,将头往枕头上一埋,痛哭起来。心道:师兄,你当真好狠的心肠,却把这巨大的包袱丢给了我,你让我该如何应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