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妖红中,看不清任何东西,卿辰四处张望,心底没由来的产生一股恐惧。
这是什么地方?
“老妹——”
“无心——”
两道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卿辰心下暗喜,浅笑勾起,刚要转身,却被生生吓出一身冷汗,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这两句呼唤是很耳熟,却没有带任何感情,冷冰冰的语气让她很是不安。
“老妹——”
“无心——”
呼唤由远及近,却还是那种陌生的语气,让她心底开始发寒。
老哥和秦念帆怎么可能会用这种语气叫她?
这两道声音到底来自何方,又是谁发出的?
“老妹——”
“无心——”
又是两声几乎同时发出的呼唤,卿辰不自觉打了个颤栗,下意识地攥紧袖中的双手,内力运于指尖,一有不测,便可以立即作出反击!
她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凝重,缓缓转身,却在看到前方不远处,并肩站着的几人后愣住。
最中间站着紫衣如魅白卿俨,月白锦衣秦念帆,旁边是一袭黑袍宇文恒,青衣款款的顾瑶,紧接着是深蓝绸缎郑梓夜,藏青色劲装的寒冰,然后是浅灰衣衫岳临萧,竹青衣衫的王诤,水绿纱衣秦湘夙,浅蓝锦衣云仙则,粉色宫装云可安……
他们怎么都在里面?
“哥,秦念帆,师父师娘……”卿辰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小声喃喃道。
然而接下来他们的动作,就让她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白卿俨一手捏着血萧的一端直指着她的心口,秦念帆也是同样的动作捏着暗器飞针,宇文恒也亮出了银镖,顾瑶祭出了见血封喉的毒药……会武功的都拿出了武器直指她的心口,不会武功的全是一副跟她有深仇大恨的样子。
卿辰在这些人散发出的强大气场之下退了一步,紧咬着下唇,焦急的目光一一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但除了浓重的杀意之外,她感觉不到他们的任何情绪或气息变化。
“是我……做错了什么?”她再次后退一步,近乎绝望地望着不远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几个人,喃喃道。
莫名其妙被心中极为重要的人拿武器指着,看着他们恨不得要把自己吃掉的模样,换了谁都不会比卿辰更淡定更冷静了。
“当然。”对方的几个人异口同声冷冷道。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离开。”
“如果不是你,我师父也不会死。”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必耗费真气。”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必浪费药材。”
“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是妄尘圣主。”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必与兄弟为敌。”
“如果不是你,我就不会变得工于心计。”
“如果不是你,我的位置就不会受到威胁。”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尊贵的长公主。”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皇位的最佳人选。”
“如果不是你,我还是蜀国最漂亮的小公主。”
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你……
不同的熟悉的声音,一样的陌生的语气。
几乎一瞬间,冰冷的语气中蕴含着的重重威压就重叠着向她压了过来,像泰山一样压在了本就不甚强壮的九尾花上,她的“心”上。
她的耳边顷刻间只剩下了这几句话,像厉鬼一样缠绕在她心头,无法驱除,也无法逃避,更加无法无视。
“不——不是……”凤眸中换成了一片和情景中背景颜色一模一样的妖红,卿辰忽然声嘶力竭地大叫了一声。
猛地睁开了双眼,卿辰望着周围熟悉的景象,深深吸了一口气,闭了闭眼,伸手擦去额头上的冷汗。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向右边望去,却发现那人不见了踪影,腾出一只手探过去,床铺已经冰凉,目测秦念帆已经离开很久。
想起他昨晚的所作所为,卿辰蹙起了眉。
他到底有没有对自己怎样?
如果单单只用疼痛来判断,未免太随便,她当时泪水上涌怎能不痛?又怎么会顾及其他?
