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公子?”迷迷糊糊中,好像有人在叫着自己,卿辰睁开眼,却被阳光刺痛,下意识伸出手遮挡,别开头。
阳光?已经是白天了?
寒冰撩着车帘,一脸关切溢于言表。
微微皱眉,卿辰抓抓头发,问:“这是哪里?”
“连州扬城。”
连州?这么快!
连州位于四国交界,几年前才从一个落后的贫民州变成商业重地,离临州两千余里,跟临州到永州的距离不相上下,怎么只过了一个晚上,就到了连州?
蜀国行程两千里是算的直线距离,而用马车自然不能走直线,所以硬是将两千里的路程延长到了四千里。
马车一天也只能走二百里,就算用轻功都不可能这么快!
“我们走了多久?”
“五天。”
心下一惊,卿辰扶额,身体虚弱真是没说错,一连睡了五天。不过现在,身体总算有了点力气,不再昏昏欲睡,是件好事。
这五天里寒冰应该很担心自己吧。
回想起梦中那个紫衣男孩,卿辰只觉心头憋得慌。
梦中的他,最多不过五岁,却已经那样成熟,负手而立,隐约能看出十几年后白卿俨的样子。
绝对是他无疑。
可是,他跟白衣小男孩有什么关系?大火是他造成的?不可能啊!她和白卿俨前世死于八月,穿来时也是八月,而梦中那个时候,分明还没到八月份,怎么会?
暗自摇头,撇开脑中的想法,撩开车帘,跳下马车。
平安客栈后院。
拍了拍衣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跟寒冰点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整理好房间后,已是中午,在客栈二楼要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卿辰和寒冰双双坐下。
繁华的街道上,叫卖声络绎不绝,人头攒动,好一派商业重地的景象。
连州扬城离云州不远,不知道云州现在是什么样的光景。
郑梓夜此时估计忙的满头大汗处理妄尘公务,晚亭应是搬了琴在后院弹奏,李华该是在书房翻着账本。
云州,大概可以算作她的故乡了。
她在云州长大,却始终没有用心观察过云州的一切,除了当初研究天璇大陆历史地理的时候。
所有的喜怒哀乐,全都葬在了那里。
也包括和白卿俨的一切,互相残杀、互相取笑、互相切磋,并肩而立藐视一切,笑看江山,江湖纵横。
今生所有的诺言,也都葬在了那里。
她从不轻易许下承诺,经历白卿俨一事后,更是一诺难求。
寒冰吩咐过后,不过须臾小二便端了菜上来。
平安客栈是“贵族”客栈,饭价很高,只有有钱人才会来这里吃饭。二楼人更是稀少,因为位置比较优越,收费自然比一楼大厅还要高。
卿辰埋头扒饭,却是食之无味。
一路提心吊胆担心被人发现行踪,能吃得好么?
下面的街道上忽然吵嚷起来,卿辰无可奈何的闭了闭眼。
“你个臭小子,今天不还钱信不信老子打死你!”粗声粗气,是个中年男子。
“不要打!不要打我哥,要我给你们做什么都可以!”细声细气,是个未长成的少女。
中年男子的咒骂,少女的哭喊,拳打脚踢的声音,旁观者的议论齐齐闯入耳中。
眉头紧蹙,这一吵让卿辰更没了食欲,索性放下筷子来到栏杆前看戏。
果不其然,只见油光满面的一群中年人围着衣衫褴褛的兄妹俩。
不是说秦国治安很好么?怎么会大白天出现这种狗血剧情?一般来说,不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英雄救美”,不过这个人,绝对不是她。
多管闲事,容易暴露身份,她才不会这么蠢。
其中一个中年人上前踢了已经昏迷的少年一脚,满脸厌恶,将目光移向少女,面露yin光,打量了一番,模着下巴笑道:“本大爷怎么没发现,这妞绝对抵得上那十两银子?”说罢,粗糙油腻的大手向清秀的脸蛋伸去……
少女扶着昏迷的哥哥步步后退,睁大眼睛满脸惊慌看着那手离她的脸只剩不到几寸。
而围观的人群居然没有一个上前解围。
人心,如此。
“住手!”一把折扇横在手和脸中间,白衣“男子”一手负在身后,几乎是咬牙切齿道。
面容阴柔,眉宇间却有丝丝英气,纯白衣衫闪了人眼,衣料并非上乘。
卿辰双手抱胸,满脸鄙夷,居高临下冷眼看着。
扮相太差,没有喉结还有耳洞,身高太低,分明是个女的。
卿辰的身高放在现代大约有一米七,在古代男子中也算中等个儿,不用担心身高不够被人认出女子之身。喉结有季城渊做的假喉结,也可蒙混过关。迷林那次完全就是假喉结有效期到了忘了跟季城渊要。至于耳洞,她一直都扮作男子,自然没那闲工夫去搞什么耳洞,天璇大陆也还没开放到男子也能打耳洞的地步。
而下面女扮男装的人,身高怎么看也才一米六左右。
中年男子见好事被阻,破口大骂:“哪儿来的黄毛小子,给本大爷滚开,本大爷可是纪府的人!”