脑海中重现出梦中的场景,卿辰不自觉把身体缩得更紧,心底渗出的寒意不断扩大,几乎要把她的身体填满,冻成冰雕。
最怕的就是在乎的人说话突然变了口气,那种感觉就像是全世界都不要你了。
真真正正切肤体会到这种感觉,卿辰才突然发现所有的言语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尽管那仅仅只是梦境,可带给她的仍旧是心理上无尽的打击,若是不找办法驱除这种感觉,恐怕心魔会跟随她一辈子,甚至连《无心秘笈》第九重中的一些高级功法都无法施展!
晋阶这些天来,她手腕上淡红色的彼岸花印记不见了,她也多少隐隐感觉到,《无心秘笈》第九重与九尾花有着很大的关联,如果卡在这一关无法前进,在未来的某一天,九尾花支持不下去的时候,她很可能直接暴毙而亡!
而现在打击过后,她的意志力会降低很多,试问没有生存下去意志的她,如果再次碰上危险,又将如何月兑险?
可现在事关身家性命的事情在卿辰看来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若众叛亲离就是她以后的下场,她宁愿立刻死去,也比与亲友敌对来得痛快的多!
但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会杀了所有想杀我的人,再陪他们下地狱!
卿辰在心中暗念着。
一念间,心魔深种!
“公子。”寒冰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不过语气显然不是梦中的冰冷,带着满满的随和,“五更到了。”
听到声音的卿辰还是忍不住打了一个战栗,刚刚有所减退的寒意又从心底升了上来。
那是灵魂上的恐惧。
她对这些熟悉的人的声音产生了灵魂上的抗拒和恐惧。
停了好一会儿,屋里才传来卿辰悠悠的回答:“知道了。”
迅速穿戴整齐,迈出了房门。
一缕阳光打在身上,将寒意驱散了不少,卿辰迎着阳光的方向闭上眼睛,来了一个深呼吸,嘴角招牌浅笑又缓缓浮现。
绝世容颜,白衣风华,无双气质,谪仙天降。
转眼间,那个权倾朝野的云相,仿佛又回来了。
只有卿辰自己知道,现在她的精神像一个没有实质的空壳子,只要轻轻在外面一敲,便能要了她的命。
一刻钟的时间后,朝会开始。
卿辰站在下方左边队列的第一位,听着从身后传来的大臣的声音,深深地无奈了一把。
上朝神马的跟她根本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又不会去弹劾谁,无非就是在秦念襄问她意见时回答一下,仅此而已。
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干,听起来确实挺悠闲,不过站的腰疼啊!
卿辰暗自捶捶腰,睫毛低敛,思绪飞到了九霄云外。
自从去了蜀国一趟之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变了,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以前一些肯定的认知好像也模糊了起来,寻不到踪迹。
还有那些梦魇,一个个真实的场景,大火中的宫殿,白卿俨以及其他亲近的人对她的滔天恨意,明明是在梦中,却又真实的让她不寒而栗。
卿辰的思绪渐行渐远,但朝堂上大臣的发言仍然没有断过。
“皇上,裴将军到南州不过二月光景就连失三城,还被燕国丞相沈凝风的冷箭所伤,前线情况十分不容乐观!”
兵部尚书此言一出,群臣哗然。
裴轩此人的作战能力是什么概念?不败将军的名号实至名归,不是瞎吹的!沈凝风是磕了什么药居然这么生猛在裴轩手下连夺三城?而且秦国南州是防御重地,每座城都是易守难攻,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沈凝风轻而易举的夺去?一旦被他夺去,想要再夺回来简直难如登天!
一时间,众臣议论纷纷。
“皇上,臣怀疑裴将军通敌叛国,将我国城池拱手相让他国!”刑部尚书出列,义正言辞。
大殿出现了一时的沉默。
裴将军一向忠君爱国,怎么会叛国呢?