纪府?纪舒扬?那不是纪沉归的侄子么?
不是冤家不聚头!纪沉归一脉还真是猖狂啊!
“纪府又如何?信不信本相一封奏折上去抄你全家?”白衣“男子”表情夸张狠声道。
本相?
众人哗然,连一群中年大汉都面露难色犹豫不决起来。
四国人尽皆知,云相云憬初已经启程前往蜀国,按脚程来讲应该已经到了连州,听闻云相喜穿白衣,难道她真的是“云白”,云憬初?
卿辰冷哼一声,在真正的云憬初眼皮底下冒充她?
她找死么?冒充自己几乎等于自杀!
燕、魏两国高层人员全都在盯着她,生怕她平安到达蜀国,若让他们知道,不管这个人是真的还是冒充的,都不会留情——格杀勿论!
宁可错杀一百,不能放过一个!
中年男子斟酌了一会儿,指着两兄妹恼火道:“哼,算你们走运,我们走!”继而扬长离去。
那白衣男装女子松了口气,转身不动声色掩人耳目塞给兄妹俩几两银子,“要小心一点。”看了看围观的群众,面色不善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本相退下!”
人群一哄而散。
男装女子安慰了两兄妹几句,负手而去。
往后的这几天,那个人该有的受了。
有点武功再穿上白衣就想冒充她?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收回目光,卿辰正要回到桌前,余光却无意间瞥到一个熟悉的紫色身影负手向着城门的方向走去。
少男少女指指点点,谈论着人间尤物——紫衣男子。
“彭——彭——”是跟白卿俨第一次见面时的感觉,“心”好像揪成了一团,卿辰深吸一口气,皱眉扶着栏杆盯着那个紫色人影。
周身的“仙气”,绝世的侧脸,腰间的碧萧……
是老哥?!
几乎想都没想就转身追了出去,寒冰也跟着她下了楼。
拨开前面重重人影,卿辰不遗余力地追赶,可无论怎么追,都跟那个谪仙似的紫影相差一段固定的距离。
心急如焚,又不能开口叫住他,只能一路受着“有病”、“不长眼啊”的咒骂,一路追向前方。
为什么,为什么连一个人都追不上?没有武功的自己就这么弱么!
哥,你等等我!等等我啊!
他明明没有用任何身法和步法,为什么总是追不上?
冥冥之中究竟在暗示些什么?暗示她永远只能跟他隔着这样的距离,永远也追不上他,永远也走不进他的世界?
她不信!
她有严重洁癖,不喜欢跟人接触,他亦是。
所以他一路走来总是很巧妙的避开与他人的接触,可她却不管不顾,连一向的洁癖都没有发作,只因当前,什么都比不上你白卿俨一个侧脸,一个背影!
可你为什么只留给我一个侧脸和一个背影,留我一个人心焦、心急、心慌,甚至……心痛?
每次心疾发作都会想起你,你的笑容、你的包容、你的纵容,你的一切。
前世你教我做饭,给我补课,教我棋中兵法策略,教我如何面对诋毁面不改色,教我百毒不侵蛇蝎心肠,教我学会隐忍暗藏心机以防暗算,教我学会骄傲学会冷血,才换来今世如此完美的无心圣主,而今世我们终于可以在同一个高度并肩,看尽盛世江山。
那些美好的回忆……
可只剩下回忆又有什么用?醒来时还不是独自神伤?
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残忍?!
我知道你离开是为我好,可我不想要,我只想跟你并肩面对一切,难道你连这小小的要求都不肯成全么?
我是你妹妹啊!
前世我很长时间都是在仰视你,一年过后才刚刚可以跟你到同一个高度,转身就丧身大海,今世我的能力终于超过了你,可还是……
我依赖你已经成了习惯,没有你我去依赖谁?
要我戒掉这个习惯除非你死或我死。
我恋兄成狂。
血誓在身,可以使亲人起死回生,你断不会死在我前面。九尾为心,只要有起死回生术在,除非我想死,否则我不可能死。
忽然被一个身材颀长的人挡住了视线,卿辰咬牙一把推开他,再一看前面的街道,紫色人影已经不见。
不见了?
不见了!
不见了……
拳头在袖中越握越紧,卿辰站在原地未动。
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没有了,天也渐渐阴了下来,下了几点雨。
她仍站在那里,面无表情。
陡然捂住头,她咬唇缓缓蹲了下来。
脑子里嗡嗡地响,很是刺耳,紧接着,头痛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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