所有人心里都打着小九九,除了思绪尚在万里之外的卿辰。
权力派一边,目的是把裴轩阴到大牢,再提出让云丞相前往前线,同时派亲信跟随,然后夺回三城。到了军营,云憬初这个空有丞相之名不会武功的文弱书生还不是任他们的人宰割?光想想就觉得解气。前面那几次陷害追杀没有成功反倒折兵也不算什么了。
清流派这边则是想着如何替裴轩开月兑,他们实在想不出,除了裴轩能力挽狂澜以外,还有谁适合上战场的。
秦念襄高坐龙椅,神情也是难得一见的凝重,良久才问:“诸位大臣的意见呢?”
立即有大臣出列:“臣以为……”
长睫低敛的卿辰一下子抬眸,呼吸陡然急促了几分,黑眸中闪过几分无奈和焦急。
大殿中,一股寒气悄然散发开来,右边的武将最先感受到,纷纷皱起眉往左边队列中仔细查看寒气来源。
卿辰负在身后的左手立时反过来掐住右手手腕,力道似乎要将手腕生生折断!
蹙起眉头,她微微颔首闭了闭眼,缓冲一下心疾忽然发作带来的冲击。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朝会才刚刚开始啊!
万一撑不住在这大殿上晕倒怎么办?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心疾的事情,纪沉归一伙会更加猖獗,到时不知道又有多少人会遭殃!
“怎么了憬初?你可有什么意见?”秦念襄也发觉卿辰的异样,略带关心地问。
听到秦念襄叫自己的名字,卿辰狠狠挑了挑眉,张了张嘴,以尽量平稳的声线淡淡道:“憬初……无事。”
秦念襄得到答案后仔细打量了一下卿辰,见她脸色仍旧未变,最终作罢,对着众臣宣布:“退朝后召回裴大将军,由纪舒鸣前往南州担任主帅。
接到秦念襄眼色的总管太监许诺尖着嗓子道:“退朝——”
权力派大臣阴谋得逞,满面笑容地走出大殿,清流派大臣满面愁云,也相继摇了摇头退出了大殿。
只有卿辰一人未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动不了!
刚刚心疾发作之时禁制突然解除,她的内力全都在体内疯狂的运转,以减轻心疾带来的痛楚,整个身体发软,却是叫她如何迈开脚步?
“憬初?”见退朝时一向走得的卿辰居然呆在原地一动不动,王诤走过来疑惑道。
卿辰费尽全力迈开一小步,整个人却因为双腿发软蹲了下去,一手撑地,一手捂嘴,不住的咳嗽着。
王诤立时蹲下扶住卿辰,“憬初?”不会是旧疾发作了吧?
还未退走的清流派大臣此时团团围了上来,见卿辰双眼紧闭眉头紧锁,一副难受至极的样子,纷纷开口关心。
“丞相这是怎么了?”
“要不要传太医来看看?”
“云相……”
但回答他们的只是仿佛永远都停不下来的咳嗽声:“咳咳……”
大臣们霎时同情起了这个背影单薄的“男子”,想不到他身体虚弱至此。
不动声色地抹去嘴角一丝猩红,卿辰睁开眼喘了口气,还是那样淡然的语气:“本相没事,旧疾发作而已。”
旧疾?云相身有旧疾?有心人记下了这个消息。
接到卿辰眼色的王诤心下了然,她是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也对围着的大臣道:“大家都散了吧。”
大臣们将信将疑地纷纷散去。
扶着卿辰缓缓站起,王诤惊讶地看着卿辰手腕上的血印,“这是怎么回事?”
卿辰看了看伤痕累累的手腕,虚弱地笑道:“是刚才不小心抓伤的,”语气一转,庆幸地说:“幸好没有废掉,不然我苦心孤诣练得一手行书就用不上了。”
真的是“不小心”抓伤的?王诤挑了挑眉,恐怕是她想通过手腕上的痛转移注意力吧。语气这么轻松戏谑,其实不知道刚才有多难受!
她怎么总是这样?
明明很难受却非要装轻松,他又不会嘲笑她,用得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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